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她可以起來走路了,這天清晨,她一睜眼就覺得神清氣爽,渾身有勁,就悄悄的坐了起來,看看在茅屋的令一隅睡著的他,就輕輕的走了過去,看看他睡得正熟,她偷偷的掀開了他的上衣衣襟。
他一下子醒了,看著他驚恐的捉住了衣裳,她忙說:“我給你看看傷口怎麼樣了。”
他滿臉通紅的說:“不不不,我自己來我自己來。”
她沒想到這個硬漢居然還會這麼害羞,就大大方方的說:“沒事,以前我跟著爹給人治病都是,都是我給人敷藥的,你不用客氣,我這幾天不都是你照顧我還給我上藥嘛,把手拿開。”
他就別別扭扭的把手拿開了,她又揭開了他的衣裳,胸口那個定了血痂又滲出血的傷口紅紅的要發炎的樣子。她發現他的傷口應該時間不短了,本來好了是又新撕裂的。她跟著爹啥樣的傷病對見過,所以看了他的傷她也不慌張,隻是跟他說待會要他去采什麼藥,然後該熬的熬該敷的敷,有些藥要用酒攪勻效果才好,她就看著這荒郊野嶺歎氣說:“可惜沒酒。”
他忽然笑了說:“我會釀酒啊。”
她看著他眨著眼也笑了說:“你還真啥都會呀?”
他眼睛一眯歎了口氣說:“反正我剛學會,可以試試。”
然後他眯著眼睛滿懷憧憬的說:“你看這山上,啥野果草籽都有,我可以釀野果酒或者草籽酒,肯定喝起來各有各的味道,喝起來各有各的勁道——”
“哎哎哎,要酒是給你敷傷口的不是叫你喝的,況且你這受著傷的身子也不能去釀酒。”她溫柔的嗬斥他。
他看看她像個說錯話的孩子一樣嘿嘿的笑了。這一笑,把倆人的距離一下子又拉近很多了。
雖然沒有酒,她還是用草藥把他的傷治好了,看著他的傷口又結痂了,她心裏甜甜的,又有些悵悵的。她身上被跌的黑黑紫紫紅紅腫腫的地方也消退了,又露出白白嫩嫩的肌膚,他就再也不敢看一眼了。可是嬌嬌的眼睛卻不舍得從他身上轉開了,她覺得他像受了他的情蠱一樣愛上了他,於是順理成章的在這個四處無人的小茅屋裏她和他瘋狂的相愛了。
雖然她心裏不願承認——因為她的理智如何也不能允許她一個有夫之婦在這麼幾天裏愛上一個來路不明的男人。對,他還沒說他是哪裏人他咋會在這裏碰上我,他咋也會受傷了呢?
這天早上,倆人坐在茅屋門前的一塊大石頭上,遠遠的看著遠處霧蒙蒙的綠樹。他開口了:“如果你不怕我就跟你說實情,如果你怕我就先不跟你說實情,你看?”
“我不怕,你說實情吧。”嬌嬌做出淡淡的樣子說。
“那個叼你來的老鷹就是我,我是一個修煉了千年的老鷹精。”他不看她。
她那眼睛釘死了他有一刻鍾,然後哈哈哈大笑,邊笑邊說:“想不到你還會說笑話,我看你的傷是真好了,哈哈哈。”
他仍舊不看她,忽然起身離開她立在遠處的一塊大石頭上,一搖身變成了那隻灰色的大老鷹,然後展翅飛開一丈開外用鷹眼親切的看著她。她不笑了,她的嘴唇由於激動和驚駭劇烈的抖動著,但是看到那雙熟悉的眼睛,她的眼睛不由得跟他的鷹眼對視著,但眼睛裏仍流露出將信將疑的神色,好像她看到是不真實的畫麵。這時老鷹精又是搖身一變,變成了那個英俊少年立在原地不動。
她醒悟過來了,顫顫抖抖的伸出手指說:“你,你真的是妖精?啊,你是妖精,你要吸我的血還是吃我的肉,你還留著我幹啥,你還給我治傷幹嗎——”她眼睛瘋狂,但身子卻如鐵釘釘在石頭上一動也動不了。
他仍離她遠遠的輕輕的說:“我既不喝你的血也不吃你的肉,我是愛上你了,從我受傷來到你們柳樹村躲在柳樹林裏第一眼看到你我就愛上你了,我是一個畜生,我從來沒有過這高尚的感情,可是見到你,感謝上蒼把這麼美好的情感植入我心裏,當然也感謝上蒼把你送到我麵前,我愛你愛的難熬難煎,可是你那條狗卻一步也不許我走近你,我感到我就要融化在這份愛情裏了,還是感謝上蒼,他創造了一場人類的災難,我大膽趁著天地混亂的時候抱起了你……我抱著你一個勁的飛,我想要帶你去我的家,可是我的傷令我在空中抱著你很吃力,我一用力就又把剛剛愈合的傷口撕裂了,我不能繼續飛了,看見這裏有一座茅屋,就降落在了這裏。落地後發現你已經嚇昏過去了,我就把你放置在茅屋裏,去樹林裏給你找草藥,另外我看床下的草褥子很薄,就想去給你多弄一些茅草墊在你身下,可是沒走多遠就聽到你從山上往下滾的聲音……”
雖然嬌嬌曆經滄桑看盡世事但看到妖精變成人又變成鷹還是頭一遭,被這個妖精愛上也是頭一遭,她嚇得僵在石頭上的身子開始抖索著,她虛虛的指著他幹巴巴的說:“別過來你可別過來——”
他趕緊退後了幾步說:“你放心,不叫我過去我就不過去,你可以隨時命令我,你叫我走我就走你叫我回來我就回來,隻是,千萬相信,我不是吃人妖精,我從來沒害過人,我從我的洞裏才修煉出棺,我隻是來人間遊樂一番的,我絕對不會害人。”
嬌嬌聽著他的話癡癡的看著他又看看這荒無人煙的綠樹群山,覺得自己會不會也變成妖了,她捂住臉六神無主的哭起來。
黃大鷹見她哭,想走上前又不敢,但又想安慰她,就走幾步退後幾步的來回徘徊著,直到她大聲的叫:“我要你送我回家去——”
他頓時渾身跟她一樣僵在了地上,他沉默了好久眼淚汪汪的看著她說:“好,好,好,我送你回去,我送你回去。我想什麼呢,我撕心裂肺的隻想仔細的看看你,然後向你親口說出我對你的愛,不然我要被這團火燒死了,我太幸福了,這幾天我能天天看著你,並且親自喂你吃飯吃藥,當然,我也很愧疚,讓你受傷吃苦了……”
她呆呆的聽著,心驚肉跳和心潮澎湃的感覺撞擊著她的喉管,她竭力的往下咽,於是她伸著脖子痛苦的伸縮著,很快眼淚又汩汩而出了。他忍不出了,一步跨過來說:“你別哭你別哭,我這就送你走我這就送你走。”他說了這話已經變作一隻大鷹伏在了她麵前,要她騎上去。
他在心裏跟自己說“足夠了,足夠了,能跟她這麼近的相處幾天,能親自給她的身體上藥,能親自托著她的頭喂她吃的,能跟她單獨說上這麼多話,對了,她的手還滑過我的胸脯,她還親自給我上藥,足夠了,不枉我老鷹來人世闖蕩一遭了,從此我就永遠退回山洞潛心修煉了,再也不來人世不動凡情了……”
但是他身後的她卻沒有趴到他的背上,他輕輕回頭一看,見她兩眼熠熠生輝的看著他,他不解,用那雙噙滿痛苦的眼睛詢問她,她就低低的說:“等你傷徹底愈合了再送我吧。”
當倆人起身往屋裏走去的時候忽然看到遠處一個小小的紅點在向他們移動,他倆就默默的朝那個紅點望著。果然,那個紅點在滿山即將變黑的景色裏越來越大,這說明是離他們越來越近了,而且嬌嬌看清了,是一個人蒙著紅頭巾。好幾天沒見過人的她一下子心砰砰跳起來,難道這深山老林裏還真有人出沒?這會是個什麼人呢?
一個老太太,一個老太太,一個蒙著頭巾的老太太,嬌嬌驚得在心裏尖叫起來——一個老太太竟然能爬上這麼高的山,她爬這麼高的山幹啥呢,而且是天黑了?啊,不會她也是一個妖精吧?
但是那個老太太離的近了她發覺她一點也不像是妖精——她除了蒙著一個紅頭巾跟村裏的老太太沒有任何不同。她的行裝也令她吃驚了——那個老太太背上背著一個袋子,裏麵滿滿的一袋子東西,左肩上又挎著一個包袱,包袱裏也是滿滿的,右手上又提著一些瓶瓶罐罐……而且,她在朝他們跟前走來。
她看到他們站住了,黃大鷹和嬌嬌相互看看也定定的看著她。那個一身重負爬上山但毫不氣喘的神奇老太太看了他們一會那核桃皮一般的笑臉綻開了一片笑紋:“你倆是幹啥的,在我家門口站著有事嗎?”
“哦,這是她的家。”倆人恍然大悟。是啊,這麼幹淨又鍋碗瓢盆都有的屋子怎麼會沒主呢,她倆慌亂的回過神來,嬌嬌趕緊禮貌又抱歉的跟老太太說:“對不住了大娘,俺倆受傷了,就住在恁這屋裏養了幾天傷,啊,不過現在俺的傷好了俺這就走。”
“哈哈哈,沒事沒事我,我老婆子一看就知道二位是一對相愛的人兒,看,多般配,小夥子俊,姑娘水靈,一個比一個好看,走在大街上,都是人尖尖兒,真是天生一對啊,哈哈。咋著,是不是家裏爹娘不同意婚事偷跑出來的呀?哈哈哈,這事不必瞞我老婆子,別看我是老婆子了,可是我對年輕人的事一點也不反對,相反,誰要是當著我的麵拆散一對鴛鴦我還不許哩,哈哈,小夥子,還不幫我接著我這一身的吃食——”
正發呆的黃大鷹聽了這話趕緊去接她身上的東西,嬌嬌也不好意思的笑著去接,原來她背的是米麵,油鹽醬醋,估計是下山采集去了。她看看這蓋在高山頂上的茅屋,駭然的想:她就住在這裏?一個人?但還不敢問。
黃大鷹把米麵和瓶瓶罐罐都給她送到屋裏,她又笑嗬嗬的招呼他們進屋,還往一盞煤油燈裏添了油點燃了,然後就從水缸裏舀水做飯,嬌嬌連忙去幫她燒火,她也不客氣,跟黃大鷹說:“小子,水缸裏水不多了,你去山後的水泉口去挑水吧。”
黃大鷹挑起水桶走了,嬌嬌看看被他們這幾天來用光了的一缸水還有燒去了一大堆幹柴愧疚的說:“俺給恁老人家添麻煩了,恁這麼大歲數了弄上來些吃的用的多不容易。”
“哈哈哈,沒事沒事,這個小夥子他又壯又高的有的是力氣,我支使他給我幹活就是了,哈哈哈,我在這山裏頭住了幾十年也難得碰到幾個人,誰來了我都歡迎不迭呀,哈哈哈。”
不用說,這是個很和善的老太太,她對他們一點也不多嫌,這就令嬌嬌放心了,可是想到自己被個老鷹精背來這裏的荒唐事,又惴惴不安,真怕她問起。
“閨女啊,跟老大娘說說你跟這個小夥子是哪裏人,是咋回事,是不是真是家裏大人反對你倆你倆偷跑到這裏了,別看我老婆子在這不見人的山窩子裏住著,我老婆子在這一帶還是有點威信的,我去找你們的爹娘去說去,保管把你倆的事給辦妥了,閨女,隻要你心裏真心要跟他,他也真心要你,這個天底下就沒有人能把你倆拆散,我老婆子就愛成全年輕男女,我看一眼就出來了,這個小夥子對你可是熱火的很呢,你也對他喜歡著呢,哈哈哈。”
嬌嬌的臉紅的像她燒的鍋底裏的火,她就把頭低得跟鍋底的火一樣低,老太太又哈哈哈大笑。這時黃大鷹挑來了一擔水嘩嘩的往缸裏倒,她也不敢看他了,好在黃大鷹倒完了水又走出去了,可是她心裏的甜蜜被老太太攪起來了,她再也按捺不住了,也許是人離開了人群置身於這空茫浩瀚的高山之上,又有這麼一位神仙般的老太太在身邊鼓勵祝福著,她隱藏在心底的“情竇初開”了,她本來如烈火般的感情迸發了,她忽然張開說:“大娘,你說的不錯,我是喜歡上了他,他也喜歡我,可是,他不是人,我也不是個閨女——”
老太太正切蘿卜條的手和刀都停住了,嬌嬌深深的喘了一口氣說:“他是個老鷹精,我是個有了男人的小媳婦,他把我掠了來,不過他是個好妖精,他沒有欺負我,還給我治傷,還答應送我回家……”她怕老太太誤會他,一個勁的給她解釋他有多好。
她以為老太太這回可要嚇著了——一個老鷹精住在她家裏。可是老太太不但沒有露出一點驚異的表現,而是又是一陣哈哈大笑,笑的嬌嬌吃驚的看著她笑,直笑到眼淚流下來,把笑變成了風一般的嗚咽,嬌嬌怕了,她趕緊去摸老太太的手來安慰她。她嗚嗚咽咽的說話了:“你太幸福了,你太幸福了——”
嬌嬌愣住了,她不明白老太太這沒頭沒腦的話,難道這老太太腦子有毛病?可不是呐,在這個不見人煙的空山裏住著人是得出毛病的,她決定等黃大鷹回來了就趕快求他送她回去,她要回家,她要過回她正常的日子。“閨女,閨女啊,一定要好好把握住機會呀,可不能叫他溜走啊,她已溜走你這輩子都完了,咱女人的心一被這多情的妖站了就再也過不了咱人間的日子了呀——你大娘我是過來人,我當年就是跟一隻山貓精好上了才獨自住到這裏來的呀。看,我老婆子蒙著這麼條紅頭巾可笑吧,可是我就是天天蒙著,因為是他送給我的。”
嬌嬌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