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百年白千年黑

那手臂枯瘦如猴臂,五指極長,尖銳的指甲打著彎,青黑猶如穿山甲的爪子一般,明顯帶有濃重的屍毒,隻要被它抓傷要害,就算是劉山宗也照樣無力回天。

劉山宗此刻離楊樹林數步,想援手已經來不及了,隻得怒吼一聲:“蹲下!”

孰料,楊樹林不但沒有依言蹲下,竟然丟了長刀,反手向後一抓,就像後腦勺長了眼睛一般,兩手恰好緊緊抓住了那雙手臂,緊接著一弓腰,腰眼頂在了牆上,身體前傾,猛然發力,一下將那雙手臂拽得脫牆而出!

一個形如猴子的瘦小身軀被他拽了出來,狠狠摔在地上,砸得地麵都震了一震。

刺耳的尖叫聲響起,那東西顯然被摔得夠嗆。

但楊樹林毫不停頓,緊接著一腳朝它腦門上踩了下去!

“噗嗤!”

他穿著軍勾的大腳就像踩中了一個爛西瓜,將那東西踩得腦漿迸裂,尖叫聲戛然而止!

他這一連串動作猶如行雲流水,不僅幹脆利落,而且儼然如同鬼神附體般精準無誤,看得劉山宗竟然呆了一呆,甚至忘了身後的群屍。

他雖然知道楊樹林最近在這方麵有所進步,尤其是有了白小薇之助後,更是可以單獨應對一些上不得台麵的魑魅魍魎了。可他沒想到,楊樹林居然進步得這麼快,竟然在明知身後有邪祟偷襲的情況下,仍能麵不改色,將計就計,把邪祟一招置於死地!

要知道,那可是道行高得能驚起群屍的黃皮子!

居然就這麼被他一腳踩死了?

就算他鞋底刻了五丁咒,就算白小薇事先提醒了他,這也痛快得太嚇人了。

雖然心裏著實被震了一下,但劉山宗表麵上卻沒露出什麼異色,隻是點了點頭:“不錯!”

說完,他扭頭看了一眼,果然,沒了黃皮子作祟,那些行屍也像一灘灘爛肉般軟倒在地。

他這才扭身走到楊樹林跟前,手電掃了掃黃皮子的屍體,屍體穿著一件破破爛爛的童裝,暴露在外的手臂上生滿了寸許長的黃毛,手腳佝僂彎曲,指甲青黑,被踩爛的臉上仍能看出尖嘴猴腮,還生有倒勾狀的利齒。

這既非黃皮子的本體,也不是什麼猴子,而是一個幼童的屍骸。

但就是這個幼童屍骸,看得劉山宗倒抽了一口冷氣,下意識的看向楊樹林。

這一刻,向來膽大包天的劉山宗,心裏竟生出那麼幾分後怕來。

太平間裏那麼多屍體黃皮子都不選,卻偏偏選了這幼童的屍體,自然是有原因的。

這孩子身上沒有長毛的部分紫得發黑,身上多處傷痕明顯,顯然是被人虐殺而死,而且多半死前曾被灌過毒藥,不然身子不會僵到這種程度。

雖然劉山宗也不知道,什麼人會對一個孩子下這樣的狠手,但他卻看得出,這孩子死後也沒消停,被黃皮子竄氣之前,就已經變成了“奇胲”。

奇胲是陰年陰月陰日所生的幼童,未滿七歲而遭橫死後,怨念不散、屍體不腐所化的屍煞,算起來也是僵屍一類,多半沒有靈智。

但因為怨念甚深,奇胲對所有成年人都有著刻骨的恨意,一旦起屍,就會伏在墓地、火葬場之類的陰暗角落裏,尾隨他見到的成年人回家。

到了半夜它會去敲門,童音甚是惹人憐愛,但隻要給它開了門,這一家子全都得死!

陰時所生幼童本就陰氣極盛,隨著年歲日長,陽氣漸增,陰氣才會消弭。可若是過早夭折,先天陰氣未散,化作的屍煞就格外猛惡,不要說被它咬上,即便是抓一下也會屍毒入骨,死後骨頭都像浸在臭墨裏數年似的,又臭又黑!

古時甚至有邪術專門煉製奇胲用來害人的,所以若是遇上半夜有人敲門,又是個孩子的聲音,不論主人當天是否去過殯儀館之類的地方,就算沒去過,這個門也無論如何都不能開。

劉山宗後怕的是,沒想到醫院的太平間裏竟會有這種極為罕見的屍煞存在,黃皮子想必是早有察覺,才會直奔這裏,奇胲沒有靈智,很容易被狡詐的黃皮子竄了氣,它借著奇胲的屍毒煞氣發起瘋來,幾乎無人能治。

黃皮子最喜歡把人逼上絕路,然後躲在一旁看樂子,剛才這畜生多半是想戲耍他們,欣賞一下他們絕望的表情,才沒直接下殺手,也幸虧楊樹林在它剛露頭的時候就把它給做了,否則一旦它玩夠了,他們兄弟倆今天,就算有十條命,也得全撂在這!

劉山宗沒把這些說出來,此時此地也不是說話的地方,他俯身拿軍刺豁開了屍體的肚腹,小心翼翼的用刀尖在裏邊探了幾下,很快挑出一條血淋淋的黃鼠狼屍體。

黃鼠狼的腦袋也已經爛糊得無法辨認,但身子上卻纏著不少像頭發絲一樣的東西,正與當初楊樹林撞鬼之後,被劉山宗逼著灌了石鹽水,然後吐出的那些陰發一樣。

“看到這些陰發沒,黃皮子就是靠這個跟死屍竄了氣,以後要是遇上莫名的起屍,先問問附近丟沒丟過雞鴨、看看圈裏的豬羊瘦不瘦,如果有,就不用問了,肯定是黃皮子幹的。”

說著,劉山宗把黃皮子丟在一邊,掏了把石鹽撒上,又摸出酒來澆上,準備點火焚化。

撒過石鹽,黃皮子身上的陰發全都斷裂卷曲,酒水淋上去,血汙也化開了不少,露出了它的本來麵目,二尺多長,黃毛白肚皮,四個小爪子向內蜷縮著。

楊樹林看到這裏,皺眉抬手阻止了劉山宗:“竄氣跟借人皮有什麼不一樣?”

劉山宗隻想盡快了結此事,飛快的說道:“竄氣隻能竄死屍,兩天半就臭了,傻子撞上都能看出不對。但借皮那就跟活人一樣,站到你眼前你也看不出來!有了靈性的黃皮子就能竄氣,但借人皮的,非有百年以上的道行不行。”

說著,劉山宗又想動手,孰料再次被楊樹林打斷:“等等,我總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兒。”

劉山宗略感不耐的扭頭看他:“啥不對?”

“這條黃皮子是不是太小了點,不像你說的那種道行高深的畜生。”

劉山宗聞言,也輕咦了一聲,剛才黃皮子渾身血汙看不出什麼,此時他又急著善後,要不是楊樹林點破,他還真沒注意到這一點。

俗話說,百年白、千年黑,說的就是黃皮子道行高了之後的變化,而這條黃皮子不過是肚皮白了,的確不像是條能借人皮的主兒。

“剛才起屍之後它躲在牆裏咱們都沒留意到,但它一動彈,小薇就發現了,要是它道行夠高,應該沒那麼容易就被發現吧?”

楊樹林的話無疑證實了劉山宗的猜測,正是白小薇的提醒,救了他們兩人的命。

同時這話也終於引起了劉山宗的重視,蹲下身拿刀尖扒拉了黃皮子屍體兩下,再站起來時,臉色已經變得有些氣急敗壞了。

“咱們可能被耍了,黃皮子可能不止一條!”

劉山宗臉皮再厚,此時也覺得顏麵無光,枉他自恃此道老手,居然被一條黃毛畜生耍得團團轉,還自以為是的給黃皮子下套,殊不知早就被那畜生看穿了,反過來給他們下了個套!

最要命的是,要不是楊樹林點破,他甚至到現在都沒發現,這簡直丟臉丟到南山根去了。

盡管以他和楊樹林的關係,在楊樹林麵前丟臉也不算什麼,可一想到自己帶著楊樹林冒了這麼大的風險,卻隻是白忙一場,甚至可能導致薛雨煙命喪黃泉,他心頭的火氣就騰騰往上竄,臉色都有點發紫。

楊樹林最曉得他的脾氣,岔開話題:“如果這隻是個小嘍囉,那正主兒八成還在薛雨煙哪兒。它這麼幹肯定是分身乏術,借人皮很可能已經到了緊要關頭,才不得不弄個小崽子把咱們引開,就是怕咱們壞了它的大事。”

劉山宗也想到了這種可能,一把火點著了黃皮子,不等它燒完,拔腳便往外走:“希望還來得及……”

“等等,這裏怎麼整?”楊樹林看著倒了一地的屍體還有已經暈厥的小護士道。

“管不了這些了,最多添一件靈異傳說,醫院裏這種事什麼時候少過?”

二人迅速上樓,但到了薛雨煙病房所在的走廊,二人卻不約而同的放慢了腳步。

如果事情被他們料中,那他們就要直接麵對一隻道行高深的黃皮子,這次絕對是硬碰硬!

之前他們正是想極力避免這種情況,才費大費周章的下套,硬碰硬且不說贏麵不大,更重要的是他們投鼠忌器,不敢傷了薛雨煙的漂亮皮囊,不管幹什麼都是縛手縛腳。

可如今除了硬碰硬,他們已經別無他法。

然而,還沒接近薛雨煙的病房,兩人就停住了腳,薛雨煙的屋裏竟然亮著燈!

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彼此心裏的驚詫,淩晨醜寅相交之時,什麼人會到她的病房去?

劉山宗心中驚急,大步上前,一把拽開了病房的門。

可門一開,他們就全都愣住了。

隻見薛雨煙正倚在床頭上,手裏捧著一杯熱氣騰騰的水,小口呡著,雖然仍舊是臉色蠟黃,還貼著膏藥,可笑容裏,卻透著一股大事得定後特有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