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複仇者們
三殞站在戰場外一輛軍用別克的裏頭,從天窗探出半個身體觀察著戰爭的形勢。三殞是七罪堂掌門,這一場戰爭當中一方大軍的元帥級人物,自然是不可以在最前線衝鋒陷陣的
要問為什麼一個地下組織會有軍用別克?這就不要多贅述了,在這個世界裏,很多東西都是有錢就能買到了的。
從這麼遠的地方俯視全局,能把整個戰局納入眼底。戰鬥到後麵基本上就出現了幾個集中點。一個在金鍾那裏,他就像是一隻見到紅布的紅牛,一刻不停留地瘋狂衝撞。而第二個在龍揚那裏,他也是一個驍勇善戰的英雄,動作輕盈瀟灑地穿梭在敵軍之中。而三輪,他是最後一個集中點。
三殞放下望遠鏡,感歎道:“小輪在我不在的這短短半年時間裏,到底都遇到了什麼事情?逼得他從一個平凡的高中生,今天就已經成長到必須在槍林彈雨的戰爭當中毫不遜色於久經沙場的老將。”
站在他旁邊的是大小姐櫻舒,她沒敢向三殞索要望遠鏡遙望戰局,但又對他的話語非常在意。最後還是忍不住問道:“三輪他怎麼樣了?很厲害嗎?”
三殞聞言,看向櫻舒,笑著說道:“怎麼,高傲的大小姐對我家沒用的兒子有興趣嗎?”
櫻舒聞言,馬上就紅透了臉,嘟著嘴說道:“當,當然不是!我隻是作為七罪堂的一份子,對於參加戰鬥的每一個同伴都會表達關心而已。”
“好吧,就當做是這樣。”三殞也不過分逼迫櫻舒,重新看向被分為三個戰區的戰場,說道:“是啊,很厲害,我兒子真的很厲害。不僅能在戰場上創造出屬於自己的無人圈,而且那範圍都快追上金鍾了啊!”
“無人圈?那是什麼東西?”櫻舒歪著腦袋問道。
坐在最後排的星晴解釋道:“無人圈,就是在戰鬥當中,隻有最驍勇的武將才能達到的領域。簡單來講,就是在他的身周某個範圍內,沒有一個敵人可以靠近他。”
“切,我又沒問你,你瞎解釋什麼啊!”櫻舒朝星晴翻了個白眼。
星晴愣了愣,不由得露出苦笑。她也不明白為什麼這位大小姐一直對自己的態度都是不冷不熱的,現在還直接表現出敵意。她也沒想起自己有做過什麼得罪她的事情呀?
櫻舒當然不會告訴她,那是某種來自女人的直覺——或許說了出來,也顯得有些荒唐吧?但是她或許直覺感覺的也是沒錯的,因為她和星晴中間,確實夾著一個三輪。當然這件事情也有些太複雜了,估計三個人相互之間,也沒搞清楚彼此是個什麼關係。
“真可惜呀。”櫻舒喃喃說道。
“嗯?什麼?”
“沒,沒什麼。”櫻舒有些尷尬地朝三殞笑了笑,把對於沒辦法在近距離欣賞三輪這個“至尊寶”,很可能在大顯身手的這一刻——就像她魂牽夢繞的齊天大聖一樣。
戰場上,迎接三輪的是各種拳腳翻飛,各式各樣的武器在他的周圍舞動,看上去就像是英超聯賽的現場觀眾熱烈揮舞的充氣棒。三輪被困在其中,卻沒有一點緊張。雖然他身上的壓力很大,但此刻他卻像是打了雞血一般亢進。
梅花拳法在這一刻被發揮到淋漓盡致,繁星樁,北鬥樁,八卦樁,一切的拳路瞬息萬變,行雲流水,在那一群圍著三輪的敵人看來,他就像是化作一個魅影的幽靈,在他們的攻擊中心穿透而過,然後再在他們攻擊落空以後出現在他們麵前,遞出瀟灑飄忽的幾拳。
噗噗噗噗噗!左右手同時出拳連擊,分別轟向五個方向,正好符合梅花拳的五勢,如同梅開五瓣!
三輪的周圍形成一個方圓一米的圓圈,在這個範圍內沒有一個人能堅持幾秒,攻擊都還沒碰到三輪就會被他先發製人地擊倒在地上!
如果是實驗室裏做細菌耐藥性實驗的醫生就會有那種體驗。就是在一個培養基裏培養了許許多多的菌落以後,如果在上麵放上能殺死細菌的藥物,那麼在那顆藥物的周圍就會出現一個透明圈。那是因為藥物周圍的細菌都被殺死了,那個半徑就是藥物的殺菌力。
把這個透明圈的原理運用到戰鬥裏頭,我們就可以得出一個新的名詞了——無人圈。這個名詞是專門用來稱讚在戰場上驍勇善戰的武將,能在敵軍重重包圍當中維持自己周圍的空間,在這空間裏無人能及!
而在場有三人擁有自己的無人圈,分別是金鍾、龍揚,以及三輪。其中金鍾的無人圈範圍是最大的,有接近兩米的半徑,而龍揚也有一米多,三輪則跟他差不多。
無人圈的大小,在戰場上,也被用來當做直接衡量武將戰鬥力的一個根據。因此可以看出,金鍾戰鬥力還是最強的,但三輪跟龍揚兩個年輕人的戰鬥力也不可忽視。龍揚的過往先不說,就三輪這個在半年前才半路出家的家夥來說,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要是按這樣的進步速度下去,三輪照他老爸的感慨很快就追上金鍾,倒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情啊。可能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這群敵人也都是一個個紅著眼,抱著一定要在今天毀掉這個可怕敵人的決心,瘋狂地朝三輪撲上去。
原本還有很多沒找到對手的,或者兩個圍攻一個七罪堂成員的13J的人,都開始分出注意力到三輪身上,三輪感覺自己就像是變成了一壇香濃的蜜糖,而這些敵人就是為之瘋狂的蜜蜂,一下子全都趨之若鶩地朝自己奔來,身上的壓力頓時劇增。
同時,三輪那因為右眼的失明而造成的死角也逐漸被敵人發現,越來越多人有意無意地從三輪的死角開始發起偷襲,三輪的右側身體逐漸受到越來越多的傷害。以此為突破點,三輪的無人圈開始有了崩潰的跡象!
“該死,這下完了!”三輪在心裏暗自叫苦。最近都是比較安穩的生活,這讓他一時之間都忘記了自己在暑假那時候,以半邊視力以及全部的嗅覺為代價從生命巫女那裏換取了治療金鍾和他老媽薄素重傷的一次機會。
直到這時候,右邊的那一片黑壓壓的空洞越來越多湧出來的偷襲和攻擊,才讓他感受到了一邊視力對於一個人的重要性。因為這個原因,他甚至都感覺到了自己漸趨圓滿的樁步五勢因為左右視力的不平衡而變得動搖起來。
不久之後,三輪開始越來越撐不下去了。這是一場客場作戰,自然是敵方的人馬支援會比較及時。現在最能打的兩個,金鍾和龍揚各自都要麵對以一敵十以上的艱難處境,其他人也有各自的對手,根本就無暇顧及三輪的情況。
在這樣的處境下,三輪開始感覺到了乏力和孤獨。就好像是在大海上漂流的難民,你隻能看著茫茫無際的波浪在朝你湧來,感覺著身體越來越匱乏的機能,慢慢在孤獨絕望當中死去。
就在三輪覺得自己真的撐不下去的時候,突然有人從天而降!那是一個雄壯無匹的身影,他手上扛著類似於加特林回旋炮之類的槍械,在落地的同時三百六十度無死角掃射一圈,迸發的子彈帶起一大片的鮮血,以及隨之摧毀一條條的生命。
這個有些胡渣的大叔摘下墨鏡,如同未來戰士一般出場的第一印象和一個熟悉的人物的麵容重合,讓三輪錯愕地喊道:“大黑?!”
沒錯,這個突然從天而降的神兵,正是消失已久的櫻舒的貼身保鏢,大黑!
他朝三輪咧嘴一笑,說道:“好久不見了,三輪?”
三輪的腦袋裏頓時冒出很多的問題,為什麼他突然出現在這裏?為什麼他之前無故失蹤?為什麼……但他甩了甩頭,知道現在不是問這些問題的好時候。
他與大黑背靠背站著,一邊擺出迎擊架勢一邊說道:“我有好多問題想要問你,但首先我們得解決眼前的這些麻煩,對吧!”
大黑露出了笑容,說道:“你說得對!咱們回頭再聊!”
說罷,兩人很有默契地同時出手,朝這些重新圍過來的敵人發起強力的衝鋒!
與此同時,在天空中飛來了幾架直升飛機,有許多穿著無袖黑紅色緊身衣的戰鬥人員跟隨著大黑從天而降,加入到戰鬥當中。
有了大黑這個戰鬥力和金鍾相差無幾的武將以及他帶來的這些生力軍加入,局勢頓時發生了逆轉性的改變。七罪堂這一邊每個人的壓力都驟減,不僅僅是人數上麵得到了提升,氣勢上也從負隅頑抗逆轉為勢如破竹,13J頓時全麵潰敗,接連後退到他們的大本營裏麵。
殺紅了眼的七罪堂成員們自然不會放過這氣勢最盛的時期,一個個頓時如同侵蝕礁石的海浪一般湧入13J大本營的各個民房中,誓要將每個敵人趕盡殺絕。
三輪站在外麵喘著氣,表情有些難看。現在的他已經冷靜下來了,罪惡感也隨之重新襲來。民房裏稀稀疏疏傳來13J的人求饒的聲音,淒慘無比。然而七罪堂的人似乎毫無憐憫之心,反而還像是在享受那越發絕望的叫喊聲。
他終於忍無可忍了,正打算衝進去阻止他們的暴行,突然有一隻手伸出來按住了他。三輪回頭看去,大黑朝他沉重地搖了搖頭。
“不要去試圖阻止那些人,不然你也會被當做敵人的。”
三輪咬著牙,說道:“但是我也不能看著他們這樣做啊!那不就跟潛行者對我們做的一樣了嗎?!”
大黑眼神有些深沉,他歎了口氣說道:“沒錯,就是一樣。從一開始,我們七罪堂就不是正義的一方。戰爭從最初開始就沒有哪一方是正義的,它隻能是罪惡的。成王敗寇,戰爭不能有憐憫,不能有慈悲,一旦成為了戰士中的一員,你要思考的就隻有如何更快地殺死更多的敵人,以及在戰鬥結束以後如何發泄剩餘過多的殺氣。他們現在在做的,就是在發泄而已。我們不能去阻止他們,不然他們也會壞掉的。”
三輪痛苦地抬起手,五指穿過頭發按著腦袋,說道:“到底人類為什麼會有戰爭,戰爭為什麼就一定要這麼殘酷啊!難道,難道像他們這樣將敵人趕盡殺絕了,他們就不會有後遺症,不會覺得良心不安,不會壞掉嗎?”
大黑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這個還很難說,但這是唯一的辦法了。我知道你很難接受,也沒人逼你馬上就去接受它。別想太多了,剩下的就交給我們吧。”
說罷,他就朝民房裏走去了,金鍾跟龍揚緊隨其後。龍揚在經過三輪身邊的時候,輕蔑地看了他一眼說道:“哼,沒出息的家夥!不要抱著半吊子的覺悟去殺人,不然你會瘋掉的!”
“你……!”三輪想要反駁,卻發現自己沒辦法反對龍揚的這個教訓。他就這麼憋著一口氣目送龍揚離開,最後無奈地把這口氣吐了出來,頹喪地坐倒在地上。
他覺得有些挫敗感,可能自己說到底還是不適合在這個世界裏混吧?最近遇到的生死太多,他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來。為什麼有些人可以不眨眼睛地揮舞著手中的屠刀,將一條條鮮活的生命毀於手下呢?為什麼在這些人的思想裏,似乎你死我活就是那麼天經地義的結果呢?
“三輪,你沒事吧?”在這時,櫻舒等人也開著車越過了遍地的屍體來到這13J的大本營裏。看到三輪一個人坐倒在地上的頹廢身影,櫻舒馬上就緊張地從車上跑了下來。
三輪的糾結被她打斷了,他回過神來看著櫻舒笑了笑,說道:“我沒事,放心吧。”
櫻舒頓時停住了步伐,紅著臉說道:“誰,誰管你有沒有事啊!我才沒有擔心你這家夥的死活呢!”
三輪哭笑不得,說道:“喂,明明是你問我有沒有事的吧。”
“哼!”櫻舒幹脆就高傲地撇開頭,以免被他看到她現在慌張的表情。星晴也來到三輪的身邊,朝他投去一個關心的眼神。三輪頓時覺得自己像是在身上打了麻醉藥一般,傷痛都減輕了許多,連忙朝星晴回以安心的眼神,順帶一個招牌式的陽光笑容。
這一幕被忍不住又偷瞥了他一眼的櫻舒看到,眼神不禁暗淡了一分。這時候三殞也走了過來,他朝三輪伸出手,把他從地上拉了起來,說道:“怎麼樣,第一次參加戰爭,感覺還好嗎?”
“嗯……”三輪猶疑著尋找形容詞,最後還是什麼都沒想到,隻好敷衍道:“還好。”
三殞笑了笑,說道:“我知道你現在很難受,不用勉強自己的,這不是你的內心不夠強大。正相反,小輪啊,老爸覺得你內心已經非常強大了。”
他看向那些興奮地挨家挨戶闖進民房尋找敵人的七罪堂的人們,歎息說道:“看到這些人了嗎?他們在掠奪,在殺戮,在發泄。因為隻有這樣他們才可以平息內心的怒火。這樣的他們,已經不能稱之為普通的人類的,他們內心已經,起碼在這戰爭的一段時間裏,已經變態了。他們不是戰士,隻是一群陷入瘋狂的複仇者而已。”
三輪盯著自己的老爸,眼中充滿了憤怒以及不信任,沉聲說道:“為什麼?為什麼你可以這麼平靜地說出這些話來?難道現在這樣的局麵沒有你的責任?還記得你自己的演講是怎麼樣鼓動他們的嗎?你到底是不是七罪堂的掌門,這些,”三輪抬起手指向傳出來瘋狂笑聲的民房,說道:“這些瘋狂的人們難道不是你的手下,不是你的同伴嗎?為什麼你可以像個局外人一樣對他們評頭論足?你真無恥!”
三殞露出了苦笑,他再次發出歎息說道:“對不起三輪,老爸可能讓你失望了。不過你可能誤會了一點什麼,沒錯,老爸確實不是個好人。但我之所以能夠這麼平靜地說這些話,並不是因為我冷血無情,更不是因為我把自己當做是一個局外人。”
他攤開自己的雙手,苦澀地說道:“而是因為,我也是複仇者裏麵的一份子啊!”
三輪如遭重擊,似乎突然明白了什麼,又失去了什麼。
這就是七罪堂,這就是地下世界的規則。以眼還眼,以牙還牙。血債,就必須拿血債來複仇!
而他老爸,身在這樣的江湖當中,也不得不被卷入這樣血腥的規則當中。
三輪怔怔地想著,這真的是老爸嗎?這還是自己嗯老爸嗎?最後他不得不承認,雖然有些陌生,有些難以接受,但這確實就是他老爸。
他老爸,也是複仇者。
複仇者們,就像是一群野獸,以仇恨為食,行走在猩紅的血路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