我十分難為情地解決了自己的問題,半路為人,很多事都不得已。
李泓蕭帶我重新回到客棧,驛站準備了豐盛的菜食,雖不是山珍海味,看起來也頗為精致,顯然是花了很多心思的。
這至少可以說明一點,就算皇帝對李泓蕭起了殺心,消息也沒有傳開,這荒野的驛站,仍當李泓蕭是鎮國將軍,是神一樣的存在。
我看著那一桌子精巧的點心,暗暗咽了咽口水。李泓蕭卻沒有立即動筷,而是問:“廚娘是哪位?”
垂首立在邊上的驛長連忙跪下來回道:“回將軍,是小人的老婆。”
我挑了下眉,沒想到這麻麵多須郎還有老婆。隻見他扭頭對門外招呼了一聲,立即便有個清弱的女子從外麵小跑著進來,跪在他的旁邊,磕了個頭,伏在地上並不出聲。
李泓蕭問:“這些都是你一人做的?”
那女子輕輕“嗯”了一聲,依舊是不敢說話。
“抬起頭來。”李泓蕭道。
她伏在地麵,不敢抬頭。驛長在旁邊小聲嘀咕道:“將軍命你抬頭,你是聾了還是傻了!”
那女子遲疑了片刻,緩緩抬起頭,低垂眉眼,不敢與李泓蕭對視。我看她麵容,竟然是個頗為清秀的女子。
沒想到驛長這副尊容,還能娶到這麼漂亮的老婆,我暗暗佩服。記得牛頭曾經瘋狂想找老婆,馬麵就嘲笑過他,說長得醜不配有老婆。
不知道這驛長有什麼訣竅,改天可以讓牛頭來問問。
李泓蕭的目光隻在那女子的麵上輕輕一瞥,複又看向驛長。
驛長連忙站起身,小跑著過來,拿起放置在桌麵上的一雙長筷,在各個盤子都夾了一塊菜點,放在碗中送到廚娘的麵前,“將軍賞臉,還不快吃!”
廚娘接過碗筷,輕聲道:“奴婢謝將軍賞。”聲音輕細,幾不可聞。
她將碗筷中的東西都吃了,吃完,等了片刻,並無異樣。李泓蕭又親自挑選了幾樣,命令驛長也吃了,確認無事,這才對我道:“阿芒久等了。”
我明白他是在試毒,雖然這廚娘看起來柔柔弱弱,十分無害,他還是不曾放鬆警惕。
我夾了一塊桂花糕送入口中,軟糯香甜,十分合我胃口。
李泓蕭溫言道:“吃慢點。”
我三兩口將桂花糕咽下肚,對他道:“將軍快嚐嚐,很好吃的。”
他微笑道:“既然你說好吃,那定然是好吃的。”
我給他夾了一塊,“你嚐嚐才知道的。”
他舉起筷子吃了,點頭道:“是很好。”
我本來就餓了,麵對一桌子點心,吃相可能就沒有那麼優雅。李泓蕭微扯嘴角,似笑非笑,好像在看我的笑話。
他給我倒了一杯清茶,道:“阿芒既然如此喜歡,不如將廚娘帶走。”
我抬眼看向一直垂首侍立在旁邊的廚娘,她聽到李泓蕭這話後,身子明顯地僵住了。
驛長連忙推她道:“將軍看上你,還不快謝恩。”
廚娘重新跪下,茫然無措,不知道該說什麼話。
我沒想到李泓蕭會直接問我的意思,根本不將驛長和廚娘放在眼中。不知道廚娘是何想法,但拆散他們夫妻,驛長心中未必會真心願意。
我道:“咱們趕著回京,多帶一個人,似乎,不太好……”
“並無難處,我會讓暗中的死士帶她一同前行。”
我愣了一下,李泓蕭竟然有死士在暗中跟誰,怪不得這一路上看起來有恃無恐。
我問那廚娘,“你願意和我們一起去京城嗎?”
廚娘小聲道:“隻憑將軍吩咐。”
那驛長兩眼冒光,還沒等我問,就道:“小的多謝將軍和夫人抬舉,小的婆娘能為將軍效力,萬死不辭!”
李泓蕭道:“萬死不辭便罷了,若真忠心,自有重賞。”
驛長連連點頭,“小人這婆娘雖然蠢笨,但為人老實,廚藝也好……”
李泓蕭打斷他的話,“我帶她走,有她的好處,也自然有你的好處。”
說著,從腰間扯下一枚溫潤的玉佩,對他道:“你拿著此物,去距離此處最近的節度使府,是想升官還是發財,隨意。”
驛長雙手接過玉佩,千恩萬謝,抹著眼淚下去了,看都沒看他婆娘一眼。
李泓蕭也不以為意,對我道:“走吧。”
我看向那跪在地上的瘦弱廚娘,莫名覺得有些可憐,便問李泓蕭:“你在暗中的死士是男子還是女子?是騎馬還是走路?”
“男子,騎馬。”
我道:“她是個弱女子,要不然,還是讓她和我們坐一輛車吧……”
李泓蕭微微搖頭,道:“尊卑有別。況且,我不與旁人同處一車。”
我心中微動,這麼說,我倒還不是旁人了?
他又道:“不過,既然阿芒憐下,就讓她坐在車外與馬夫並肩,倒可。”
我連連點頭,至少坐車比騎馬要好,真不知道她一個小女子,坐在馬背上顛簸幾日後還吃不吃的消。
馬車繼續向東而行,車上,李泓蕭問我:“阿芒為什麼看起來心不在焉。”
我道:“我在想事情。”
“哦?什麼事?”
“就是那位驛長,你要帶他老婆走,他為什麼那麼開心呢?”
“有人重名,有人重利。在他心中,一個女子而已,強娶而來的女子,膩了,自然就沒有什麼好留戀的了。”
我奇道:“強娶來的?”
他嘴角微扯,“難道你覺得,那女子是心甘情願嫁他為婦?”
他的聲音清越,並沒有刻意壓低,似乎忘了廚娘正坐在車外,與我們隻有一簾之隔。
我伸手在嘴邊輕噓了一下,示意他小聲。他卻微微一笑,握住我的手道:“阿芒,舉天之下,唯一需要我慎言的,隻有一人而已。”
這種語氣,不可一世,卻又帶著幾分蒼涼。
我問:“是皇上嗎?”
他輕輕一笑,不屑一顧。
不是皇上,皇上雖然貴為九五之尊,他李泓蕭也從未覺得自己在他一人之下。
我不說話了,因為那個人,我猜出來了。
李泓蕭盯著我,輕聲道:“你知不知道,唯有在她麵前,我怕自己做錯了事,說錯了話,怕惹她傷心,惹她不悅。我真是,恨不得把心掏給她,她卻癡癡無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