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特別篇 奧德賽 誘餌
“你是星之守護者？”我尖叫道：“你們全都是星之守護者？”現場一片混亂，沒人聽到我。他們都聽著阿狸的話。
“盡情閃耀吧，姑娘們。”光是她的笑容就能夠點亮整片草地。“哦，你也一樣，伊澤瑞爾。”
他們整齊劃一地行動了。厄運小姐抬起一隻白芒四溢的手槍，開了第一槍。子彈穿過一隻怪物，然後帶倒了它身後的另一隻。我頭一次看到她的笑容，同時心裏對著我的幸運星祈禱自己不要成為她的目標。阿狸和伊澤瑞爾變成了一抹殘影，在戰場中來回穿梭。這些怪物顯然跟不上兩人的速度。阿狸咯咯笑著，朝一個大塊頭的怪物拋出了一個飛吻。怪物瞬間變得比之前還要無腦，緩緩地朝阿狸走去，而她手裏正把玩著幾個光球。她的笑聲驟然冰冷，同時甩出光球，將怪物炸成了一灘暗綠色的粘液。
辛德拉後退了幾步，但隻是一小會兒，她便帶著自己的三粒光球重新走進戰場。光球上顯出瘋子般的壞笑，讓小黑和小白都有些相形見絀。在場地中心，薄荷色頭發的女孩高舉著一根長杖，從天空召喚來星光。看著她的時候，我感覺自己狂跳的心開始放慢，呼吸也漸漸平和。阿狸的光球輕巧地打中了最後一隻怪物，爆出一坨混著蟲殼碎片的熒光粘液。他們這群人幾乎是剛一落地，戰鬥就結束了。
阿狸收起光球，摩挲著指間，顯然是被怪物的殘骸弄得有些不舒服。辛德拉調戲著她的紫色小夥伴，一副淡然的高傲表情讓她顯得超然世外。
“日常工作，啊應該說是夜常，對不對，索拉卡？”伊澤瑞爾對著那個安靜的女孩擠擠眼睛。“多謝剛剛幫了我一把。”
索拉卡依然恬靜地笑著，同時熱情地向伊澤點頭致意。
伊澤瑞爾對我笑笑，顯然是對今晚的精彩戰鬥感到滿意。他那隻帶翅的夥伴乖乖地鑽進了他的手套裏。厄運小姐吹去雙槍槍口的青煙，臉上是毫不在意的表情。
輕鬆的時刻沒有持續多久，大地再度開始震動。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地麵一拱就把我頂得倒退出去，腦袋狠狠地撞在一棵樹上。
“哎喲。”我甩甩頭，想把金屬似的耳鳴晃出去。但我停下了動作。因為我看到草坪變得波濤洶湧，仿佛是時空正在我的眼前扭曲。綠光又回來了，並且比之前還要猛烈。
“璐璐！金克絲！”我著急地呼喚著，卻看到溝壑裏升起一個巨大的甲殼身體，足足有兩頭大象那麼大。
我感覺地麵傳來一陣波動，然後一束光劃過我眼前。一隻白色的手套伸過來抓住了我的手，地麵正好開始陷落。
是伊澤。
“說了我會來找你的。”他的聲音淹沒在混亂中。“那隻跨時空的惡心玩意兒可不會自生自滅。”整個世界都在不斷崩潰，可他依然掛著笑意。“準備好了嗎，星光？”
我點點頭。早就準備好了。他拉著我升上了半空，高過了那頭怪物。從這裏，我能看到每個人。
迦娜和索拉卡困住了一群從更小的裂縫裏爬出來的蟲子。阿狸、厄運小姐和辛德拉把它們挨個兒清理掉，同時開始尋找一個更好的位置來對付那個大家夥。我落在璐璐身邊，她正在躲避著怪物的無數手足，而皮克斯正在攻擊其他小嘍囉。金克絲和波比正在空地邊緣爭吵。我幾乎聽不清她們在說什麼。
“你要我幹什麼？”金克絲尖叫著。
“飛彈。用飛彈射我！”波比大吼。
“波比！”金克絲不禁張大了嘴。然而不一會兒，她的臉上慢慢綻開了一個笑容。她興奮地抱了一下波比：“我還以為你永遠都不會這麼說呢。”
片刻之後，波比就騎在了一顆飛彈上，手裏握著錘子飛向怪物的血盆大口。錘子一聲巨響砸中了怪物，把它推得倒退出去。時候到了。我舉起法杖，灌進星光。怪物貪婪地磨著尖牙。它看到璐璐就在腳邊，便張開了嘴。
我的激光貫入它的大嘴，在腦後開了個大洞。惡臭的粘液噴了一地。怪物尖利地慘叫著翻倒在地。
臨死前的劇痛下，怪物沉重的肢體亂晃一通，向著身後倒去。恰好是璐璐的位置。我四下一看，其他人都太遠了。我奮力一撲，一把推開了璐璐。黑色的怪物殘骸鋪天蓋地地砸了下來。
一切都墜入了黑暗。
我聽見了聲音。帆布輕柔的撲打著。然後是鳥兒的吟唱。我的手指摸到了一塊薄毯。我勉力睜開眼。陽光穿透四個孔洞，直刺我的眼底。我在帳篷裏。
“呃啊……我……”我口幹舌燥，說不出話來。我努力想要坐起身子，但稍一用力帳篷頂就開始轉圈。“……怎麼了？”
“還沒死。”一個冷冰冰的聲音說。
有人翻動了一下睡袋的另一頭。我頂著眩暈，眯起眼睛瞥了一下。阿狸把美麗的桃紅色秀發別在了耳後。
“你昨晚可是結結實實地挨了一下。”她說。
昨晚的回憶潮水一般湧來，像是一部被切得七零八落的糟糕電影。在樹林間奔跑。一片空地。怪物們。璐璐。所有片段圍著我嗡嗡作響。這可不是一個噩夢。
我蹭地坐起來，立刻就後悔了。猛然這麼一動，我的腦子差點沒跟上，整個兒甩了出去。
“璐璐呢？她怎麼樣？”我疼得麵孔有些扭曲。我撫摸著額頭，想要緩解頭痛。
“大家都沒事。我讓她們去吃早餐了。”她說：“要是你醒了我卻沒跟那個藍頭發的壯實孩子說，我的名字就會被刻在一把錘子上。”
阿狸拿起旁邊的一個水罐遞給我。
我小口地喝著涼水，一邊看著她。在這個距離下，我才發覺我們倆其實年紀相仿。但她有些不一樣。她似乎經曆過很多事情，也更加自信。她見識過這個宇宙更不為人知的一麵。她就是真正的領袖應該具備的樣子。我很肯定。
“我要說，你做了正確的決定。”她說：“舍身冒險，一往無前。”
“沒什麼啦。”我婉拒了她的稱讚。“無論是誰都會這麼幹的。這是星之守護者的本分。我們是姐妹呀。”
她淺淺地笑了，但立刻又飄過一抹陰鬱。隻一小會兒，她的臉上沒有了表情。拒人千裏之外的氣息重新回到了她身上。
“我們不是姐妹。”她帶著一絲遺憾說道：“隻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她站了起來。
“我們封印了入侵點。我的小隊今天早上就會返回城裏。從現在開始我們會接手一切事情。你和你的姑娘們留在這裏直到完全恢複。好好享受夏天的陽光吧。再往後，記得不要插手。”
“等等，你不打算帶領我們嗎？”我困惑地問，腦袋突突直跳。”我是說，帶上我們一起？雙倍的人手，雙倍的力量，昨晚我們不是合作得很好嗎？”
“你昨晚差點弄死自己。”她說。
我不要再聽她的了。“我們攜手一起，就沒有什麼能打敗我們。”
“不，拉克絲。”她斬釘截鐵地說：”我們攜手一起，就意味著可能會失去更多。”
就這樣，不留餘地地，阿狸轉身就要離開。
“星之守護者是一個團隊。”我咽了口唾沫說道。我不打算求她，但起碼我該講明白道理。“這是我們的命運。”
阿狸站住了。她認真地看著我。帳篷的簾子已經被掀開了，明亮的陽光將她的臉分隔成黑白分明的兩半。
“命運？”她的話音裏摻進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多麼惡心的一個詞。”
布簾在她身後垂了下來。我覺得自己的臉沮喪得發熱。她是星之守護者的領袖，可為什麼她不願意帶領我們？為什麼她要拋下我一個人？我盯著帳篷的天頂。四個發光的小洞在我眼前搖晃著。
我不是一個人。金克絲還有波比還有璐璐還有迦娜就在外麵。她們需要一個隊長。我是她們唯一的依賴，我不能放棄。
我艱難地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走進外麵的陽光裏。我沒有時間等待著天旋地轉的世界自己歸複平靜。
金克絲說得對。
夏天可不會一直都在。
綺羅在攻擊的時候總是會大喊“驚喜！”
凱隱猜測可能是綺羅出於尊敬故意放水，或者也可能是他古老預設流程中的殘留代碼。
這聲警告的吼叫根本就沒有必要，而且過了這麼久以後也一點趣味都沒有了。而且一架四分之三噸的戰鬥機甲揮著彎鉤握把的五十厘米長刃鈦金長戟向你撲來的同時，即便大喊“驚喜！”也依然還是一架四分之三噸的戰鬥機甲揮著彎鉤握把的五十厘米長刃鈦金長戟向你撲來。
“別鬧，”凱隱歎了一口氣。
“但我的確驚到你了，”綺羅垂頭喪氣地說。他低頭看到了凱隱的縞瑪瑙辦公桌，現在已經被整整齊齊切成了兩塊。然後他看了看悉達·凱隱本人，他依然坐在椅子上，讀著一份官方通報。
完全沒有被劈成兩半。
綺羅疑惑地聚焦他的光學設備，從凱隱的身形上揮過一隻鋼鐵巨爪。影像出現了波動。“全息投影誘餌？”
“是的，”凱隱在船艙的另一個角落說。“全息投影誘餌。”
“你耍了花招？”
“嗯哼。”
“你對我耍花招。”
“我在四層甲板以外就聽到你了，”凱隱回答說。他坐在靠窗口的座位上。厚厚的彩色舷窗外麵，飛射空間裏的光亮如霓虹般擦過。凱隱正在專心閱讀這份文檔，他的姿勢和動作準確地呈現於椅子上的全息影像。
綺羅的視線在真人與影像之間跳來跳去。
“誘餌這招很聰明，”他說。“但你是怎麼聽到我動靜的？我開了潛行模式。”
凱隱的視線依然落在手頭的工作上。“修辭手法。我靠的是上周放在你身上的追蹤器。我一直都在跟蹤你的動向，”他心不在焉地說。
這架戰鬥機甲暫停了一下，然後以詭異的角度觀察自己，想要找到追蹤器，樣子就像小狗在抓自己的尾巴。
“這有點不公平，”他抱怨道。
“兵不厭詐，”凱隱說著站了起來。他的個子很高，精健而又輕盈，穿著帝國長官的黑色製服。但製服上沒有任何徽章和標識——一色黑，象征著最高的位階。他一頭長發隻有側麵被剃短，這是中央星球的貴族範。一塊精巧閃亮的黃金交互麵板遮住他的左眼和左臉。他看著那架戰鬥機甲。“這是你教我的。第一課。”
綺羅聳了聳肩。“是吧。”
“所以，誘餌完全公平。”
“但是，”綺羅說，“耍花招怎麼能學到東西呢？人類的學習是通過動作反射。如果你知道我要襲來，你就——”
凱隱直視戰鬥機甲的雙眼。
“綺羅，”他說，“我的老朋友，綺羅……你真的覺得我還有沒學過的東西麼？”
綺羅巨大的身軀上遍布傷痕，加裝了厚重的綠色和橙色的防彈護板，他稍稍矮了一截。“我覺得沒有。我覺得你是帝國的大領主，也在戰鬥中證明了自己。我覺得你是皇帝親授的樞機將軍之一。我覺得一架老舊生鏽的戰鬥機甲已經沒什麼可以教你的了。我覺得我應該去廢鐵回收場，或者去瘋人院礦洞。”
“綺羅……”
“我覺得或許應該把我的自動反饋係統融掉換取超鈾，或者可以讓他們把我的零件捐給年輕的戰鬥機甲。”
“綺羅！”凱隱走到這架大機器麵前。“別說了。也別覺得自卑，好嗎？我依然需要保持狀態。我需要你讓我保持緊迫感。時不時地來個驚喜和偷襲，一如既往。”
綺羅的光學設備充滿希望地旋轉了幾度。“是啊？”
“是的。樞機將軍如果沒了他忠實的戰鬥機甲的考驗，還怎麼保持鼎盛的狀態？”
“所以……這一回合算你贏？”綺羅問道。
“嗯，你畢竟把我的桌子切成了兩半，所以算平局吧。”
綺羅點了點頭。他左右走了幾步，然後發出次聲波脈衝，打開了凱隱的私人船艙牆上藏著的武器庫。漆黑的牆板移向側麵，亮出了一排排刀刃武器和彈丸武器，沐浴著紅色的燈光。這些武器的設計都來自不同的太陽之下，其中一些異域的武器甚至從未見過任何陽光。
“我們現在就來切磋，”綺羅說。“選一件武器吧。”
“今天沒時間。”
“但這是日程安排裏的。”
“出了點事情需要我處理，”凱隱一邊說，一邊示意了一下手中的通報。
“一條信息嗎？從我進來開始你就一直在看這個。”
“所以我才不想被打擾，”凱隱說。“我們需要修改航線。”
“飛射航線已經設定到——”
“我知道。所以要修改。”
“皇帝在等你返回艦隊，”戰鬥機甲說道。“皇帝要克羅阿的管控行動報告。”
“可是這件事非常重要。奈久裏在拉恩星團外側的邊緣星球有發現。”
“我相信奈久裏指揮官能處理好的，”綺羅反對道。“他是德瑪克西亞帝國的一等軍官。是功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