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魂飛湮滅

“是的,爸,媽,我在魂飛魄散之前能見到我的爸媽我覺得太幸福了——”她的聲音越來越吃力。同貴心疼的要把那塊磚抓碎,他懇求的叫著:“別,閨女,你別這麼快就走哇,爸還沒見過你呢,你別不等爸見你一麵你就走啊,你好歹跟爸說是誰害了你爸替你報仇啊——”

那個聲音同樣痛苦微弱的哭著,她忽然說:“媽,你去找一個玻璃杯子來,把我裝進去拿到屋裏吧,我要讓爸爸看看我,我也好好看看爸爸。”

疏花顫抖著從屋裏拿了一個玻璃瓶子來,把口對著磚縫輕輕的念叨:“我的閨女,進到這裏來吧,媽帶你進屋。”

忽然一個透明的物體鑽進了玻璃瓶子,疏花和同貴一人一隻手抓住瓶子,小心翼翼又急急切切的跑進了屋裏。同貴看著瓶子裏那個模糊的人影哭著說:“我的閨女,你快顯形讓爸爸看看吧,爸爸能看你一眼死也瞑目了。”

那個瓶子裏的透明物體像水又想霧一樣慢慢的流轉,幻化,漸漸的脫胎出一個少女的樣子,那樣子竟然跟疏花少女時一模一樣,同貴驚呆了,疏花恍惚了。她看著那個自己往昔般的小小形狀說:“這是你還是我?”

“媽。”她在瓶子裏開口叫了一聲媽,疏花如夢如幻中“哎”了一聲,她忽然抱緊了那個瓶子。那個瓶子裏的少女又對著同貴叫了一聲“爸。”同貴也戰戰兢兢的“哎”了一聲,居然不敢相信似的退開了一步怔怔的看著她——在玻璃瓶子裏的他的女兒。

“媽,我知道我的名字叫盼盼是不是?”疏花抱緊瓶子連連的點頭,同貴看看疏花看看瓶子裏的女兒,口裏喃喃的說著:“盼盼,盼盼。”

“是的,我是盼著早一天能帶她見到她的親爹,可是她卻在找她親爹的路上死了,我苦命的閨女啊——”疏花哭的撕肝瀝膽。

同貴忽然撲過來把疏花和那個瓶子緊緊的貼在胸口,泣不成聲的叫著:“我對不起恁娘倆我對不起恁娘倆。”

“爸,媽,恁倆都別說話了,我快要不行了,恁倆聽說把話都說清楚吧。”她輕輕的說。

倆人把哭泣生生的咽下,把汩汩流出的眼淚也忍在眼裏,用淚眼看著玻璃瓶中漸漸模糊的親生女兒。盼盼說話了:“媽,你還不知道我為啥十八年後來到咱家,為啥我沒有去陰間轉世投胎的吧?現在我跟你說,媽我之所以不甘心去陰間好好的投胎而是我恨你,我那一口怨氣告訴我的靈魂要報仇,找你報仇,但是我再也回不來了,我就哭,我就哭,於是咱村南的老廟裏的精靈好心收留了我,他不但養育了我,還教我修煉,我才能這樣接近恁,來到恁麵前。那天我要出來時看見鄰村有一個跟我年紀相仿的閨女上吊自殺了,屍體剛入土,我就附身在她身上來到咱家了。我決心把你幸福的家給攪散,把恩愛著的恁倆給拆散,叫你生不如死,也把柳樹村攪得烏煙瘴氣,這樣我的仇報了我師傅的目的也達到了。”

同貴和疏花滿臉驚懼。

“可是,我發覺我邊迫害你邊不由自主的依戀上你了,可能我太需要母愛了,我太愛我的媽媽了,我的恨不足以把我的愛抵消,於是我就像我小時候那樣想時時刻刻的藏在你懷裏,聽你一遍遍說你的日子,我是那麼想知道在我離開你以後你過的一點一滴的經曆,這樣我好在想象中把我自己加進去那些日子裏,好獨自慢慢的品嚐和咀嚼那些我假裝在享受的日子,媽媽,我的媽媽,我真想永遠撲在你懷裏,經管我永遠是鬼,經管這樣我永遠也不會有機會投胎重新做人,這樣我這個鬼會最終消化在你的懷裏,那樣我會很幸福的消失,但是,老天不給我這個幸福機會,我是我師傅養大的,我得為它效力,他比我更苦——”她的聲音越來越微弱了。

“你師傅要你做了啥事情,你到底是被誰傷的,你快跟爸爸說,爸爸一定要為你報仇——”同貴瘋了似的抱緊那個玻璃瓶子,掀開衣裳把它貼緊他的皮膚。

“爸爸,別管了,這不是你們人間該管的事,你們也管不了,以後我走了,你和我媽再也不會為我發生矛盾了,你要跟我媽好好過日子,我的奶奶要把她接回來給她養老送終,我弟弟妹妹也想我媽了,你們倆去學校看看他倆吧……爸,爸我對不起你,我這些天對你傷害很大……有一件事,我,我要跟你說清楚……”她透明的形象開始變得渾濁,模糊,那說話的口氣也逐漸口齒不清。疏花和同貴都傷心欲絕,可是他們除了抱緊瓶子就隻能眼睜睜看著她的靈魂灰飛煙滅了。

同貴聲嘶力竭的叫著:“盼盼,我的閨女,你說啊,你快說吧,把你想說的話都說盡吧,別在帶著遺憾走了——”

“爸爸,爸爸,那,那個女人,是假的,是我變出來的——”她的聲音隨著那個透明的形體變成一團渾濁的霧狀,然後又一絲一縷的消失殆盡,直到變成一個空瓶子。

同貴把那個瓶子依然貼近胸膛一動不動,許久他喃喃的說:“我真的有一個閨女?我的閨女叫早早?”

疏花看著他,他表情忘我,雙眼迷離,好像已經神遊而且:“我有一個閨女,她生下來就沒見過爸爸,到死也不知道我是她爸爸,而是十八年後的鬼魂才知道我是他爸爸,而她又是鬼魂也做不成了才知道我是她爸爸了,你說,我跟她哪個更苦呢?”

疏花的眼淚又嘩嘩的流下來,她抱緊他說:“同貴,都怪我,都怪我啊,我要是不帶著她跑就好了,我怎麼不自己先跑呢,等找到了你再來救她走啊,我咋就活活葬送了我閨女一條命啊。”

倆人又一起哭起來,直哭道倆人的嗓子都啞了,疏花止住哭勸他:“同貴,別難過了,好歹咱算見了咱閨女一麵,他也叫了你爸爸,你也該知足了,她也該甘心了,好了,她走了,也就不會再痛苦了,咱呐,也聽他的話好好過咱的日子。”

同貴不語,隻是抱著那個冰冷的瓶子死不鬆手,任疏花怎麼勸怎麼奪都不鬆手,疏花知道他心裏有多苦,就輕輕的說:“那你也不能老抱著它呀,多涼啊。”“我要抱著她,我要暖熱她。”疏花不再奪那個瓶子了。

同貴摸著那個瓶子說:“盼盼,爸爸相信你沒走,你就在這裏麵,從此爸爸天天看著你,夜夜暖著你,你不在饑寒受凍,也不在孤苦無依,爸爸抱著你,暖著你。”從此那個瓶子每天夜裏都被他抱在懷裏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