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紫薇奇遇

紫薇去了哪了呢?她還在路上。她要去哪裏?她要去找黃鶯鶯。

她想二十年前淒淒苦苦的一路來找她的負心情郎一樣又開始了遊蕩尋找,當年的尋找還可以跟著他的氣息來追,可是如今她既不知道蓮台山在哪裏也不知道黃鶯鶯還在不在蓮台山。但是她隻能先去蓮台山,然後在打聽她的所在。

可是苦就苦在她是個沒有原身的鬼魂,她不能像黃大鷹和黃鶯鶯一樣隨便幻化為人形向路人問路,她的魂魄也隻能在夜裏才能浮現在天地間,她如果一見陽光就會像海參見了油一樣會漸漸化掉。她必須每天在太陽升起之前找個不見陽光的洞穴或者深窟藏起來。

這個夜裏,她又奔波了一夜,看看晨曦又要初露了,她趕緊慌慌張張的尋找蔽日之處,在四處尋找後才發現空曠的四野處一座小橋下有一個石窟,那裏流水潺潺,涼風習習,況且小橋一側還長著一棵粗大的老柳樹,可能是長在水邊,柳樹長的枝葉茂盛,在藍幽幽的清晨裏一片濃黑。紫薇很欣慰找到這麼一處避秦之地,就縱身飛進了石窟裏。

她一進去就吃了一驚,因為石窟裏麵竟然躺著一個女人,顯然是被人遺棄在這裏的,因為她頭發淩亂衣衫襤褸,一副孤苦無依的可憐相,不過憑著她發出的輕微的呼吸聲,她知道她還沒死,就也顧不得自己是個沒有形體的鬼魂萬一嚇著她怎麼辦了。大聲衝著她問:“你怎麼了,怎麼躺在這裏?”

那個女人其實根本不會看到她是個鬼魂,因為她根本就睜不開眼睛了,她的眼睛已經哭瞎了,她被這突然的叫聲喊醒了,她微弱的說:“我是憨憨的親媽,我是憨憨的親媽……”然後任怎麼問都是這一句話。

紫薇聽出這個女人神智可能不太清了,看她那副皮包骨頭的身子和虛弱的狀態,知道她一定被餓了好久了,但是看起來她還有救,就歎息了一聲輕輕說:“你等會,我去給你弄點吃的來。”

她說過這句話就有些猶豫了,因為東方已經發紅了,太陽隨時都會噴湧而出,而那光芒萬丈的眼光一落到她的魂魄上她便同早早一樣煙消雲散般無影無蹤。但是看著眼前這個奄奄一息的女人她決定冒險一救了。

她飛到柳樹稍頭從高處才看到遠處有一個小小的村莊,她就不假思索的朝村莊裏遊蕩去。這時小村子裏各家各戶的煙囪裏都冒出炊煙,那好聞的柴禾燃燒味隨風吹來,她閉上眼睛陶醉了一下,但是她不敢耽擱一刻,急急的朝村子第一家廚房裏飛去。

她不知道這是哪裏,她隻是看著這裏的村莊看起來很貧窮,都是低矮土坯房和茅草房,院子裏到處雞鴨豬羊亂跑,更顯得狹窄,貧困。她看見這家廚房裏有一個年輕的農婦坐在一隻小板凳上在燒火做飯,她頭上頂著一個花頭巾來擋鍋底口吹出來的柴禾灰,她一隻手拉風箱,一隻手往鍋裏送豆秸,忽然外麵堂屋裏傳來孩子的哭聲,她看看冒著煙的鍋,就又送了一把柴禾起身往外走了,邊走邊拍打著身上的灰朝屋裏親昵的喊著:“來了來了我的寶兒,媽給你蒸雞蛋羹呢。”

她一出去,紫薇就一口氣吹開了那還冒著煙的鍋蓋,看到鍋篦子上餾著幾個白饃饃,中間有一碗黃嫩嫩的雞蛋羹。紫薇驚喜:這正是最適合虛弱人吃的好東西。她就卷起那碗雞蛋羹狂跑。

一出廚房她就頭腦一昏——眼前的朝霞已經如日頭般叫人真不開眼就了,其實不是朝霞如日頭,是朝陽已經出來了。此時天空一碧如洗,火紅的陽光正一覽無餘的從天幕射下來,形成一束束粗粗細細的光柱,把飄蕩著輕紗般薄霧的村莊和碧綠麥田照的通亮。紫薇不由尖叫一聲倉惶飛回了廚房,可是這間農家廚房是用玉蜀黍杆和稻草搭的,這時日光絲絲縷縷的從廚房頂上射下來,她根本無法存身。她急的團團轉,這時那個農婦抱著孩子朝廚房裏走來了,她邊哄著孩子邊說:“鍋裏蒸的雞蛋熟了,我先為喂寶兒雞蛋吃。”

紫薇聽了趕緊把那碗雞蛋羹又放回了鍋裏,她一轉身,發現鍋灶邊倒扣著一個瓷缸,她一急就鑽進了裏麵去。

紫薇在缸裏聽見那個農婦快樂的叫了聲“呀,你爸爸從地裏回來了,趕緊掀鍋吃飯嘍——”緊接著就聽到一個年輕男人的快活聲音說:“哦,寶兒,爸爸回來了,你吃飽了嗎,吃飽了就叫爸爸親親。”馬上就傳出孩子和大人的嬉鬧聲。一會就又聽到他們咀嚼東西的吃飯聲。這時那個男人邊吧唧著嘴吃飯邊說:“哎呀,真是可憐呐,這有錢人就是狠心,咱西邊東石村你知道吧,那個莊裏的販賣私煙的黑財主李福來,聽說最近他又從外麵勾搭了個女人,還把那個女人帶回了家,要跟他媳婦離婚把她趕出去。他那個媳婦本來就是外地人,聽說娘家也沒人了,她上哪去,況且她也舍不得她孩子呀,就死活不走,他就把她打出了家門,如今人也不知去向了,那個女人就恬不知恥的住進了他家,還叫他兒叫她媽,都說那孩子天天哭的呀鄰居聽不下去。”

紫薇一聽就想:難道他說的就是橋頭下石窟裏我要救的女人?這時女人憤恨的聲音傳來了:“呀,這都啥年代了,這新社會還敢興地主爺趕丫鬟似的丟棄媳婦啊,那個女人也是太肉了,哼,告他去呀。”

那個男人說:“哼,說是這樣說,可是誰也不知道她是被趕走了還是被打死了,就是她不死,一個女人又沒錢沒關係的,要告他這個有錢的土惡霸告得贏嗎?哎難呢,那個女人又沒個娘家人,她死她活隻有聽天由命了,誰也不知道,誰也管不了。”

那個女人就歎息了一聲說:“是呀,女人遇到個惡男人就是這麼命苦,可是也沒法。”

廚房裏就沉默了一會,然後倆人又說起了別的,那個女人可能因為聽到別的女人的悲慘命運,覺得自己的命很好吧,說話就很歡快,笑的甜極了。忽然她驚叫:“哎呀,這剛才出的好好的日頭,咋一會又雲彩了哩,別是要下雨吧,這天兒就是小孩的臉,說變就變了。”

一會她急切的聲音傳出來了:“呀,我看這天還真要下啊,這雲都厚厚的把日頭遮嚴了,快點把我才攤上的麥子收了吧。”

紫薇就聽到倆人匆匆走出了廚房的聲響。她聽了很興奮,因為日頭被雲遮了她就可以出去了,她很擔心那個女人,萬一那個女人等她回去了餓死了那她就會覺得她的死跟自己有關。她從缸裏鑽出來飛快的朝鍋台上看,發現那碗雞蛋羹已經進了這家孩子的肚了,鍋台上還有一碗沒喝完的米湯,饃框裏還有一個熱騰騰的饃饃,她就隨手抓了鍋台上一個袋子,把米湯往裏一倒,抓起饃饃就朝外飛去。好在夫婦倆正忙著收麥子,沒看到在空中飛的饃饃。

天公有時候真是作美,當紫薇飛到橋窟裏後,那層厚厚的烏雲竟然又雲開霧散了。估計那對夫妻要罵太公戲弄他們了吧。

紫薇把熱乎乎的米湯輕輕灌進這個女人嘴裏後,她竟然漸漸恢複了些氣力,說話聲音也有些力氣了,但還是那一句“我是憨憨的親媽,我是憨憨的親媽。”

紫薇想起那個男人的話,就輕輕的在她耳邊問:“大姐,你的男人是不是叫李福來?”

那個女人一聽就猛地把一直垂在地上的手朝空中一抓,好像要抓住說話的人,但當然她抓不住。她就徒然的扒拉了幾下又微弱的垂下手吃驚的問:“你是誰呀,你認識我呀,我這是在哪呢?我咋啥也看不見呢?”

一聽她說啥也看不見紫薇還擔心嚇著她的心就放下了,她又對著她的耳朵說:“我是一個過路人,我也不認識你,我隻是聽說一個叫李福來的男人拋棄了他的女人,他的兒子哭著找他的親娘,不知道是不是你。”

那個女人一聽就渾身發抖,突然張開嘴呼喉嚨裏嚕呼嚕的響著,臉上的表情痛苦的扭曲著嚎哭起來,那哭聲歇斯底裏又沒有氣力,就像被緊緊壓著的氣球,馬上要爆裂一樣,看著她憋得青紫的臉,紫薇趕緊用手給她搓胸脯。她終於“哇”的吐出了一口黑血,然後才嚶嚶的哭出了正常的聲音。

她哭了一會就跟紫薇說:“我的眼睛估計已經哭瞎了,我也看不到你的樣子了,但是我能覺出你是一個好心人,不然也不會對快死的我這麼好……不錯,我就是那個黑心賊李福來的媳婦,我的兒子叫憨憨,他才四歲,我老家是山西人,他五年前打了人犯了事就跑到俺那裏的大山裏了,我是在山裏拾柴禾的時候在一個山洞裏發現了快凍死的他,我就回家叫來我爹,我爹可憐他就把他背回了我家,他醒來後我爹問他是哪裏人咋會藏在這裏呢,他就跟我爹說了實話,我爹覺著他很老實,也覺著年輕人哪有不打架惹事的,就叫他在我就愛躲了一陣子,後來他就看上了我,有一回趁我爹不在家欺負了我,我爹是個老實榆木的人,知道我倆辦了這丟人事後,就把我和他一塊趕了出來,我就跟著他到處流浪了一年,後來他覺著他家裏的事也該過去了,就帶我和兒子來了家。沒想到他運氣好,到了家就摸著了生意門路,慢慢的發了,我以為我兒子也有了,日子也過好了,再也不愁活路了,可是,他就忽然從外麵領了個女人回來要和我離婚,說給我錢叫我滾,那個女人也跟著攆我出門,說從此我兒子就是她的了,還拿好吃的哄著我兒子叫她媽。

天啊,我哪裏肯呢,我可舍不得我兒子啊,我就跟他鬧,他就打我,那個女人也擰我掐我,我又沒有一個親人,我隻能苦挨著,我最後也不敢鬧了,就想著隻要有我碗飯吃,叫我在這家裏守著兒子,隨他們的便吧,誰知道我自甘這麼下賤也不行,那個女人也容不我,在幾天前的一個夜裏我正摟著兒子睡,忽然一個布袋就套在了我的頭上,然後我就被一陣好打,我就聽見我兒驚叫了一聲媽就啥也不知道了。我又睜開眼睛後就躺在這裏了,可惜我全身都跟散了架子一樣動也不會動了,我隻有哭,哭昏了又醒,醒了又哭……我的憨憨啊,他可從來沒離過我的身啊,我這說沒就沒了,他不哭死苦活啊我的兒啊,可是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在哪,我這個樣子也活不成了,我咋還能回去再見他一麵呢。”

紫薇這時候想起了自己當初被張明恩拋棄的情形,心裏又是對這個可憐女人的同情又是對這個李福來的男人痛恨,她就一鼓作氣跟這個女人說:“大姐,你放心吧,既然你今個碰到我了,你這事我就管到底了,放心,你身體隻是受了外傷,再加上又餓又哭的才這麼虛弱,你不會有啥事的,現在,你聽我的,把這個饃饃吃了,到天黑我就帶你回家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