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一開始不喜歡,到永遠都不會喜歡。
三輪聽過這句話,曾經也認為它是對的。直到他遇到星晴,他突然想叛逆一下,想證明這句話的錯誤。可能,哪怕隻是百分之零點零零零一的可能,他都想要去試試。
說不定,總有一天,他感動天感動地,最後就感動了她。
坐在教室窗台邊上就能看到的操場上總是會帶著陽光蒸發汗水的味道,練習冊裏除了密密麻麻公式以外還有他與同桌的她秘密聊天的一行行回憶,河岸邊上是否有一朵當年我們如何搜尋都沒找到的自顧自飄搖生長著的四葉草?
打一局不惜以翹課為代價也要跟死黨分出勝負的遊戲;買一把價值幾個月不吃早餐攢下來的零花錢的吉他;愛一個明知道不可能有結果但也要飛蛾撲火的女孩。
這些明明是錯誤的事情,三輪喜歡把它們冠上“年少輕狂的青春”的名義。於是他可以義正言辭,可以昂首挺胸,可以光明正大地去追逐,去奔跑——哪怕那是一條錯誤的道路。
等到多年以後,或許他就可以頂著一張大叔的臉,嘴裏叼著快要燃盡的煙,唾沫橫飛地吹噓著自己的過往,最後眯著眼故作深沉地唏噓感歎一句:“這,就是青春!”
很俗,但很有趣。不是嗎?
——當第二天醒來,三輪撐著那個混混沌沌的大腦袋,走到洗手間裏洗刷。
因為不夜城是一個地下城市,所以在這裏根本就看不到初升的太陽,隻能看到太陽高塔的人工小太陽那經過調節的微弱光芒。
洗刷完畢以後三輪回到房間裏看了看掛在牆上的鍾,才知道自己居然還起早了。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個鍾,沒事幹的他隻好到廳裏翻找冰箱,看有沒有什麼可以填飽肚子的東西。
半個小時以後,他將會跟隨七罪堂的成員們,組成討伐13J的隊伍,直接攻向13J的本部。昨晚三輪後來也得知了昨天的那一場潛行者襲擊造成的傷亡數字。這讓他再一次確認自己手上的血腥並不是毫無人性可言的。
從冰箱裏找出的隻有一塊火腿,幾個雞蛋。考慮到還要準備櫻舒和星晴的兩份,他隻能從自己那裏開始節省食材。
配合桌上的一袋吐司,三輪做出了幾個三文治。他自己拿起一個塞進嘴裏,眼神仍然看著一個地方放空發呆。
“喂,你這就不吃了嗎?吃這麼少對身體不好啊!”本來三輪打算吃一塊就湊合著算了,結果腦海裏卻響起了古的勸導聲。
三輪有些意外,在腦海裏開始了跟他的交談:“喲,你破天荒在平時主動跟我聊天喔,真是太陽都要從西邊出來了。”
“哼,少囉嗦!我隻是在擔心你的身體,因為那遲早都會成為我的東西。”
三輪啞然失笑,回答道:“好吧好吧,你對我的身體還真是念念不忘。不過,說真的,我覺得你最近還是有些改變了。”
“改變?什麼改變?”
“就是,嗯……變得,沒那麼冷血無情了?反正跟你聊天,比以前舒服多了。”
“滾!我又不是你的朋友或者什麼,聊天聊的暢快有個卵用!你給我記住了三輪,我是一個時時刻刻在打你身體主意的人,我們是敵人!不要給我掉以輕心!”
“哈哈好,謝謝提醒了。古啊,我覺得你真是個傲嬌的家夥。”
“……夠了,你不要再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信不信我立馬就奪走你的身體?!”
“哎呀你別激動嘛,我又沒有在嘲諷你或者怎麼樣的。再怎麼說我們現在也算是共用一個身體嘛,我覺得有時候像這樣聊聊天也不錯啊。”
“看來你是真的放鬆警惕了,難道你忘記了我曾經的所作所為?你不要忘了,我可是一個殺人無數的大魔頭啊!”
“那些都是過去了,在我看來那個漠視生命,塗炭生靈的巫毒之蠱已經不在了,現在在我身體裏的是那個幫助了我很多次的老家夥。”
“切,真是個薄情的家夥!你這麼說,對得起那些被我殺掉的人,對得起你那個同學陳筱婕嗎?”
提起陳筱婕,三輪沉默了。
“看吧,說到底人類還是這麼虛偽矛盾,既想要忘記過去,又不想忘記失去朋友的傷痛。總以為自己是神,是聖人,總想著拯救世界上的一切生靈,但又擺脫不了凡夫俗子的愛恨情仇。三輪,你就不要這麼俗氣了,去麵對吧,我們是敵人的這個事實!”
三輪深吸一口氣,說道:“嗯,你說得對,或許是我太天真了。但是我覺得吧,如果罪惡一旦犯下了就不能被原諒,那麼拯救是不是也同樣?”
“什麼意思?”
“就是,我們記住一個人,不僅僅要記住他的罪惡,也要記住他的善良啊。每個人可能都做過錯事,但也會有好的一麵的嘛。所以說,我可以不原諒你的罪惡,但也可以感謝你的幫助。嗯,就是這樣。”可能是三輪自己都很滿意自己的答案,最後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這是什麼歪理,真是服了你了。”古的話語有些若隱若現,仿佛是不想讓三輪聽出他此刻動搖的心情……
——不久之後,草草吃過早餐了的三輪、星晴和櫻舒三人一同穿過走廊,去往13J討伐大隊的集中場所。走在路上的同時,三輪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道:“櫻舒啊,你真的也要跟我們一起去嗎?”
櫻舒側頭看了他一眼,說道:“是啊,有什麼問題。”
三輪有些為難地說道:“這,這明顯很危險啊!你應該留在這裏,才比較安全不是嗎?”
櫻舒哼了一聲,說道:“我為什麼一定要呆在最安全的地方?我也是七罪堂的一份子,我也要在前線跟你們一起作戰!”
三輪說道:“可是你隻是個普通的女孩啊,而且你昨天也說過了,很可能他們的目標就是你,你要是這樣貿然跟我們走上戰場,到時候一打起來我們可能都不能分心保護你的,那你該有多危險啊!”
櫻舒瞥了他一眼說道:“誰跟你說我隻是個普通女孩的?難道你不知道,我也是異能者?”
“我知道你是異能者……”三輪本來還想勸下去的,突然發現哪裏不對勁,仔細想了想以後驚訝地看著櫻舒,說道:“什,什麼?!你也是異能者?”
櫻舒點了點頭說道:“唉我真是服了你了,你都跟我相處這麼久了,怎麼連這麼基本的信息都沒能獲取到呢?”
三輪看著她拿到胸前晃了兩晃的星石,不得不相信她說的話了。這時候他也懶得計較為什麼櫻舒的星石跟平常人的不一樣,是像瑪瑙一般的紅色晶體。他因為在談話間,他們已經來到了集合場所。
現場是一個可容納五百人的會議廳,這時候基本上都被塞滿了人。這些都是七罪堂的成員們,一般這時候他們應該都領了自己的任務,跑去了外麵的各個地方處理法律管轄以外的各種問題。
接管來自全國乃至世界各地的請求書,然後派人去解決這些請求並且獲取相關的報酬,這也就是七罪堂這個偽黑幫組織,它運營的主要方式。所以有時候,說它是一個黑幫組織,倒不如說是一個賞金獵人工會顯得更加地貼切。
今天可以說是七罪堂一個特殊的日子,因為昨天發生的那件襲擊對於七罪堂來說真的是有史以來最無法忍受的挑釁之一。不夜城它不僅僅是七罪堂的本部,它的重要性更多地體現在許多成員的家屬都居住在此這一點上。對於很多的七罪堂成員來說,不夜城就是他們的家。
所以當有人入侵不夜城,並且傷害了這裏的居民,那就等於是入侵了他們的家,傷害了他們的家人。這對於他們來說,才是最不能忍的事情。
其中家屬被重傷甚至是殘忍殺害了的成員也不乏少數,至少也有七八個人。他們攢緊拳頭,雙眼還帶著哭過以後的血絲,仇恨在胸腔裏醞釀成業火,等待著反擊13J的時候,一並釋放出來將仇人燃燒殆盡!
“咳咳,”就在三輪發呆的時候,他老爸三殞拿著話筒出現在了眾人的麵前。他麵朝大家,說道:“大家早上好。我是七罪堂人間門的掌門,三殞。關於今早召集大家的原因,我也不想多說了……”
在他講話的過程當中,三輪沒有仔細地聽,反正也不過是以慫恿複仇氣氛為主題,以碾碎13J為中心思想,唾沫橫飛進行著的一場獨角罵戲罷了。
“演講者都罪該萬死。”也不知道這句話是誰說的,反正三輪現在覺得還挺有道理的。看著這些在老爸的慷慨陳詞之下越來越亢奮,眼睛當中憤怒的血絲越來越多的人們,三輪覺得有些可憐。
那些被戰爭禍害的士兵們,估計都是從演講開始被騙入這坑的吧。
這麼說來,三輪驀然驚醒,難道接下來發生的那一場複仇,就不是戰爭了嗎?或許,這就是戰爭了吧!人們被分成兩軍對峙,各自都持有各自的正義,然後開始衝鋒,廝殺,浴血,直到其中一方徹底倒下。
戰爭之前沒有對錯。
隻有勝者方有權利決定誰對誰錯。
曆史不是屬於正義的,它屬於勝利。
——“殺!!”
恍惚之間,三輪發現自己原來已經身處戰場,前方不遠處就是13J的本部,那一片林立的民房。而13J的成員們,也跟之前守護不夜城的七罪堂成員們一樣,手上拿著刀槍棍棒,迎接敵人的到來。
七罪堂的成員們紅著眼,像是一群嗜血的野獸一般開始衝鋒。而對麵則開始掃射,子彈像是橫飛的雨點不停地穿梭而過,被擊中的七罪堂成員噴濺出鮮血,倒在地上。後麵立馬有人補上,踩著昔日同伴的屍體繼續往前衝。
三輪被大軍的潮流推動著前進,他剛剛還沉浸在自己的思考裏,下一秒就卷進了爆發的戰爭中心,換做是誰都會懵掉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這時,有石破天驚的怒吼從三輪的身後響起來,一個巨大的人影裹挾著紛亂的塵土如狂牛衝鋒。
在他接近了以後,三輪才看清那是金鍾。他全身爆發出恐怖的青筋,整個人如同患了狂犬病一般瘋狂奔襲!不一會兒,他就衝到了人群的最前方,子彈立馬也集中了許多火力在他身上。
他護住自己最重要的幾個部位,其他的也不理會了,有不少子彈擦過他的臉頰,身體,甚至還有直接射穿他手臂的。但沒有一發子彈可以阻擋他前進的勢頭,他就像是戰爭之神,一頭紮進敵軍的人群當中,驍勇無比!
三輪的內心受到巨大的衝擊,有哪個男人不希望自己成為戰場上最強大的武神的?三輪自然也不例外,他隻覺得這時候自己身體內的血液都被煮沸了一般,那些關於成王敗寇,傷春悲秋的思想頓時被拋諸腦後,留下的隻有三殞最後吼出來的那一個字——殺!
“啊啊啊啊啊!”於是他也發出一連串的咆哮,開始跟隨大軍一同狂奔。兩軍逐漸融入到一起,七罪堂的人穿著黑紅色的服裝,而13J是深藍色,誰都不會誤傷同伴。
三輪要做的就隻有消滅眼前所有的深藍,就像是陷入了某個大型戰爭遊戲,出拳,鞭腿,扭斷脖子,刀砍……各種各樣除了他不會的開槍以外的殺人手段都被他用了出來,配合梅花拳法的基礎,一時之間也在大軍亂站中製造了屬於自己的那一個空圈,方圓一寸之內無人能敵!
在這樣的混戰中,周圍的聲音逐漸陷入泥潭,仿佛遁入了一個靜謐的空間,沒有了外界的聲音,隻有腦海裏的話語像是刻在磁盤上的電磁波,帶著雜音重複播放。
“當我們的家園受到侵襲,當我們的家人同伴受到傷害,當我們七罪堂的尊嚴受到挑戰,我們應該怎麼做?難道就這麼忍氣吞聲嗎?難道就這麼沉湎傷悲嗎?不!我們不可以這樣!
七罪堂信奉的是人類的七宗罪,憤怒,嫉妒,貪婪,饕餮,色欲,傲慢,懶惰。然而我們是人類,我們要做的不是想著怎麼去擺脫這七宗罪,也不是怎麼去厭惡它!我們要做的是合理地使用它,發泄它!
而此刻,我將會帶你們去發泄你們心中的憤怒!來吧,七罪堂的兄弟們,拿起你們手中的武器,不要熄滅心中的怒火,我們現在就出發!去怒吼,去踐踏,去碾碎他們!
讓我們掀起複仇的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