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塔莉亞的師傅

第四十九章 塔莉亞的師傅

第二個人從酒杯前轉開了目光,這才注意到了塔莉埡的同伴。“你很眼熟,我之前見過你。

旅店大門又被推開了。一夥衛兵走進來,眼神淩厲地檢視著每一個人。中間的一個,顯然是隊長一類的角色,盯住了塔莉埡和她的老師。她感覺到旅店裏升起一股不祥的氣氛,幾個客人紛紛站起來,匆匆地離開了。兩個商人也精明地溜了出去。

衛兵隊長撥開幾張擋路的椅子,走近前來,在離他們一劍距離的位置站定。

“殺人犯,”他說。

“你居然躲在這裏。喝光你的酒,反正是最後一杯了。”隊長說。

鋼刃出鞘的聲音讓塔莉埡打了個激靈,站起身來。她看著自己的老師握著長刀,俯視著滿屋的衛兵。

“這個人,叫亞索。”衛兵隊長一字一句地說:“他被人指控謀殺了一位村長。罪該當死,見可誅之。”

一個衛兵將十字弩架在了小臂上。另一個擎著跟她一般高的長弓,也搭上了一支羽箭

“殺我?”亞索說。“盡管一試。”

“等等。”塔莉埡叫道。但她話音未落,隻聽得機括一響,長弓急振。隻一個心跳間的功夫,老師身邊瞬間刮起一道狂風,桌上的碗盤紛紛跌落。風卷起飛至半途的箭矢,一眨眼便化成碎片掉在地上。

更多的衛兵手持刀劍魚貫而入。塔莉埡在地上喚出一片尖利的石片,穿出地麵朝著門口bao射出去,將他們擋在了外麵。

亞索在人群中來回穿梭,手中金屬的反光仿佛是一條吐信的閃電。衛兵們胡亂揮舞著武器,徒勞地想要招架疾風般的劍刃。一切都太遲了,亞索的刀在眾人間一閃即沒,隻留下猩紅的血瀑和一陣勁風。所有衛兵都倒在了地上,亞索收勢靜立。他喘著粗氣,眼睛看著塔莉埡,打算說點什麼。

塔莉埡慌忙伸手發出了警告。在他身後,衛兵隊長爬起身來,兩眼發光,嘴角掛著殘忍的笑意。他雙手握住了沾滿鮮血的劍柄。

“離他遠點兒!”塔莉埡大叫一聲,卵石鋪就的地麵遽然隆起,把衛兵隊長頂上半空。

他還未落地,亞索便發動了。冰冷的刀刃迎向隊長的胸口,轉眼便劈出了三連斬。屍身摔在地板上,再也沒了動靜。

外麵傳來了更多的喊殺聲。“我們得走了。馬上。”亞索看向女孩。“你做得到,別再猶豫了。”

塔莉埡點點頭。地麵開始鼓動,搖晃著牆壁,直到茅草屋頂也開始震動起來。她努力控製著地下深處不斷增長的力量,腦海中劃過了一個畫麵。她的母親正在給一塊粗布縫邊,嘴裏哼著歌兒。均勻的針腳從她的手裏細密地流出來,她的手指在快速的動作中逐漸模糊。

旅店地下的岩石暴漲成巨大的拱環。石條擠擠挨挨地聯結著彼此,形成了一道波浪。塔莉埡感到腳下的地麵在升高,滾動向前的環石便帶著她衝進了黑夜。身後狂風大作,亞索緊跟著她

VII

亞索回頭望向遠處的旅店。連環相接的石條封住了道路,衛兵們被攔在盡頭。雖然這為兩人爭取了一些時間,但是天很快就要亮了。到時候,隻會有更多人手前來追捕他們——追捕他。

“他們認識你,”塔莉埡低聲說。“亞索。”她認真地說出他的名字。

“我們得一直前進。”

“他們想要你死。”

亞索呼出一口氣。“很多人想要我死。而現在他們也不想讓你活下去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我知道。”

亞索從未告訴過她自己的真名,但現在不重要了。她一直沒有問起他過去的經曆。實際上除了他教給她的東西之外,她沒有問過任何多餘的話。她靜靜看著自己的老師,她的信任似乎讓他有些痛苦。也許更甚於她認定他是個罪人。他轉過頭,走開了。

“你去哪裏?恕瑞瑪在西邊。”她困惑地問。

亞索背對著她,沒有回頭。“我的去處不在恕瑞瑪。其實你的也不在。時機未到。”他的聲音冷酷而又謹慎,仿佛正在蓄勢,迎接即將來臨的風暴。

“你聽到那些商人的話了。失落的城市已經複蘇。”

“隻不過是用來嚇唬販夫走卒的傳說而已。這樣一來,恕瑞瑪的亞麻就能賣個好價錢了。”

“沙漠的皇帝已經回來了。你不明白那意味著什麼。他會奪回自己失去的一切,包括曾經侍奉過他的人民,還有部落……”塔莉埡控製不住語氣,她的聲音在夜色中緊張起來。她走了這麼遠的路,就是為了保護他們。而當她的親人們需要她的時候,她卻距離他們有如天涯之遠。她伸出手,停在了離他手臂一掌距離的位置。希望他能聽到,他能看到。

“他會奴役我的家人。”她的聲音回蕩在空洞的岩石孔隙間。“我必須保護他們。難道你不明白嗎?”

一股風騰起,吹亂了地上的碎石,和亞索的黑發。

“保護。”他的聲音仿佛是囈語。“你們敬奉的織母不會照看他們嗎?”他幾乎是咬著牙說。這個男人,她尊敬的師長,轉回頭麵向著他唯一的學生,深色的瞳孔中閃爍著怒意。她被他的氣勢嚇到了。“你的課程還未結束。而你卻要賭上自己的性命,回到他們身邊。”

她不屈不撓地看著他。

“我的性命本來就屬於他們。”

風在他們身邊呼嘯,但塔莉埡一動不動。亞索長歎一聲,重又看向東方。一道曙光出現在墨藍色的夜幕盡頭。鼓動的氣流終於平靜下來。

“和我一起走吧。”她提議道。

他堅毅的下頜放鬆了。“我聽說,沙漠中的蜜酒很美。”他說。微風拂過女孩的臉頰。但隻短短的一刻過後,他又陷入了回憶的傷痛之中。“但我在艾歐尼亞的事還沒了結。”

塔莉埡定定地看著他,然後從衣服裏掏出了一束細長的絲線。她把這根手紡的羊毛遞給他。他的臉上掛著狐疑的表情。

“這是我們表達感謝的方式。”塔莉埡沉靜地說。“贈人己物,永誌不忘。”

男人慎重地接過去,係在自己的發辮上。他小心地斟酌著自己的語言。

“順著這條路,到下一道河穀,就能沿著河走到海邊。”他指著一條隱約的小路說。“你會在那裏見到一個漁婦,跟她說你想去弗雷爾卓德。然後給她這個。”

他從腰間解下一個皮袋,摸出一粒風幹了的楓樹種子,按進她的手心。

在北方的凍原上,有一群人反抗著諾克薩斯。也許他們會幫你找到回家的路。”

“弗雷爾……卓德?是什麼?”她咂摸著這個拗口的詞。

“有很多冰,還有石頭。”他朝她擠擠眼睛。

輪到她笑了起來。

“你會在群山之間盡情翱翔。運用你的能力,創造也好,毀滅也罷,擁抱它,毫無保留。你的翅膀會讓你無可阻攔,甚至帶你回到故鄉。”

祈禱自己的部族能夠平安無事。或許是她過分擔憂了呢?如果他們現在看到她,會怎麼想呢?他們還能認出她來嗎?巴巴揚曾經說過,無論染上什麼顏色,無論紡成什麼圖案,一束羊毛就是一束羊毛,永遠不會改變。塔莉埡想起了這些話,心裏不禁安定下來。

“我相信,你將織就正確的平衡之道。一路平安,小麻雀。”

塔莉埡再次看向自己的老師,但他已經消失在路的盡頭。隻有幾片沙沙作響的草葉在清晨的微風中簌簌晃動,證明他曾到過這裏。

“我相信織母對你也早有安排。”她說。

塔莉埡小心地將楓樹種子放進大衣的口袋裏,開始朝著河穀進發。一路上的碎石紛紛躍起,向她致意。

而眾所周知,塔莉亞的師傅就是亞索,是一個百折不屈的劍客!

孩童時期的亞索經常把村裏人對他的評價信以為真:好聽的時候,他的出生是一次判斷失誤;不好聽的時候,他是個永遠無法挽回的過錯。

和大多數痛苦一樣,這些話語也包含著些許真相。他的母親原本是一位撫養著獨生子的寡婦,而那個本應作為亞索父親的人則如同金秋的微風般吹進了她的生活。隨後他不等艾歐尼亞的寒冬降臨到這個家庭,就又像那個寂寞的季節一般悄然離開了。

雖然亞索同母異父的哥哥永恩與他截然相反——恭敬、謹慎、自覺——但是他們二人還是親密無間。當其他孩子戲弄亞索的時候,永恩總是會出來維護他。雖然亞索缺乏耐性,但他的意誌卻十分堅韌。當永恩開始去村裏著名的劍術道場求學的時候,年幼的亞索也跟去了,在外麵的風雨中癡癡苦等,直到師父們終於軟下了心,打開了大門。

讓同輩們咬牙切齒的是,亞索展現出超凡的天賦,成為了數輩生徒中唯一一名得到素馬長老關注的人,他是傳奇禦風劍術的最後一位大師。這位老人看到了亞索的潛力,但就像妄圖用繩索束縛旋風一樣,大多數教誨對亞索都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