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二章 夢遊

明恩把兒媳關在了外麵,心還砰砰砰的跳的敲鑼般震著他的耳朵,他忽然低頭在自己手背上狠狠的咬了一口,一陣木木的鈍痛令他混沌的頭腦提醒自己他的手疼,他不是在做夢。那這是真的,是真的……亂麻攪著的心,他痛苦了一夜。

天一亮,他不敢起床了,他跟媳婦說:“我昨個沒蓋好凍著了,頭沉,喉嚨疼,不想起,吃飯別叫我了。”

他雖然不是凍著了,但他確實是頭沉,喉嚨疼。

玉傑娘就當真了,跟他嘟囔一聲說:“那就起來去峰子媳婦那拿點藥吃去。”

他嘟囔一聲“等會去”就翻身又睡了。經管他一夜未眠,盡管他眼紅的像兔子,頭脹的像石頭蛋子,隻想好好睡一覺,但是還是睡不著,腦子裏全是兒媳婦昨晚的樣子……終於他忍不住,掀開被子起來了,他要看看兒媳婦今個會咋著?

他剛要跨出門正好碰見兒媳婦端著一碗雞蛋水要跨進屋門,他心裏一緊,驚恐的看著她。她看見他起來了就輕輕“呀”了一聲問:“爹,你咋又起來了,俺娘不是說你頭沉想多睡一會啊?”

他繃著臉仔細的瞅了她一眼冷冷的問:“你來幹啥呀?”

蓮蓮不解的看了公公一眼怯怯的說:“我來給你送雞蛋水呀,娘說你喉嚨疼,先喝碗用白糖衝的雞蛋水去去火歇一會再去拿藥吧。”

他暗中審查著她,手不接她雙手端著的碗,公公不接,她端著不知該咋辦,就瞪著水靈靈的眼睛愣愣的看著他。

他靈機一動試探的說:“你昨個睡的也不早,你喝了去去火吧。”

蓮蓮露出疑惑的神色囁嚅著說:“爹,你說啥呀,我沒有熬夜的習慣的,隻要夜裏沒活幹,我總是喝吧湯就睡的,昨個也是——”

他看看蓮蓮那雙清澈的大眼睛和那單純的表情確定兒媳婦沒說謊,可是,昨晚難道她是……

他接下碗對她緩和了口氣說:“我喝了,你去忙吧。”

她鬆了一口氣轉身進廚房了。

明恩吃罷飯就來到曇花的診所了。曇花還沒有送孩子回來,門還鎖著,他就蹲在門口等著她。

“呀,叔,這麼早啊,咋了,哪不得勁了?”曇花騎著摩托車英姿颯爽的跨下腿問他。

等她把摩托車支好開開門,他嗬嗬笑著跟著進去佯裝無意的說:“沒啥事,就是昨晚上沒睡好,頭疼,我來看看是不是想感冒啊。”

這間小屋雖是個小診所,張峰還是給她裝修的很像樣:幹淨的地板磚,潔白的牆壁,潔白的天花板,屋子裏冬天還燒著炭爐子,頭頂上還吊著一隻三個翅子的電風扇,平時村裏人沒病也來玩兒,冬天蹭爐子,夏天蹭風扇,比自己家裏舒服多了。不過此時還太早,還沒閑人來。

曇花看看他的臉和眼睛說:“不像,你量個體溫吧。”說著拿出體溫表甩著遞給他。

他量體溫,曇花就跟他說著玩兒:“看俺玉傑兄弟多出息,請幾天假部隊就離了他不行了,三天又把他給薅走了,等著吧,明個非給你當個將軍不可,真事將門出虎子子啊!隻是苦了俺那個長得一朵花的兄弟媳婦,不知她心裏有沒有悔教夫婿覓封侯啊,哈哈哈。”

明恩一聽心裏如又被亂麻勒了一下,他馬上幹笑兩聲擺擺手說:“啥將門出虎子啊,醬缸裏趴蠅子還差不多,唉不提他不提他,隨便他混吧,混個啥樣是啥樣,咱管不了啊,如今不比從前了,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嘍,都反過來了。”

最後一句話觸動了曇花的心事,心直口快的她隨口接上:“可不是,別說你家大的了,俺家那十來歲的小妮子都不服我管了,不知這幾天咋的,忽然神神叨叨的說起了她的親媽,還說她的親媽每天晚上來給她托夢——”

明恩沒接她的話嗬嗬幹笑了兩聲。曇花馬上意識到自己失言了,俗話說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自己一個後娘,不該隨便說孩子的,就也幹笑兩聲不再提了。

“叔,不燒,沒事,估計是沒休息好,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就好了。”她看看溫度表跟明恩說。

明恩把身子又往椅子上靠了靠,打著哈哈說:“我說侄媳婦,我這幾天頸椎也有些疼,你不是紮針紮的賽華佗的好嗎,給老叔紮紮吧。”

曇花的臉一下子白了,她裝作找東西,邊亂翻邊急急的說:“不中不中,那都是以前的事兒了,啥紮的好啊,就是跟著爹學了幾個穴位,一知充十用罷了,瞎給人紮,後來年齡大了知道輕重了,怕給人紮出病來就不紮了。”

明恩就又打個哈哈說:“呀,那可惜了。”

曇花擦著汗說:可惜啥呀,本來就沒學會。”

“啊,侄媳婦,你到底是學醫的,我問你一個問題哈。”

曇花見他改變了話題很高興,就懇切的說:“啥事啊叔,你問。”

“啊,你說人這個夜裏發癔症天明了是不是真的一點也不知道啊?”

“啊,發癔症?嗯,也叫夢遊,人在夢遊的時候確實是一點也不知道的,咋了,誰發癔症了?”曇花對進來的一個人點點頭。

“啊哈,沒有,你嬸子昨晚發癔症了,胡說八道的,我咋叫都不醒,天明了我一問她她說她不知道,我就問問你這符不符合醫學解釋,哈哈。”他不著痕跡的撒謊。

“叔,這是很普遍的一種醫學症狀,一般孩子愛得,成人也有,這也不算啥大病,沒事,你沒聽人說過一個人愛夢遊嗎,他地裏的活幾乎都是夜裏幹,白天睡覺,就有個人奇怪,問他為啥不在白天幹活夜裏睡覺,他聽來奇怪的問‘我啥時候夜裏幹過活,我地裏的活都是夜裏被別人偷著幹完了。’哈哈,你看多可笑啊。”

“哈哈,那這個人這癔症發的可夠沉的。”明恩眉開眼笑的說。

“沒事,兒媳婦很可能那是發癔症。”他長籲了一口氣安慰自己。

整整一天,他都暗中觀察蓮蓮,發現她確實是那個沉沉穩穩安安靜靜的好閨女,神情,表現無一點異樣,跟昨晚那個孟浪妖嬈的勾引他的狐狸精勁兒絕無一點相象,他更加確認她就是換上了夢遊症了。這樣一想,心裏就輕鬆多了。

到了晚上,一家三口喝湯時,明恩故意說:“哈哈,我今個去峰子媳婦的藥鋪裏拿藥,聽峰子媳婦說一個人夜裏睡覺發癔症能把地裏的活都幹了,白天竟然一點也不知道,還說地裏的活是人家誰偷著給他幹了,你說可笑不,嗬嗬。”

老太太一聽稀罕的不行,放開粗嗓子嘻嘻哈哈的笑起來,蓮蓮也覺好笑,就也格格笑了幾聲,明恩看看她說:“蓮蓮沒聽說過誰發癔症啊?”

蓮蓮淺淺的吮著筷子頭想了想說:“我也聽說過發癔症,都說發癔症的人很怪,比如平日很膽小的人見了老鼠都害怕,可發起癔症來就很大膽,長蟲都敢抓,而且還說話,唱戲啥的。”她忽然低頭一笑說:“俺爹說我小時候夜裏也愛發癔症。”

“啊,你真愛夜裏發癔症啊,快說說咋發的?”明恩瞪大了眼睛催她快說。

老太太都覺出老頭的反應太大了,撅著嘴看了他一眼。

蓮蓮正在回憶爹給她講的小時候咋發癔症的趣事,所以根本沒注意到公公的眼神,就笑著說:“俺爹說我小時候就膽小,不愛說話,一天也不見我說幾句話,可是一天夜裏他聽到我的床邊有說話聲,他起來一看,我自己坐在床頭對著空牆嘰裏咕嚕的說話,爹以為我醒著,就問我說啥呢,我就又跟他說了一大堆話,爹說我長那麼大都沒那一會說的話多,後來聽出我的話說的沒邊沒沿的才覺出我是發癔症了,嗬嗬嗬。”蓮蓮害羞的低下了頭。

“啊哈哈哈。”明恩高聲大笑起來。

夜裏老兩口又一人一頭坐著暖被窩,老婆子看看老頭嘟囔:“我說你個老頭子可真沒規矩,跟媳婦說話也沒個高低計較的,看媳婦一說夜裏發癔症你急急的,當老公公能樣嗎,虧著咱蓮蓮老實孩子不挑理。”

明恩看一眼憨憨的媳婦逗她說:“呀嗨,這一看你還是個大清亮人哩,我這支書來後你當好了,哈哈。”

她白他一眼但對他的話很中意的嘿嘿笑起來。

“好了,睡了,今晚我可得好好睡一覺。”他打著哈欠鑽進了被窩。

“邦邦邦,邦邦邦。”他又被一陣輕輕的敲他窗玻璃的聲音驚醒了,他腦子裏一閃念:難道又是蓮蓮發癔症?

他趕緊披衣下床,一打開門果然蓮蓮又一臉媚笑的站在他麵前,還不及他喊醒她,她就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 邊使勁親他邊夢囈般的說著:“想死我了,想死我了……”

明恩嚇得死命的往外推搡她,沒想到她的胳膊不但像蛇一樣把人越纏越緊,還像蛇一樣咬著人死不鬆口,他駛出渾身的勁也沒能把她的手掰開,他急了,趴到她胳膊上咬了一口,她“啊”的尖叫一聲放手了,他趁勢在她臉上扇了一巴掌,希望這巴掌能把她打醒。

可是誰想她不但沒醒,還捂著臉可憐兮兮的說:“你,你真是太狠心了,我對你一片真心,你卻對我如此狠心,算了,既然你不要我,我活著也沒有啥意思了,我就死在你跟前好了,反正我活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說著她就作勢把頭直直的伸著往磚牆上撞,他怕真出了人命,就慌忙去拉她,這一拉她又順勢抱住了他,把身子擰的彎彎曲曲的往他懷裏鑽,他正覺深陷虎口難以自拔時,忽然她在他懷裏一陣痙攣,然後身子一抽,縮成個球就朝屋裏滾去,一瞬間的事,她就沒影了,他看著兒媳婦關的好好的門驚得目瞪口呆。

“咯噠——咯噠——”忽然院子西牆出雞網子裏傳來母雞的慘叫聲,緊接著所有的雞都嘶叫起來,聲響把大半個夜都撕開了般激烈。同時他聞到了一股強烈的臭味——黃鼠狼,他本能的大叫。

一條如貓般大小的黃鼠狼在他的吆喝下跐溜一下子沒影了。他還沒反應過來,“咋了咋了,孬東西又來拉雞了?”老婆子從屋裏光著腳就跑出來了(我們那人迷信從來不叫黃鼠狼的名字,怕把它招來了,提起它都叫孬東西)。

“沒事了,跑了,跑了,幸虧我聽見的早起來把它嚇跑了。”明恩跟媳婦說。

“不中,我得查查看少了雞沒。”她瞪著眼光著腳像一個母雞一樣朝雞架跑去。

“哎呀,幸虧夜裏你爹睡覺輕,聽見雞叫就起來了,一隻也沒少,隻是雞網子被咬了一個大窟窿一隻母雞被拉掉了幾根毛,要不夜裏咱家的雞就都被孬東西拉走了,嘿嘿。”一清早她就起來跟媳婦說昨夜的驚險事兒。

蓮蓮一聽皺著眉問:“夜裏孬東西進咱家拉雞了,我咋沒聽見呢?”

“哎呀,那麼大的動靜你沒聽見呐,嘿嘿,你睡覺跟我一樣死,嘿嘿嘿。”

“你咋睡覺恁輕咧,我聽見聲響起來你都把它攆走了,嘿嘿。”老太太一個勁兒的誇老頭子救了她家的雞,而且為她家的雞大難不死完好無損興奮個沒完沒了。

明恩看一眼蓮蓮,蓮蓮正皺著眉頭苦思冥想,她奇怪又羞愧自己一到了這個家為啥晚上就睡的那麼死了。

“蓮蓮,你夜裏沒聽到雞叫?”明恩看著她的臉問。

她羞愧的笑笑說:“沒有,我啥也沒聽到,一覺睡到大天明。”

明恩想起昨夜她的狂浪,心又痙攣了一下暗說:她是真發癔症還是假發癔症啊?要是假的沒緣由啊,要是真的可這樣發癔症也太可怕了啊!萬一傳出去還不被人笑話死啊,他害怕的歎息著。

“玉傑這個熊孩子也不來封信,走了都一個多月了。”他突然罵起了兒子。

蓮蓮的臉馬上紅了,眼裏噙著淚呼呼的往嘴裏扒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