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傑傻眼了,臉上的癲狂漸漸消退,愕然念叨:“怎麼會這樣……”
楊樹林和劉山宗對視一眼,也都默然無語。
楊樹林知道謝盈性格善良,天生不懂得拒絕人,可沒想到她竟然天真到這個份上,隻為了不讓殷傑難過,竟然就這麼一聲不響的拖了足足兩年多。
她的初衷或者是好的,可結果卻成了這樣。
她這句對不起,是不是說得太遲了點?
“殷傑,現在你應該明白了。她這麼做的確不妥,可不論怎樣,你也不該暗戀不成就想害死她。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是怎麼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楊樹林想知道,殷傑究竟是怎麼勾搭上厲鬼陰靈的,最重要的是,在什麼地方勾搭上的!
殷傑大受打擊,神智卻徹底清醒了。
他下意識的申辯:“我沒想害她,可我控製不了自己!”
楊樹林和劉山宗都沒接話,楊樹林至此算是徹底明白了,鬼上身究竟有多可怕。
殷傑或許說的是真話,是惡鬼蒙蔽了他的心智,才會讓他如此瘋狂。
可誰又能保證,這麼做不是他自己的意願,有時候,人瘋狂起來比鬼更可怕。
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不管殷傑是不是有心害人,都已經不重要了。
不論怎樣,事情都已經發生,他再辯解,也改變不了什麼。
殷傑看著楊樹林,就像落水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急切的道:“我說,我全都告訴你們,知道了這些,你們就能想辦法救我對不對?班長,你能幫我的,對不對?”
楊樹林默然無語,雖然殷傑之所以會落得這樣的下場,純屬自己作死,但畢竟同學一場,他也無法做到見死不救,隻是,還有救嗎?
楊樹林扭頭看向劉山宗。
劉山宗無奈的聳了聳肩:“晚了,他的魂魄雖然還在,但身體已經被六欲鬼禍害得不成樣子,釘屍針一拔,身體就會灰飛煙滅,別說是咱們,閻王來了也沒轍。”
殷傑聽了,楞在當場,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這麼死了。
可錯恨難反,此時再後悔也無濟於事了,他雙眼泛紅,竟流出了兩行清淚。
隻聽他緩緩說道:“謝盈第一次做模特的那天,我就魂不守舍,一點也畫不進去。我想把她畫得漂亮點,哪怕她看了之後,能朝我笑一笑,我就滿足了。”
“可老天好像在故意跟我作對,我越想畫好,就越是畫不好!”
“我鬧心得直揪頭發,隻不過沒人注意到我有多痛苦。”
“但就在那時,我聽到有人在我耳邊說,他能幫我!”
說到此處,殷傑就像是回光返照一般,莫名的興奮起來:“他說他能讓我得到她,隻要我願意,我想要的一切都能成真!而我要做的,隻是拔幾根頭發,剪一點指甲包在一起,掛到小樹林裏的一棵老山槐上!”
殷傑興奮的嚷完這兩句,聲音又低落下來:“我照做了,結果……”
雖然他情緒起伏很大,說得有點語焉不詳,可對楊樹林和劉山宗來說,已經足夠了。
兩人對視了一眼,心裏都生出同樣的念頭。
畫室!又是畫室!
顯然,附身殷傑的厲鬼,就存身在學校東邊的那片小樹林裏。
可它居然能自己遊蕩到畫室去?而且當著那麼多學生的麵,引誘殷傑入贅?
這些髒東西,怎麼全都跑到畫室去了?
又怎麼敢如此肆無忌憚,在生氣如此濃重的地方出沒?
劉山宗沒有說話,忍住疑惑,抬手看了看手腕上那塊老式鶯歌表:“行了,送你個忠告,下輩子投胎別再玩單相思。時候到了,我送你上路!”
說著,劉山宗大步上前,探手要去拔針,殷傑卻連連嚎叫:“等等,等一下!”
劉山宗皺眉頓住:“還有什麼想說的?”
殷傑看向楊樹林:“求你們一件事行嗎?就一件。”
楊樹林遲疑了一下:“什麼事,說來聽聽。”
“求你們替我保密,不要把我的事兒告訴任何人。”殷傑一邊流淚,一邊哀求。
即使殷傑不提,楊樹林也沒打算把這件事宣揚出去。
說出去也沒人會信,且會招來麻煩。
但殷傑臨死,居然還提出這樣的請求,楊樹林不免有些奇怪:“為什麼?”
殷傑嚎啕大哭:“我爸媽要是知道我死了,他們會受不了的。就讓他們以為我離家出走了吧,這樣不管咋說,他們還能存著一線希望,我對不起他們呐!”
一句話,說得屋裏的三人心情都有些沉重,楊樹林更是覺得唏噓。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安心上路吧,我們答應你就是了。”
謝盈此時竟也哭了,附和著楊樹林連連點頭。
“謝謝你們。”殷傑有些戀戀不舍的看了謝盈兩眼,最終緩緩閉上了眼睛。
劉山宗上前拔針,動作利索,毫不拖泥帶水,但嘴裏還是用一種連楊樹林和謝盈都聽不清的聲音小聲叨咕:“還有七天工夫,真掛記你爹媽,就回去看看吧,沒了念想好安心投胎。”
隨著他的動作,數十根指頭長、牙簽粗細的銀針一根根被起了出來。
殷傑的頭顱、身體,好像燃盡的蠟燭一樣緩緩癱軟、融化,在一陣淒厲的鬼哭聲中,化作了一灘汙水,汙水中間,隻留下了一截發黑的指骨。
劉山宗收起指骨,找來垃圾鏟,將那李大媽那件破毛衣,連帶著汙水一起鏟進了垃圾桶。
此時屋裏雖然恢複了光明,蠟燭也變成了正常的顏色,可仍舊惡臭熏人。
楊樹林想讓謝盈開窗,被劉山宗阻止,他拿起楊樹林背來的畫板,當場開了聚陰咒。
讓人驚異的是,煙燒完了,屋子裏的臭氣、汙漬居然消散一空,隻剩一點煙味!
劉山宗取出鬼牙遞還楊樹林:“這麼濃鬱的陰氣要是放走,那也太浪費了!”
鬼牙入手,冰涼卻並不刺骨,牙裏的裂紋全都消失,變得通體晶瑩,如上品羊脂白玉。
劉山宗則拿出那截烏黑的指骨把玩:“這回省心了,萬事俱備,隻欠鬼龕。”
楊樹林看得出,附身殷傑的家夥就在指骨裏,這是給白小薇最好的祭品。
但他憋著一肚子問題:“少打岔,咱倆的賬還沒算清呢,趕緊說,你為啥來得這麼晚!”
劉山宗不著痕跡的瞥了一眼坐在床邊的謝盈:“碰上了鬼打牆,繞了好久的圈子。”
楊樹林當然不信,他跟本不搭腔,就隻用狠叨叨的眼神盯著劉山宗。
劉山宗沒轍了,隻好一攤手:“好吧好吧,我失算了成嗎!”
“剛開始看到趟路的小鬼,我真是尋思,讓你借機鍛煉一下來著。”
“誰知這殷傑真是狡猾,明明沒發現我,可小鬼一死,他直接就把周圍的屋子全都打進鬼瘴裏,幸好你把他踢破了原形,不然我也未必能及時找到你們。”
楊樹林心裏暗叫萬幸,敢情要不是他拚命踢那一腳,他們現在是死是活還說不定呢?
“我聽你剛才那意思,他隻是個小角色,可怎麼這麼難對付?鬼瘴又是什麼東西?”
劉山宗神色肅然,把指骨放在了他們麵前:“附在殷傑身上的是一隻六欲鬼,這種邪祟,通常來講的確隻能算是小角色,而且,生前就不是什麼好東西,酒色財氣總得占上一樣。”
“因為極度貪戀物欲,所以他們往往都是些作奸犯科之輩,其中一些罪大惡極的,就算被綁上法場槍斃時,行刑的武警都會拿個黑口袋把他們腦袋套住,完事之後把魂魄兜在口袋裏,扔進焚屍爐一起燒掉,免得他們執念太深,陰魂不散,留在人世繼續作祟。”
說到這裏,劉山宗歎了口氣:“可現在,懂這些規矩的武警不多了。而且就算那些懂行的,也難保沒有百密一疏的時候,容易走不幹淨,留下尾巴。”
“這些怨魂會附身在一些陰氣較重的地方,伺機撲人。但正常人他們很難找到下手的機會,隻有遇上心性偏激、貪財好色,且本身生氣衰微的人,才容易中招。”
楊樹林和謝盈聽得麵麵相覷,劉山宗說的這些特點,殷傑居然占全了。
劉山宗指著黑得像是碳條一樣的指骨道:“六欲鬼能吸活人的執念、宿怨,禍害的人越多,它們就越猛惡。找上殷傑這隻已經有了些氣候,至少也是隻厲鬼了,被它附身的人會邪念大盛,受它鼓惑,變成人鬼難分的惡靈。”
“至於鬼瘴,其實跟鬼打牆類似,隻是更加凶狠難纏。被鬼瘴困住的人,等於困在了惡鬼營造的空間裏,除非惡鬼本體受到重創,否則鬼瘴幾乎沒有破綻可循。”
劉山宗略顯抱歉的轉頭看著楊樹林,他的失算,差點害死他們。
“六欲鬼本沒能力打出鬼瘴,可我沒算到殷傑心狠手辣至此,竟借著四絕之日陰氣大漲的機會,拿李大媽祭了凶神……”
楊樹林和謝盈聽了這話,陡然一驚,之前看到李大媽的陰魂,他們還以為隻是殷傑搞的鬼把戲,聽劉山宗這麼一說,二人不由自主的露出了驚愕的神色。
謝盈忍不住問道:“祭凶神?李大媽她……死了?”
劉山宗神色黯然的歎了口氣:“死了,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