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該死之人
那天清晨,青牛鎮上所有人都看到了一個年紀約莫十二三歲的孩子,握著一把木劍,佝僂著背,從鎮東走向鎮西。
丁牧雖然常常會露出一副憨傻的笑容,可他為人卻並不憨傻,說不上是一個心裏玲瓏剔透的妙人,但有些事情也比很多人要看得清楚。
兩架轎子,一黑一紅。
兩具屍體,一老一少。
這是誰所為,他心中敞亮著呢,在心頭難以壓製的狂猛殺意下,丁牧心中還真就升起了一股想要殺人的心思。
也不知道為什麼,隻是見慣了生死,經曆過生死從來不曾主宰過別人生死的丁牧升起這個念頭的時候,是那麼的理所當然,心安理得。
好像有些事本就該如此,有些人本就該死。
他的步伐有些沉重,春光和煦的照在他的身上,沒能驅散他心中厚厚的殺意,反倒是讓他心裏某些東西從塵封中醒來,在春風裏暴漲。
左手輕輕的伸到胸口,略微觸摸,能夠感受到墨玉小劍冰冷的溫度,能夠摸到大胡子許諸留給他的那本泛黃書冊。
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不算刺眼,但卻讓丁牧的眼睛微微眯起。
仰起的頭上那種棱角分明的麵孔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棱角分明過,春光灑在他的臉上,讓那稚嫩的麵孔覆蓋上一層金色光輝。
幾年前桃花村的那個小牧童,原來也有著一張耐看,韻味十足的麵孔。
鎮東到鎮西,距離不是太遠。
擁有十萬大山的西涼山丁牧走過,從西北的西涼州到東南的江州丁牧也走過,鎮東到鎮西,這點距離實在是不算什麼。
步伐沉重中帶有穩健的丁牧終於到了鎮東的宋府,兩扇朱紅色的大門,金漆雕刻的匾額,門口兩座巨大的石獅子,都在證明著這戶人家的顯赫。
宋家,在整個大薑王朝中也許算不上什麼,可在江州,在青牛鎮,那絕對是一對一的大家族了。
尤其是在青牛鎮,那是讓所有人都仰望的存在。
門口站著的兩個護院趾高氣昂的抬著腦袋,並沒有覺得給人看門是什麼難看的事情。
他們看到手握木劍,佝僂著背,低著頭站在門口的丁牧,立馬走了過去。
說話的語氣好像給宋家看門是天下一等一榮耀的事情,“小子,你快滾開,這裏也是你能站的地方嗎?也不看看你的模樣,你知不知道這裏是哪裏?這裏是宋府,宋解元的家。”
丁牧聽到這裏是宋解元的家這句話的時候,嘴角裂開,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他低著的頭抬起,迎著朝陽,給人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那就沒錯了!”好像是自言自語,又好像是在說給那兩個護院聽。
丁牧邁開步子,不顧麵前的兩個護院,徑直走入宋府。
就那樣普普通通的邁步,可那兩個護院硬是沒有看清丁牧的動作,不明白丁牧怎麼突然就走進了宋府之中。
兩人氣急敗壞的追了上去,剛剛進門,那扇朱紅色的大門就緊緊閉了起來。
兩人留下一人插門,另外一人迎向丁牧,看來是想狠狠的把丁牧給教訓一頓。
“喂,你站住!宋府也是你能亂闖的嗎?今天不打斷你的腿,你就不知道我們宋府的厲害!”那人一陣叫囂,也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了一根棍子,揮舞著衝向丁牧。
丁牧嘴角揚起,佝僂著的背脊仍舊佝僂著,原本迎著陽光的麵孔,也因為重新低下頭,讓人看不太真切。
“狗仗人勢,囂張跋扈者,死!”
他口中吐出一句話,就像是在宣布衝上來的那名護院的罪惡,手中的木劍一個翻轉。
看上去極其脆弱,輕輕用力就能折斷的木劍以不可思議的方式從丁牧手中飛出,直接插進了那名護院的胸口。
木劍染血,看上去不怎麼像是一把木劍,那股鋒芒畢露的氣息好像比任何神兵利器都要來的氣勢奪人。
那名護院倒地不起,他怎麼都想不通為什麼一把木劍會自動飛起,插進他的胸口。
他也不用想了,因為他的意識已經開始消散,心髒被刺穿,一個普通人沒有當即斃命就是幸事了。
“老八!”
剩下的那名護院看到那人倒地不起,鮮血灑了一地,惶恐的叫了一聲,就準備逃跑。
可是,丁牧童既然殺心已起,又豈是他能夠逃得了的。
在那名護院快要消失在丁牧視線中的時候,那把原本插在老八胸口的木劍極其詭異的插在樂他的後背上,同樣是心髒被擊穿。
他的運氣差了一些,轟然倒地,直接斃命。
木劍歪歪斜斜的重新飛回到丁牧手中,丁牧的臉色有些蒼白,他內視了一下小腹位置,發現他體內那種線狀物隻是動了兩次手,竟然直接消耗掉了兩條,這種消耗絕對堪稱恐怖。
要知道他小腹位置懸浮著的一百條線狀物可是他修煉了近乎一年的結果,但他也隻是覺得有些惋惜,他想做的事情,就是今天這些辛苦了一年才修煉出數百條的線狀物全部耗盡,他也必須要做。
握著木劍的丁牧繼續前行。
第一次殺人,他沒有感覺到一點不適,相反,在這種殺伐下,心中殺意消散帶來的那種酣暢淋漓讓他極為享受。
那把大胡子許諸送給丁牧的木劍也不知道是怎麼做出來的,接連插進兩人的胸口,木劍上竟然一點血跡都未曾留下。
他握劍的右手緊了緊,這把被他從桃源村帶出來的木劍和老黃一樣一直陪著他,他對老黃心中有感激,對這把木劍同樣如此。
所以丁牧給這把木劍起了俗到了極點的名字,黃牛。
老黃是一頭黃牛,黃牛是一把木劍。
跟著江城學了很多附庸風雅的東西,丁牧不是起不出帶有一些脂粉氣的名字,可丁牧不喜歡,他覺得這把木劍肯定也不喜歡。
什麼桃花,春水,映月,什麼重鋒,大衍,巨闕,聽著倒是不俗氣,也有很多聽著就霸氣,可丁牧覺得沒有黃牛來的實在。
這一次,他是要踏進他從小向往著的那個江湖中的,他要奔著和趙有竹的那個約定而去。
不一定非要練武練出個天下第一,可不管什麼時候,有目標總是好的,有豪氣也挺不錯。
萬一要是真有練出個天下第幾的那一天,他手中的武器不也得名揚天下,總不該到了那個時候才臨時抱佛腳取個名字吧,別說他叫著別扭,聽別人說起也別扭。
丁牧沒有覺得這把木劍不好,木劍和老黃都是他最好的朋友,真有那練出個天下第幾的時候,他不希望別人提起他的時候就隻有他,他希望別人提起他的時候,就會提起一把木劍,提起一頭老黃牛。
所以,這把木劍啊,叫黃牛也挺好的。
院子中的動靜雖然不大,但也不小。
丁牧握著黃牛剛走幾步,就有一隊護院從宋府之中衝了出來,這些人多多少少都練過一些把式,是被宋長河雇來保護宋家安全的。
這些人將手握木劍,佝僂著背,低著頭的丁牧圍了起來,一名貌似頭目的人走向大門口。
等他重新走回的時候,神情有些凝重,“大家注意了,點子紮手,老八、老九都死了!”
宋長河雇傭來保護宋家安全的人總共有三十個,都有幸改為宋姓,按照伸手的好壞,以一到三十命名。
之前被丁牧殺死的那兩個人就是宋八和宋九,至於說話的這人,應該就是老大宋一,也是這群護院的頭目。
隻是圍著丁牧童的數量遠遠不夠二十八人,看來還有一部分尚未趕到。
“他們是你殺的?”宋一望向丁牧一臉戒備,他心中雖然不太相信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能夠殺死兩個會些把式的大漢,可院子中除了丁牧,並沒有其他人,這由不得他不相信。
眯著眼睛仔細打量丁牧,宋一越打量就越是心驚,以他下三流中八品的武道境界竟然看不透丁牧的虛實,相反還能在丁牧身上感覺到一種極為致命的危險感,這不得不說有些誇張。
要知道那可隻是一個不大的孩童,在江州這個四品就是頂尖高手的偏遠地帶,絕對和出現一個三境高手一樣值得讓人震撼。
但事實卻是如此,這也是宋一隻是讓人把丁牧圍起來,並沒有動手的原因。
第一是動手也不一定打得贏,第二就是他可不認為一個如此年紀就能夠成為擁有品級的武道高手的人背景會簡單,要是惹到了江湖中那些龐然大物,隨隨便便派出來一個人,恐怕就能把宋府趕盡殺絕。
就像是曾經的征西將軍府,那可是大薑王朝中的封疆大吏,何等顯赫?就是在大薑王朝中都是一等一的大家族,可還不是一夜之間滿門死絕。
宋一能夠擔任這些護院的頭目,擁有八品武者的實力,絕對不是一個沒有腦子的人。
丁牧聞言沒有說話,隻是低著的腦袋突然抬起,嘴角扯起一絲似笑非笑的弧度,他掃了一眼圍著自己的這群人,最後視線鎖定了宋一。
“是我殺的又如何?不是我殺的又如何?我隻殺該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