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棄身保帥
混沌未分天地亂,茫茫渺渺無人見。
自從盤古破鴻蒙,開辟從茲清濁辨。
陽氣化作大紅葉,竟成靈寶燒天傘。
戰功赫赫得恩賜,天魔一戰焚八千。
燒天傘乃混沌開辟以來,盤古大神的陽剛之氣所化,乃至陽至剛的先天靈寶。原本形狀像是一片大紅葉,經過曆代淩虛宮傳功長老強化鍛造,竟開花成蓋,生骨成傘。那傘麵上繡著成片的火雲圖騰,極是光彩照人。成業燒天傘一開,便是上仙也枉然。
隻見龍成業撐開燒天傘,念道:“開!”
漫天的火浪吞天噬地而來,整個戰場已然被熊熊烈火包圍。衝天的大火在戰場上燃燒著,一片火海滿天橫流,瘋狂的火浪一個接著一個,張牙舞爪地仿佛想要把天空也吞下去。侵掠如火,不可遏止。徐公淩和張無音紛紛擋住了臉,等待死神降臨。
仙藤甲輕而易舉地就被焚化了,徐公淩和張無音都覺得身體快要被烤熟了。場上馬軍步軍一個不剩,全部葬身火海。
隻見龍成業收回燒天傘,念道:“收!”
火浪漸漸退回燒天傘中,戰場之上,一片狼藉。
“啊!家駒快砍斷帥旗!為兄守不住了!”徐公淩躺在地上,滿地打滾,渾身上下都是烈火。
“好厲害的大紅傘!”張無音也連連慘叫著,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都快被烤熟了。
隻聽蕭先生念道:“軍師張無音陣亡,副將徐公淩陣亡。”
“公淩!無音!我拚了!”馬家駒聽到這個消息義憤填膺,直接使出無晴分兩斷,猛砍帥旗。
龍成業訝道:“什麼!徐公淩是副將!”
嫣然真仙禦劍飛了下來,祭起太陰白玉瓶,念道:“乾坤雨露!”
隻見兩滴碧綠水珠從瓶中飛出,滴在了徐公淩和張無音身上。徐公淩和張無音隻覺一股清涼的感覺襲來,澆滅了自身體內層層翻滾的熱浪。
鳳成美怒指著龍成業:“師哥,勝負真的有那麼重要嗎?你連先天靈寶燒天傘都用了。你差點就要了他們的命。”
龍成業冷冷說道:“我也是逼不得已,沒想到還是中了他的李代桃僵之計。跟我去追!”
鳳成美看著兩個小青仙被燒得滿地打滾,不免心生同情:“要去你自己去吧!我鳳成美羞於跟你為伍。”
馬家駒發怒暴斬帥旗,一刀、兩刀、三刀、四刀……一共砍了七七四十九刀,帥旗終於斷了。
龍成業已經追了上來,可惜已經晚了。
馬家駒指著他怒道:“燒天戰將,帥旗我已經砍斷了。你把我也燒死吧!其實我是主帥!”
隻聽蕭先生厲聲道:“勝負已分!主帥馬家駒砍斷敵方帥旗,勝!”
於飛鴻也沒有想到徐公淩會讓出主帥的位置:“徐公淩的李代桃僵使得真妙!”
桃在露井上,李樹在桃旁,蟲來齧桃根,李樹代桃僵。樹木身相代,兄弟還相忘!
李樹代桃樹而死,原本比喻兄弟患難與共,友愛互助。在軍事戰略上,指在敵我雙方勢均力敵,或者敵優我劣的情況下,用小的代價,換取大的勝利的謀略。
執法長老讚道:“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隅。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徐公淩甘願讓出主帥,犧牲自己,來換取最後的勝利。如此胸懷氣度,龍成業不能及也。”
於飛鴻連連讚道:“師父,徐公淩此人腹有良謀,胸懷韜略。這場小戰真比大戰還要精彩百倍。此戰可謂是以小搏大,以弱勝強的典範。”
如詩也讚道:“這三個小青仙的表現真是出乎我的意料。麵對地仙境高手,他們也沒有退卻,勇氣可嘉!”
嫣然真仙把徐公淩抱在自己懷中,掏出手絹給徐公淩擦眼。
徐公淩雖然睜不開眼,但聞出了她身上的味道:“我還是陣亡了!劍不如人啊!”
嫣然真仙冷冷說道:“燒天傘是先天靈寶,換成高自嵐也給活活燒死了。”
“公淩,聽見沒!我們贏了!我們贏了!”張無音的眼睛也被火光所傷,根本睜不開,火燒火燎地疼。
徐公淩苦笑著:“差點就被燒死了,總算撿回了一條命!當時我除了大火,什麼也看不見。”
張無音取笑道:“公淩,你剛剛怎麼不躲啊?”
徐公淩笑道:“我倒是想躲,周圍全是火,你讓我往那躲?”
張無音歎道:“本來我們剛養好傷,現在又要休養生息了。”
自嵐天仙和羊成玉禦劍而來:“成業!成美!先回殿吧!輸的一方排宴請客。”
龍成業望向徐公淩,言辭鄭重:“徐公淩,你狡猾得像狐狸,鬼點子多,是個將才。好好跟著蕭館長學藝吧!下次你不會這麼幸運了。”
徐公淩非常清楚自己跟這些地仙、天仙、真仙之間的差距。雖然他們都在淩虛宮修仙,但現在連人仙都不算,根本沒有品級,自然也沒有任何地位。徐公淩今日被燒得滿地打滾,立時記住了“燒天戰將”龍成業。他總有一天要找石家三虎、李子玉和龍成業報仇雪恨,以償昔日之辱。
蕭先生禦風而下:“公淩,無音。你們沒事吧?還能去吃飯嗎?”
嫣然真仙正用仙家真氣給徐公淩療傷:“蕭師侄,你們先去吧!他傷得不輕!張無音體內有一股陰寒之氣,能抗烈火,沒有大礙。”
馬家駒禦劍飛了過來,眼見徐公淩和張無音傷得不輕:“公淩,無音。我們贏了。”
此時大成三傑已經飛遠,徐公淩笑道:“大成三傑並不是不可戰勝的,我們隻是需要時日。”
張無音聽嫣然真仙說他無礙,陡然站了起來:“唉!我竟然沒受傷。”
蕭先生回想著剛才的一幕:“龍成業手下留情了,不然就是大羅金仙也救不了你們。成業燒天傘一開,便是上仙也枉然。”
張無音抱怨道:“我連件像樣的兵刃都沒有,他們一出手就是法寶仙兵,這仗還怎麼打?”
徐公淩歎了口氣:“無音,別說了。其實還是我們不夠強。以後說不定,我們會有更厲害的法寶。”
徐公淩眼皮發沉,隻覺得特別困倦:“困死了,我要睡一會。”
徐公淩躺在嫣然真仙懷中,睡得像個嬰兒。
張無音對徐公淩這一套有些深惡痛絕,暗想:“公淩,你這是屢試不爽啊!”
馬家駒目視張無音:“無音,我們先走吧!讓公淩睡一會!”
空地上隻剩下嫣然真仙和徐公淩,徐公淩其實就是在裝睡,連呼嚕都是裝得。任誰躺在一個傾國傾城的女仙懷中,都很難坐懷不亂。徐公淩嗅著嫣然真仙的體香味,心裏那叫一個美,就要一柱擎天了。
嫣然真仙是徐公淩見過最美的女仙子。行者見羅敷,下擔捋髭須。少年見羅敷,脫帽著帩頭。耕者忘其犁,鋤者忘其鋤。來歸相怨怒,但坐觀羅敷。嫣然真仙比秦羅敷還要美貌,她的一顰一笑早就烙在了徐公淩的腦海裏。
徐公淩在腦海中給自己認識的絕代佳人排著名次。最好看的就是嫣然真仙,徐公淩一見到她就有一種一見傾心的感覺。第二好看的就是蠍子精,徐公淩對她一直念念不忘,一看見她就有一種幹柴烈火的感覺。第三好看的是水中月,徐公淩與她一見如故,聊得最投機,一見到她就有一種青梅竹馬的感覺。第四好看的是李青絲,她削斷了自己的長發,讓徐公淩終身難忘,和她在一起就有一種才子佳人的感覺。
嫣然真仙的體香,完全可以使徐公淩忘卻疼痛,美美得睡上一覺。徐公淩心中對嫣然真仙有很多種複雜的感覺,連他自己也說不出來。
隻聽徐公淩突然念道:“昨夜閑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
嫣然真仙輕撫著徐公淩的臉,問道:“你家中還有親人嗎?”
徐公淩想起遠在淩州的劉氏,潸然淚下:“我離家快一年了,也不知道我娘過得如何?我出身寒門,如果日後不能出人頭地,就注定一生碌碌無為,默默無聞。有朝一日,她想買什麼就買什麼,我再也不想讓她為生計發愁……”
嫣然真仙捏著徐公淩的鼻子:“真好,從我上山以來,我便孑然一身,了無牽掛了。”
“嫣然仙子,你家中還有親人嗎?”徐公淩也情不自禁地摸了一下她的鼻子,隻覺觸手細膩,有些微涼。
嫣然真仙微微搖頭:“我八歲上季昌山,通過青仙大試。如今物是人非,已經兩甲子過去了。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我九歲那年被家師無柳真仙收歸門下,隻有她和我師兄對我最好。”
徐公淩還從來不知道嫣然真仙有個師兄:“嫣然仙子,你師兄下山了嗎?”
嫣然真仙也突然淚眼朦朧:“你別問了。往事如煙,那堪回首?”
徐公淩點頭笑道:“嫣然仙子,我不問了。淩虛宮裏沒什麼值得我留戀的,如果你不在淩虛宮,我可能早就死上一百次了。”
徐公淩把頭貼在嫣然真仙的肩上:“以前我覺得自己的功夫已經不錯了,現在才知道,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裏,我渺小得像一顆塵埃。”
大成殿,正殿後廚。
按照淩虛宮戰魔峽穀的規矩,輸的一方安排筵席。自嵐天仙除了個子矮、脾氣大,平素也十分吝嗇。門下弟子想買幾把仙劍對練,他覺得仙劍太費錢,不如先拿樹枝練著。整個大成殿已經兩甲子沒有修繕了,連仙漆都快掉光了。他也覺得無所謂,反正房子不塌就行了。
自嵐天仙小聲說道:“大山啊!一會你拿菜單出去給執法長老他們點菜。老規矩!”
陳大山立時心領神會:“師父!我知道,貴的菜,我就說沒有!”
自嵐天仙笑道:“也別光說沒有,仙米粥、幹果點心、炒仙豆芽等等,總歸不值錢的東西,都一定要有。”
陳大山應聲笑道:“師父放心,我自有分寸。”
大成殿,正殿。
執法長老、蕭先生、馬家駒、張無音坐在客位上,大成三傑坐在對麵主位上。中間是一群長袖善舞的仙女,正在跳“天女散花舞”。
《維摩經·觀眾生品》:時維摩詰室有一天女,見諸大人聞所說說法,便現其身,即以天華散諸菩薩、大弟子上,華至諸菩薩即皆墮落,至大弟子便著不墮。一切弟子神力去華,不能令去。
從前,佛陀遙知得意弟子維摩患詰病,便派眾弟子前去問候,並斷定維摩詰會借機宣經釋典,於是又派天女前去檢驗弟子們的修習情況。天女手提花籃,低頭見維摩詰正與眾弟子講學,即將滿籃鮮花散去,曰:“結習未盡,固花著身;結習盡者,花不著身。”大弟子舍利弗滿身沾花,自知學業不足,便愈發努力修行,終成正果,以智慧第一著稱。
龍成業立時反應過來,麵生愧色:“師父安排一場天女散花舞,是想勉勵我們不要驕傲自大,要潛心修行。師父真是用心良苦!”
羊成玉冷哼一聲:“這話你應該當著他麵說。按師父的話說,他的心給我們操得稀碎。”
鳳成美聽到這句土語,嬌笑道:“沒想到今天竟然輸給了三個小青仙,師父不嚴懲我們,已經是大仁大義了。”
“諸位久等了!點仙膳吧!”自嵐天仙總算回來了,他緩緩坐在中間主位上。
馬家駒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暗想:“總算回來了!抓緊上菜吧!我要吃肉啊!”
張無音的肚子一直在叫,暗想:“你已經讓我等太久了,都要望穿秋水了。我大老遠過來吃頓飯容易嗎?”
自嵐天仙喊道:“大山啊!過來請你執法師伯祖點仙膳。”
按照規矩,點仙膳總得客套一番。隻見執法長老擺手:“蕭師兄,請!”
蕭先生也擺手推辭:“執法長老,請!”
“蕭師兄,再請!”
“執法長老,再再請!”
“蕭師兄,再再再請!”
“還是我來點吧!”張無音已經被他們倆請得不耐煩了,直接上前接過了菜單。
隻聽張無音念道:“龍肝八個、鳳髓八個、香煎仙牛一頭、涮仙羊兩隻……”
鳳成美“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暗想:“這孩子真是瞎點,上哪裏給你找那麼多龍肝啊?就是真有,你也太不客氣了。”
隻聽陳大山也應道:“這個菜沒有、這個菜沒人會做、這個菜昨天剛用光、這個菜不適合五月食用……”
最後張無音念道:“仙米粥!有還是沒有?”
陳大山喜道:“有!”
隻聽陳大山喊道:“仙米粥兩大鍋,管夠!”
張無音已經無心再點,他把菜單還給陳大山,暗想:“我還以為能吃頓好的,敢情是請我們過來喝稀飯的。”
馬家駒一聽是仙米粥,急忙把臉捂上,暗想:“小矮個子,你也太摳了吧!仙米粥在青仙書院膳房一分錢都不要。”
青州,狂刀門,火頭營。
深夜已至,月色朦朧。
星光之下,張翔龍還在揮鞭。
轟轟鞭聲如雷,出招勢如閃電。
終有一日,他會憑借手中雙鞭殺上九重天。
張翔龍已經練了二十遍《戰狂鞭法》,渾身發紅,汗如雨下。
作為火頭軍,他沒有資格學習任何兵法武藝。火頭軍說穿了就是狂刀門裏做飯的火夫,不受任何弟子待見。眼看就要到端午節了,自己卻沒有例錢上下打點,也把張翔龍愁壞了。
張翔龍坐在石凳上歇息,準備一會再練十遍。
“翔龍哥,這麼晚了,還在練鞭法?”隻見高統拎著一斤鹵牛肉、一隻燒雞、一壺米酒,笑嘻嘻地走了過來。
張翔龍擦著額頭上的汗水:“努力了我不一定比別人強,不努力我一定不如別人。快船遲開先進港,笨鳥先飛早入林。天道酬勤,勤能補拙。我沒有什麼過人的天賦,但我可以用一生去努力。”
高統坐了下來,笑道:“翔龍哥,很多事情不是努力了就有用的。隻有上不去的天,沒有辦不成的事。世人結交需黃金,黃金不多交不深,縱令然諾暫相許,終是悠悠路行心。有錢的話,天照樣能上去,還有什麼事辦不成?知道鍾雲長嗎?”
張翔龍點了點頭:“當然知道!鍾雲長三十有二,身長六尺九寸,使一把青龍偃月刀,素喜關羽打扮。他可是我們狂刀門前鋒營的萬人敵伯長,功夫極高,久經沙場。我對他是真心佩服!”
高統哼了一聲:“翔龍哥,你也知道他是前鋒營的伯長。其實不談別的,就說他立下的赫赫戰功,封他為車騎將軍都不為過。結果呢?整整五年了,他不過是前鋒營的伯長,拿著可憐的軍餉。衝鋒陷陣他當先,到吃肉的時候,他連湯都喝不上。”
張翔龍問道:“鍾雲長為什麼不花點例錢,買個牙門將啊?”
高統忽然笑了:“鍾雲長家裏上有六十歲老母,下有五兒五女,還得養活一妻二妾。你現在遇到他,說不定他還得跟你借錢呢?”
張翔龍拿起手中的鋼鞭:“我除了這對鋼鞭,也是一無所有啊!怎麼會有錢借給別人?我自己也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高統撕下一塊雞腿,遞給張翔龍:“翔龍哥,有件事我還得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