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你不能動她!

第四十四章 你不能動她!

塔莉埡指了指她身後的牆,那把奇怪的武器被收在熟皮的鞘中,壓在一張飛鳥交錯紋樣的毛線毯下。

“在那裏。刀刃很利,我可不想放在能絆我一下的地方,傷著腳可難辦了。”

“你是誰?”女人語氣裏的懷疑都快溢出來了。

“我是塔莉埡。”

“我認識你嗎?你的部落是不是要我的命?”

塔莉埡皺起眉頭:“我不這麼想。我們是牧人。織匠還有旅人。我們不要任何人的命。”

“那你們就是少數人了。”她慢慢地呼著氣,塔莉埡難以想象她的傷口有多疼。她坐直身子,卻不小心扯到了自己的縫線,臉龐一下子就扭曲了。

“為什麼有人要你的命?”塔莉埡問。

“因為我殺了很多人。”她艱難地調整了一下坐姿:“有時候是因為我收了錢。有時候是因為他們擋了我的路。不過最近是因為他們很生氣,因為我說我不會回去了。”

“回哪兒?”

女人湛藍色的眼睛轉到塔莉埡身上。而她仿佛看到了一雙深井,痛苦在其中悸動翻滾。

“就是那個,從沙裏升起的城市。”

“所以那是真的咯?”塔莉埡問:“古恕瑞瑪真的重生了?你看到了嗎?”

“親眼所見。很多人都在往那兒趕。我看到最多的是來自東邊和南邊的部落,但其他地方的人也不會等太久的。”

“人們正在往那兒趕?”

“與日俱增。”

“那你為什麼不回去呢?”

“你的問題好多,真累人。”

塔莉埡聳聳肩:“理解的第一步就是提問嘛。”

女人微笑著點點頭:“說得好。但得小心你問話的對象。有些人喜歡用刀代替回答。”

“你呢?”

“有時候我也是。不過既然你救了我,我可以寬容一些。”

“再告訴我一件事。”

“什麼?”

“你的名字。”

“希維爾。”女人忍著疼痛回答。

這個名字,塔莉埡並不陌生。事實上,恕瑞瑪的人很少有不知道的。並且她在看到那把十字形的武器時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她還沒開口,外麵傳來了另一種聲響,取代了石頭滾動的隆隆聲。她很少在自己的家鄉聽過這種聲音,但卻在別的地方多次碰到,包括艾歐尼亞的海岸邊、諾克薩斯的城區裏、還有弗雷爾卓德的冰原上。

塔莉埡瞥了一眼牆角的行李,心裏盤算著逃離維考拉要花多久時間。希維爾也聽到了那個聲音,曲起腿努力地想站起來。可是實在太過勉強,她痛苦地哼出了聲。冷汗浸濕了她的眉毛。

“你這樣哪兒也去不了。”塔莉埡說。

“你聽見了嗎?”

“當然。聽起來很像是人們的尖叫聲。”

希維爾點頭道:“千真萬確。”

天空正向下潑灑著火焰。

帶著藍白色火焰的彗星從澤拉斯伸展的雙臂間飛出,劃出長長的弧線,仿佛是投石機扔出的巨大圓石。第一發落進了市場,像流星墜地一樣炸開,迸發出酷烈的火焰。帶火的屍體被拋上半空,如同焦黑的薪柴。燃燒的颶風裏充斥著澤拉斯惡毒的笑聲,亙古以降的瘋癲正以折磨他人作為最迷醉的樂趣。

為什麼我之前沒看出他心中的邪念呢?

內瑟斯聽到城裏不斷傳來的尖叫聲,之前的對這些人的忿怒,轉眼之間如同綠洲清晨的霧氣般散去。被疼痛驅使的戰獸奮力撞開了城牆,輕甲的武士踩著碎石潮水一般湧進來。他們嚷著十幾種不同的戰吼,急不可耐地要開始屠城。

內瑟斯拎著斧子走下神廟的台階,一次揮擊便能打倒四人,直到回到了地麵上。從城市西側逃來的幾百人擠進了廣場,一個個兩股戰戰。嗜血的喊殺聲和刀劍的碰撞聲一路尾隨著他們。驚慌的人們在廣場邊緣的建築間奔逃,逮到機會就鑽進屋中,閉門鎖窗,妄圖求得萬全。內瑟斯曾經去過飽受侵略蹂躪的其他城市,站在血染的街道上,他深刻地明白這等慘烈的戰爭之後,士兵們會變得多麼嗜殺。澤拉斯將會看著維考拉的每一個男人,每一個女人,每一個孩子身首異處。

更多的火球像雷電一樣劈頭砸下來,空氣裏滿塞著哭叫和皮肉的焦臭。磚石在魔能的撞擊下變成了熔岩的瀑布。市場包在熊熊烈火中,黑色的煙柱直上雲霄。

內瑟斯擠過嚇壞了的人群,循著那一絲強悍之血的微弱氣味,堅定地朝著東邊走去。聖職者是個騙子,他的血早就在千年之中衝淡衰弱了,但他現在所感應到這個人呢?這些人都很強壯,他能聽到一個凡人的胸腔裏正在跳動如雷的心髒。這個人是皇帝們和戰爭皇後們的後嗣——那是一群雄心與力量都堪比天高的男女。他們的體內流淌著的,就是英雄血。

人們呼喊著他的名字祈求幫助。但他沒有理會,因為有更重要的召喚需要他的追隨。太陽重鑄了他的身心,就是為了讓他永世侍奉恕瑞瑪,為了它的人民戰鬥,抵禦所有來犯的強敵。他現在所做的也恰是為此,但放任維考拉的居民自生自滅卻勾起了他靈魂深處熟悉的罪惡感。

你還要拋下多少條性命?

他甩開這樣的想法,揀了一條路,穿過黃沙堆積的破爛街巷。多數建築已經完全成了沙漠的一部分,其餘的也大多隻剩下殘損的地基和削尖的斷柱頭。他離那顆雷鳴般的心髒越來越近了,沙漠裏的食腐生物一看到他便匆忙逃遠。這座城市的廢墟在黃沙的侵蝕下,變得逐漸稀薄起來。

最後他來到了一座搖搖欲吹的建築門前,看起來曾經是一個澡堂,牆壁要比其他屋子更厚實堅硬一些。他弓著背走進去,立刻聞到了兩種不同的血汗氣味。一個很年輕,另一個的靈魂卻如此古老,就好像是一個曾與他肩並肩漫步在同一輪太陽下的老朋友。

一個女孩從走廊裏探出頭來,披著一件寬鬆的外套,看樣式應該是來自東邊大海之外的國度。這個女孩,他早些時候在市場裏碰到過的。他感受到了她的恐懼,但同時還有決心。她的雙手在胸前來回比劃著弧線,仿佛是在編織著某種自然的魔法。地麵開始顫抖,石頭在她的腳下起舞,紛紛從沙下探出頭來。在她身後,內瑟斯看到一個女人手扶著剝落的牆麵掙紮著想站起來。她的上衣浸著血紅。是一道可怖的傷口,但還不算致命。

“我是內瑟斯,沙漠的司者。”他說道,但從她眼中的反應來看,她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塔莉埡卻驚訝地張大了嘴,但她沒有動。

“讓開。”內瑟斯說。

“不行,你不能動她。我承諾過的。”

內瑟斯轉過斧頭,掛在了背上,向前邁出一步。女孩退到廢墟裏,她腳邊的地麵隨即漾起一圈圈波紋。石塊從地麵上升起,像是牆壁上紛紛碎落的石膏片。牆壁上鑽出了可怕的裂縫,飛快地爬上了殘存的屋頂。在他還是凡人的時候,也曾見識過相似的能力,而那一回他差點丟了性命。受傷的女人震驚地盯著女孩,顯然她也完全不知道自己同伴的威力。

“你的能力,可以打破恕瑞瑪的堅石。”內瑟斯說。

她挑起一邊眉毛:“沒錯。所以你最好退遠點兒,否則我能打破的東西可不止石頭。”

內瑟斯被她虛張聲勢的逗樂了:“你有一顆英雄的心,姑娘。但你不是我要找的人。你的魔法很厲害,所以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會在澤拉斯炸平這裏之前逃得越遠越好。”

她的臉色有些發白:“我哪裏也不去。我答應了要保護希維爾的,而且織母討厭食言。”

“如果你要保護她,那你要明白,我並沒有害她的想法。”

“那你想幹什麼?”

“我來救她。”

纏著繃帶的女人跛著一隻腳,挪到了女孩身旁。雖然她明顯非常痛苦,但內瑟斯仍然驚訝於她的意誌。不過,古恕瑞瑪的血脈一貫如此,隻是他低估了而已。

“澤拉斯是誰?”她問。

“一個邪惡的巫靈,他對你的身世了如指掌。”

女人點點頭,然後轉向塔莉埡,伸出一隻長繭的手,放在了女孩肩頭。

“我欠你一條命,但我從不背債。所以就當你的承諾已經達成了吧,從現在起我自己來。”

女孩的表情顯然輕鬆了不少,但她仍然猶豫著。

“我很感激,但是你幾乎都走不了路啊。最起碼讓我帶你出城吧。”

“成交。”希維爾帶著謝意地說完,然後轉回去麵對著內瑟斯。她揮了一下手,亮出閃著寒光的金色十字刃,中心鑲著一顆翠綠的寶石。普通凡人根本沒法輕鬆地舞動這件武器,但她卻穩穩地抓在手裏。

“最近有太多人想要救我了。但他們總是想要別的東西作為回報。所以,大個子,老實說吧,你到底想要什麼?”

“想要你活著。”

“那我不用你幫忙也可以。”

“你身上的傷口不是這麼說的,你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