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曇花在玉傑娘瞪著空洞的眼睛呼天搶地叫喚中來到了明恩的床頭,她給昏迷不醒的他檢查一番就搖搖頭說:“趕緊送鄉醫院吧。”
她這個大夫連病人的任何情況都沒問就下令了,她看起來很憔悴,眼神癡癡的,空空。
蓮蓮驚慌失措的看著院子裏急慌慌送公公的眾人,她羞慚自己昨夜竟然喝多了,連公公為啥突然病了都不知道。
到了鄉醫院,醫生們忙活一陣後竟然跟村“醫院”的模式一樣——“趕緊送縣醫院吧”。到了縣醫院他們到是對昏睡的病人有條不紊的做了一番檢查,但是結果竟然說他沒有病,然後就給他打了一針要他們拉回來養著吧。說睡夠了他就醒了。
隻得把他又拉回了家等著他睡夠了醒來,可是一天一夜過去了,他還是昏睡不醒,玉傑娘就覺著人再瞌睡都怕叫,不停的叫他不就醒了。於是她就扯開了她的公鴨嗓子在他耳邊死命的叫起來,那聲音不說聲振屋瓦也能起到如雷貫耳的效果。果然,老伴在她不知哪一聲倫音妙聲中抖動了一下全身,她正要喊兒媳過來看她的“豐功偉績”忽然明恩詐屍般瞪著空洞的眼睛坐了起來,對著窗口驚恐的大叫“回你屋去回你屋去——”然後又轟然倒塌沉沉的睡去,這是哪一出啊?她嚇的更傻相了,像個偷著搗鼓東西卻把東西搗鼓壞了的熊孩子般縮到了角落裏。
老婆子不敢再叫了,他也長睡不醒了,這樣下去這人不活活的餓死了嗎?蓮蓮噙著淚憂心如焚的守著公公想。
這時村裏的會計和隊長們已經商議著給他兒子往部隊上拍電報要他速回了。
這天中午,她跟婆婆一人一邊坐在公公身邊垂淚,他已經三天不吃不喝了,臉色陰暗,嘴唇蒼白,鼻子裏的氣息越來越弱,忽然婆婆大哭起來:“你可別死啊,你閨女和兒都還沒來呀,你好歹也等他們來了再走啊——”
蓮蓮聽到這裏集聚在心裏的淚水好像猛水被抽去了水閘,嘩啦一聲狂奔起來了,她趴在床上哭成了淚人。一老一少兩個女人直哭到玉傑回來。
和玉傑一塊回來的還有一個很要好的戰友,正好他這個戰友要探親聽說他父親有病就跟他一塊回來幫著照顧來了。
他們背著行李一進柳樹村那個戰友就皺著眉四處查看,不停地吸鼻子亂嗅。玉傑也不看他鄙夷的說了句“又嗅出啥了,是不是俺村有邪氣了?半仙。”
他們給他起的外號就是半仙,他就是他在部隊裏的好兄弟李力。
這個矮墩墩的滿臉粉刺的青年“半仙”不理會他的嘲笑,神情越來越嚴肅。
一到他家門裏,他不由叫了一聲“好重的邪氣”。連從來不信邪的玉傑也紮煞了一下子。
這時,因村裏的小孩見到“兩個穿軍裝”的都來歡騰著來支書家裏通報,所以他倆沒進門聚在支書家的人都在門口接著。玉傑看到倒是自己家的兩個女人娘和媳婦藏在眾人後頭。他看一眼蓮蓮,見她黃黃著臉低著頭怯怯的樣子,他的心一緊,不知是愛是恨。
大夥都不顧寒暄直接把他和戰友領到了老爺子床頭。玉傑看爹臉色青黃,雙目緊密,呼吸斷斷續續,他傻眼了。會計做代表跟他說了爹的病又被縣醫院退回家裏來的前枝末葉,然後又毫無意義的問了句“你看咋辦”?
玉傑看著爹聽了這話也一時無語起來,這時半仙突然問:“咱這個村裏最近出了啥稀罕事兒沒有?”
村裏人聽了這個陌生小夥子的話都疑惑的麵麵相覷,玉傑趕緊跟大夥說:“我最親密的戰友,叫李力,人很有本事,有啥話就跟他直說吧。”
會計想了想就又做大夥的代表疑疑惑惑的說:“要說啥稀罕事也說不好,就是聽說張峰家的閨女小畫兒這陣子老夢見她媽,說她死去的親媽是她如今的後媽害死的,還說的頭頭是道的,天天要找她的後媽報仇,不知這算不算稀罕事,嘿嘿。”由於人對比他強的人都心存幸災樂禍的心理的,所以張峰的一舉一動都在村裏很顯眼,尤其是他的倒黴事簡直是村人的過節日,他家丟根針都能令一些人高興半天,這麼大一“好事”能不令人炸開了鍋的喜慶不。
這時那個李力看看眾人忽然說:“我替玉傑感謝大夥幫忙了,那現在玉傑回來了,各位大叔大哥們也都回去歇歇吧,有事兒呐再去叫大夥啊。”
眾人都陸續的散去了,屋裏頓時安靜下來了。玉傑叫了一聲娘,李力趕忙叫了一聲大娘,玉傑遲疑了一下又朝縮在牆角的蓮蓮一瞥,跟戰友說:“這是你嫂子。”
李力早看到蓮蓮了,此時一眼不眨的看著她嘴巴都驚得合不攏了,他呆了有一刻鍾才叫出“嫂子”,但叫過了眼仍未從她臉上挪開,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了才解嘲的說了一句“嫂子長的太俊了,我的眼被黏上了,挪不開了”。蓮蓮低頭怯怯的笑,玉傑冷冷的轉過頭細細詢問爹病倒的情況。
玉傑看著爹的臉他的臉忽然一黑,對娘說:“咱不能在家等死啊,我送爹去市醫院去。”
李力這時輕輕擺擺手說:“玉傑,你聽我的,我已經看了大爺的印堂和脈象了,你別急,我看大爺這病不是病,是邪氣。”
玉傑不屑的笑笑說:“這人命關天的事兒,你就別搗亂了,把你那點邪門歪道用到複原了坑蒙拐騙比人上吧哈,自己爹就別坑了。”
他聽了不慌不忙的說:“你要是不相信我也沒法,不過我先說好了,你就是把大爺拉到北京上海他們也是要你把他拉回家來養著,你不信今個咱就搭車去省醫院,看那裏的大夫是不是這樣說。”
玉傑急切的說:“我信醫生不信邪。”
果然李力跟著送明恩去了菏澤市最好的西關醫院,果然醫院的專家對病人會診後說他沒有直接的病症跟這種昏睡有關,也許是心情不好也許是精神不佳導致的,還是回家養著吧,多跟他說說話開導開導他也許就沒事了。
回家養著,把一個半死不活的人從醫院拉回家養著這不是叫回家等死嗎?玉傑的心寒了,他覺得爹八成是沒救了,眼淚止不住的流淌起來。
難道,一個老共產黨員一個老支書,他一個軍人的爹真的會如他天天嗤笑的神神叨叨的戰友所說——中邪了?不過,看來如今也隻好死馬當活馬醫了。他汗。
“你說咋治吧,我爹我交到你手上了。”玉傑從市醫院把昏睡的爹拉回來當夜破罐子破摔的說。
李力低頭不語,過了一會兒他看看蓮蓮扭頭悄悄的跟玉傑說:“你讓我去你的洞房裏看看好不好?”
玉傑瞪他一眼說:“別陰陽怪氣的,啥洞房,我都結婚幾個月了,早是破房了,你看還不讓你看咋的。”
他又小聲跟他說:“我進去看了可實話實說啊,你別跟你媳婦說,嚇著她。”
玉傑看看坐在爹床頭用小勺喂爹水的蓮蓮(其實他一口水也咽不下去,都從他嘴角淌到脖子裏墊著的毛巾上了,但是她和婆婆還是不住的喂,可能這樣心裏好受吧),心裏很複雜,他來了這兩天了一句話也沒跟她說過,他想起她那兩天晚上的表現他就心寒,可看著她眼前忙碌怯怯的樣子又心疼。
他看看她終於走到她身邊開口說:“你歇會吧,我喂爹水。”
她嚇得手一哆嗦,碗裏的水濺到了手上,她又慌忙的去掏手絹兒擦,她掏出玉傑心裏一緊:那個手絹還是十年前他給她買的訂婚禮物。
但他又想到了她那兩夜裏荒唐的孟浪勁和惱人的無情無義,好像心裏那個回憶榮不得她對眼前的她有一絲動情,不時的跳出來提醒他。他不由糾結的心口發疼。這時李力在門外朝他招手。
李力汗水涔涔的說:\\\"邪氣就在你的新房裏,嫂子和大爺都被邪氣侵擾了。”
玉傑猛地想到了蓮蓮的異樣,他驚得同樣出了一身汗,但然後又馬上不屑了。他忍不住把李力拉到屋裏跟他說了他和蓮蓮的新婚“秘密”。
李力聽了皺著眉頭說:“你可別怪嫂子,我估計是嫂子被邪靈附身了,我聞出了這個邪氣絕對不是人的鬼魂作祟,應該是野物成精作亂,當然我這點道行看不出這是個啥野物,更不知道它來到這裏來攪擾你家的原由,這我得跟大爺好好談談,可是,大爺這不醒咋辦呢?”
他苦思冥想起來。玉傑真急躁了的說:“哎,你要是能看到有邪氣,就應該會驅邪氣啊,你快點把邪氣驅趕了不就沒事了嗎,爹也好了,蓮蓮也正常了,你娘的,你快點啊。”他越說越急了。
李力眼一擠說:“估計你讓大爺醒還沒讓嫂子醒急呢。”
玉傑撲哧一笑說:“滾你的蛋,你到底有沒有本事驅邪,沒本事就趕快給我找有本事的去,我可是給你一個機會啊,你別瞎搗鼓啊,不然我去部隊上告你的狀啊。”
李力一聽眼一翻說:“嗬,既然你這麼說那就算了,你還是別給我機會了,快帶著大爺去醫院看病去吧,我也探望過大爺大娘了,我明個就回俺家去了。”
“你少給我給臉不要臉了啊,信你一回你還真當自己是個好貨了,快點想法子給俺爹治病吧,我這是黔驢技窮了,把他老人家死馬當活馬醫了。”
“哎,我說你跟你爹咋還不是一個品種呐,你是驢他是——”玉傑一把去抱他的腰,被他輕輕一閃閃過了,倆人正要展開第二個回合格鬥這時門口響起輕輕的聲音“你倆喝點茶吧”。他倆才停止打鬧一齊朝門口開。蓮蓮這時也已經看到了他倆抱在一起打架的架勢,就紅著臉一低頭擱下茶杯就往外走了。
玉傑看著蓮蓮的背影忽然不動了。
李力也定定的看著蓮蓮的背影,由衷的說了一句:“真好看,你娘的真有福氣。”有嘟囔了一句:“多可惜,要不你讓給我吧,反正還沒洞房呐。”
他以為玉傑肯定要打他,就麻利的首先護住了臉,但是半天沒動靜,他撤去防護睜眼看玉傑,然後驚呆了:玉傑竟然滿臉淚水。
他低低的啜泣說:“你不知道,她兩個月前比這時候還好看,都是我把她害成了這樣……我這回真是太對不起她了。”
李力知道他是信了他的話,這是良心發現了,就勸他說:“別別別,不就是晚幾天洞房嘛,沒事,過去了這茬口你多努努裏,趕緊補上就是了哈……”
玉傑給了他一拳然後哭笑不得的說:“你個半仙加色鬼,趕緊給我說正事吧。”
李力立刻皺起了眉頭,臉上的嬉笑一掃而光,這個油嘴滑舌的小夥子好像臉上搭了個簾子,說放就放說收就收,這說明他是個有心計的人,玩是玩幹是幹。
他正下臉來低沉的說:“辦法我倒是有。”
張玉傑豎起耳朵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