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樹林他們把兄弟一共五個,說起老四化紋龍,那也得說是個神人。
化紋龍家裏,是開早點攤子賣大果子、豆漿的,雖然辛苦了點,但的確是賺了點錢,家裏的條件算是把兄弟之中比較不錯的,要是擱到現在,大小也能算個富二代。
可這小子天生沒個正行,念書不好好念,初中畢業就輟了學,卻也不去跟爹媽學手藝,整天遊手好閑的騎個破摩托滿縣裏亂晃,哪裏有熱鬧他就往哪兒湊。
想找他最簡單,如果不在遊戲廳,就在旱冰場。
要隻是這樣,他也隻能算半個混混,為啥說他是神人呢,主要是這小子甭管玩什麼都能玩出花來,隻要是他感興趣的事兒,就沒有一樣他不精的。
就拿打遊戲機這事兒來說吧,化紋龍最好這個,天天泡在遊戲廳裏。
要是換成旁人,整天這麼泡著,那花錢還不得跟流水一樣?
可他就算不是花錢最少的那個,卻也差不多了,天天早上一塊錢買五個幣,往賭幣機前邊一蹲,自己也不玩,就跟著旁人蹭,直到摸準了規律才押一個,五個幣總能押中個一兩回,這樣兜裏就有了二三十個。
隻要超過二十,他就不玩了,改蹲格鬥遊戲。
九幾年那會兒最流行的是拳皇係列的格鬥遊戲,他不跟機器玩,專門撿有人坐上去了,他才投幣跟人家對打,一邊打還一邊拿話擠兌人家,把人家氣得七竅生煙,明知不是對手也買大把的幣跟他幹。
這麼一整,他就有得玩了,最瘋的時候一回把人家打掉上百個幣。
當然了,就因為這事兒他也沒少挨揍,人家一看遊戲打不過他,就改真人pk了。
最絕的就是這個,他眼瞅要挨揍了,也不跑,更不還手,就抱著腦袋往地上一躺,丟出一句“大哥大哥,別打臉”,然後就聽天由命了。
擱誰碰上這麼個人,還真能往死裏打麼?多數也就踹上兩腳,罵他兩句也就走了。
他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然後繼續往遊戲機邊上一蹲……
最關鍵的是,他不光有楊樹林他們這些把兄弟,而且在混混圈裏認識的人還真不少,要真論起碼人、幹仗,他跟誰比都不差事兒,卻從沒聽說他因為打遊戲機幹過仗。
反倒是有不少人在揍了他之後,打聽到他這麼能混,後怕得主動上門跟他道歉。
就這麼個貨,誰見了不得說他是東北人裏的一朵奇葩?能怪楊樹林說他愛裝孫子麼?
沒成想,楊樹林這邊話剛出口,屋外窗戶根上就飄過來一句:“老五,你居然懷疑我,太桑四哥的心了,這兄弟還有沒有得做了……”
楊樹林忍不住一捂腦門,這特麼也太不禁念叨了吧?
雖然不太情願,可想到外邊天寒地凍的,楊樹林還是趕緊推開了窗戶。
隨著一股涼氣,一個長得像大馬猴子似的,矮小精瘦的人竄上了窗台,衝著兩人幹笑。
楊樹林瞥見他肩膀上落了一層雪沫子,臉更黑了。
敢情這貨都不知道在窗戶外邊蹲了多半天了!
“你特麼啥時候來的,別說你是我哥,有當哥的蹲老弟窗戶根偷聽的嗎?”
來的正是化紋龍,他身高勉強剛到一米六,瘦得栓根繩都能當風箏放了,但天生骨頭輕,三米的牆頭,他小跑幾步,踩著牆皮就能翻到頂上去,穿上旱冰鞋,能玩得比花樣滑冰更花樣,小小一個窗台自然不在話下。
他嘿嘿一笑,跳進屋來,抖掉身上的雪沫子,往楊樹林邊上一坐。
“少來,我是不是比你大倆月吧,你不叫四哥,跟我你啊你的,二哥你說,這像話嗎?”
劉山宗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就你這德行,也不怪老五不願意搭理你,要不是老大當兵去了,看見你這樣,非削你一頓不可。少廢話,讓你準備的東西呢?”
化紋龍返身從窗戶外拽進了一個鼓鼓囊囊的大玻璃絲袋子,往床邊一丟:“二哥吩咐的事兒,咱敢整岔匹了麼,都在這呢,看看行不行。”
玻璃絲袋子抖開,裏邊稀裏嘩啦掉出一堆家夥來。
一捆拇指粗的麻繩、三個舊自行車外胎、登山鎬、短柄尖頭鍬、礦工燈,電工刀等等裝備,堆得滿地都是,讓楊樹林很是懷疑,他到底是怎麼把這樣一大堆東西塞進一個袋子裏,又怎麼扛進學校裏來的。
這些東西楊樹林都熟悉,都是鑽大洞必不可少的裝備,很是齊全,可他還是不滿的瞥了劉山宗一眼:“敢情你倆早就合計過,打定主意要幹了,那你回來還假模假式的問我幹啥?”
“得了便宜還賣乖,還不都是為了你家那個鬼妹子?”
楊樹林見他一點也沒有瞞著化紋龍的意思,居然把鬼妹子掛在嘴邊上,多少有點愕然。
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劉山宗早把事情都跟化紋龍說了,而且化紋龍也是他們把兄弟中,最早知道劉山宗會擺弄鬼神的人,對他所說的都深信不疑。
如此一來,楊樹林還有什麼好說的,三人把東西歸類,勉強塞進了三個大書包,去食雜店買了餅幹、火腿腸、礦泉水,每人帶了能撐兩天的吃喝。
劉山宗又準備了捆陰繩、釘屍針之類的東西,叮囑了些要注意的事,化紋龍幹脆就在宿舍跟楊樹林擠了一宿,好在他身子瘦小,兩人擠一個單人床到也還能湊合。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三人就悄無聲息的出了學校,打了個麵包車直奔南大河。
南大河本名叫湧翠河,最寬的河段也就二十多米,這會兒正是十冬臘月,河水早就凍了個結實,河上雖然積了雪,但被風一刮,有些地方還是露出了青翠的冰麵。
白雪青冰相映襯,好似一條絕美的玉帶,繞著南邊的山腳蜿蜒而下。
南山層疊,盡管是冬天,紅鬆覆蓋的山巒依舊一片墨綠,遠峰近山,白雪玉河,宛如大師筆下的潑墨山水一般,構成了一幅生動的北國畫卷。
可要欣賞山水,那得是坐在暖風全開的車裏,人隻要一下車,被呼嘯的河風一吹,任你多厚的武裝都會瞬間被打透,十分鍾不到就能凍成冰棍。
楊樹林三人雖明知這一點,卻也隻能在公路橋邊下車。
就算司機肯把他們往山上拉,他們也不敢冒著暴露目的地的風險,坐在車裏享受。
好在已經打通了防火道,路還不算難走,人一走起來也就熱乎了。
爬了將近三個小時的山路,楊樹林倒是沒怎麼覺得冷,卻累得呼呼直喘氣,正想嚷嚷著歇會兒的時候,抬頭卻看到一幅頗有些震撼人心的景象。
正前方,兩座矮山左右拱衛,一道寬闊的山穀直通後方平坦的穀地,穀地之後,便是一片雄壯挺拔的山巒,乍一看,就如同一把巨大的龍椅聳立在天地間,無論是地勢還是氣勢,都讓人有種感歎山河壯麗的念頭。
劉山宗麵無表情的停住腳,指著山峰道:“左右這兩個山頭,就是葬經裏說的靈龜俯首之勢,中間的山穀叫走馬地,中庭開闊象征大肚能容,子孫興旺,後邊的那些山頭雖然不夠高大做不了靠山,但恰似萬千附庸隨侍,這地界埋不了王侯,葬個將相卻足夠了。”
楊樹林和化紋龍都不由得點頭,雖然他倆都不懂風水,可被他一說,還真像那麼回事。
但楊樹林還是忍不住問出了他最擔心的問題:“咱哥仨可連個氣槍都沒有,就算撞了鬼二哥有招,但要是撞見熊瞎子可咋整?”
劉山宗搖了搖頭:“那是七幾年的時候了,現在就算有熊,前一陣子興師動眾的開防火道,也早就把它嚇跑了。我估摸,這山裏現在最多也就有個飛龍、野雞之類的,要是撞見了正好咱哥們開開葷,烤了吃。”
化紋龍嘿嘿一笑,從褲腰裏拽出一個大彈弓子:“二哥放心,隻要有山貨,保準沒個跑!”
化紋龍的大彈弓子也有年頭了,老柞木杈子做的弓把,用剝了皮的紅銅電線纏得緊密,三股醫用橡膠管子擰成的皮筋,勁小點的拉都拉不開,能打車軸裏的滾珠和玻璃球。
至於準頭,楊樹林毫不懷疑,這小子能拿彈弓打滅彈上天的煙頭。
眼見目標在望,似乎也不覺得那麼累了,三人又爬了一個鍾頭,終於進了山。
老鴰山從外邊看起來就像六個倒扣在桌上的海碗,一座連著一座,呈品字形分布,山高林密,外邊看起來鬱鬱蔥蔥的鬆林很壯觀,真進到裏邊,卻是名副其實的抬頭不見天日。
三人繞過前頭的兩座山,直接紮進了老鴰山的最深處。
但隨後的一個發現,讓他們心裏都有點發急,防火道上竟發現了車輪印。
雖說車輪印已經被風雪抹去了大半,卻還是隱約可辨,所去的方向正是上山。
三人都有種不好的預感,難道有人捷足先登了?不然這深山老林的,誰開車上來幹嘛?
但既然已經來了,自然不能被車輪印嚇退,好歹也得上去看看。
三人不約而同的加快了腳步,向大山深處走去。
防火道兩側都是上了年頭的老鬆,一個人根本抱不過來,遒勁的鬆枝探到三人頭上,遮住了陽光,光線昏暗下來,風也停了,四周一片寂靜清冷,別說熊瞎子,連聲鳥叫都聽不著。
三人也都累得沒了說話的興致,悶頭往上爬。
楊樹林傷勢剛有起色,再加上這一陣急趕,這會兒腳都有點打晃了。
眼見到了山腰,前邊顯出一個堆滿亂石的山窩子來,既背風,積雪又少,是個歇腳的好地方。他忍不住道:“在那邊歇一會吧,喘口氣再走。”
劉山宗皺眉看著山窩,一時沒有回話,腳步卻已經不由自主的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