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你要是活著多好啊,我真想天天跟你在一起啊,像小時候一樣。”她拉著媽媽的手可憐的說。
她笑笑搖搖頭,輕輕的問她:“她對你不好嗎,還給你生了個小弟弟,你爸爸有兒了你有伴兒了,媽媽死了皆大歡喜了呀。”
她的聲音裏透出了無限淒涼,又像深深的井水般幽深陰冷。
“不好,不好,我隻想回到從前我們一家三口的日子,那多好啊。”畫畫想起晚飯後和新媽的衝突,眼淚又流下來了。
媽媽給她擦擦眼淚說:“媽媽也想啊,可是不可能啊,現在她才是你世上的媽媽,你得聽她的話,這樣才是好孩子啊。”
她聽了更覺得新媽媽不如親媽媽善解人意了。她暗暗說:還是親媽媽好。
第二天她不理曇花,曇花也不理她,心裏說:叫她反省反省。
幾天後,畫畫冷冷的跟曇花說:“媽,我沒有早戀,你也別瞎猜了,我精神不好是因為最近學習有壓力,不信你再去問班主任。”
曇花因這幾天和女兒的冷淡心裏本來有些發虛,突然畫畫和她說話了,她頓時喜笑顏開的說:“真沒有啊?哈,沒有就好沒有就好,對不起啊,是媽媽多心了,不過媽媽多心也是為你好啊,怕萬一你——”
她已經扭頭走了。曇花張著嘴被晾在那了。
“媽,你長這麼美我竟然都忘了你長啥樣了,如今親眼見了你才知道了。”畫畫看著媽媽歪著頭美美的說。
“胡說,家裏不是有很多媽媽的相片嗎,你不記得了,家裏我們一家三口的相片可多了,每年你生日的那天我們三口都去照一次相的,還有媽媽自己的相片也可多了。”她甜甜的說。
畫畫實話實說:“可是那些相片都被爸爸和新媽媽藏起來了,我一張也找不到。”
她美麗溫婉的臉立刻變成了一副怨怒的模樣,兩行清淚又緩緩流下:“果然,他們果然殺人毀跡……”
“啥,媽你說啥?”畫畫吃驚的問。
她卻好像忘了畫畫,自顧自的喃喃說著“他們果然殺人毀跡,他們果然殺人毀跡……”
畫畫感覺害怕了,尖聲的喊“媽媽——媽媽——”
“畫兒——畫兒——媽在呢媽在呢。”
畫畫被叫醒,一身虛汗的看著站在床邊的曇花,不,不是她,我叫的不是她,她看著焦急的晃著她的曇花眼睛裏滿是陌生。
“你咋了,是不是又做噩夢了?我還沒睡,聽見你叫就跑上來了,要不你下去跟我和弟弟睡吧,反正你爸爸不在家。”曇花親昵的摸著她的頭說。
她怔怔的想著那句“他們果然殺人毀跡”看曇花的眼神怪怪的,曇花仍以為她被噩夢嚇著了沒醒利索,就疼愛的拉她的胳膊輕輕的叫她,她忽然甩開了她的手說了句:“你走吧,我自己睡我的,你別管,。”然後一臉決絕的翻身朝裏睡了。
曇花仰著胳膊不動了,看著畫畫冷漠的後背,隻得悄悄的下樓了。
早上,她倒是像往常一樣一叫就下樓了,她習慣的去後媽的床上去叫醒弟弟,但是她不再對弟弟那麼親熱了,弟弟一睜開眼就露出白白的小奶牙叫“姐”她神色冷淡的看看他,好像拿不準用什麼表情麵對他一樣扭身去浴室了。
吃早飯時餐桌上的氣氛很僵,弟弟有些怕的不敢開口,曇花也有些怯的不敢詢問畫畫為啥不去梳辮子。忽然畫畫開口了:“我媽以前的相片哪去了?”
聽到“我媽”曇花心裏一酸,我又問起了她,而且還叫媽了,她覺得這不像是偶然了。她就放下筷子認真的問:“妮兒,咋了,你這兩天老是問她,是不是又夢見她了?”
畫畫垂著眼簾凜凜的說:“是,我又夢見她了。”
曇花愣住了,雖然她是醫生,是唯物論者,但是一個孩子重複的做夢夢見一個人而且是她死去的媽媽絕對有問題。她就試探著看著她關切的問:“妮兒,你是不是病了,咋會老夢到她呢?”
“是她想我了,來看我。”畫畫脫口而出。
曇花嚇了一跳,馬上哈哈笑笑說:“看你個啥妮子,還把夢當真了,她死了,就是沒了,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她咋還會回來看你呢?真是胡扯,哈哈。”
畫畫覺得她在侮辱她的媽媽,也在嘲笑她們的感情,就氣呼呼的衝她吼:“請你尊重我媽媽和我,你沒資格抹殺我們母女的感情。”
曇花又是一驚,她真是不知道怎麼回答她了,愣了片刻又溫聲軟氣的說:“畫畫,你可別這麼想,我從來沒有不尊重過你的媽媽,更不會侮辱你對你媽媽的感情和你媽媽對你的感情,隻是我要你知道,她人已經離開我們了,咱也就不要再去想她了,她的相片呢,你爸都藏起來了,這樣是為你好,她不想你心中有陰影,他希望你是個跟別的孩子一樣的健全孩子,所以,你千萬不要多想,哪個做父母的都是為孩子好,你說呢?你看啊,就算你把她的照片擱在床頭看摟在懷裏暖,它也還是冷冰冰的相片而不會變成真的人來找你呀,哈哈哈。”
她為了渲染幽默的氣氛自己先大笑起來。
筆筆看媽媽笑也跟著媽媽笑了,看咧著小嘴一看畫畫馬上繃住了,畫畫一臉冰霜,淡淡的說了句:“我就是要看。”
曇花的笑結在臉上了,畢竟這個女孩子十二歲了,已經是初一的學生了,而且,她從小就很有主意,她爸爸都輕易不敢惹她,此時她向她這個當後媽的提這個要求她可不敢隨便敷衍,就笑笑說:“這個問你爸爸吧,我不知道他放在哪了。”
“我爸爸去東明(縣城)幾天了,今天該回來了吧?”她冷冷的問。
曇花故意歪頭想了想輕鬆的答:“嗯,今個該回來了,等會我打電話問問他,嗨,看你爸爸多自私,給咱幾百塊錢安個電話機,他自己買了個一萬多塊的大哥大,嗬嗬嗬。”
她還是不笑,筆筆也不敢笑了,曇花尷尬了一下,就大聲跟畫畫說:“走,我給俺閨女紮頭去,紮個好看的頭型。”
“我自己紮。”她扭頭起身上樓了,曇花在後麵看著她那越長越像她媽的纖細腰身眼神空濛起來。
下午放了學當她和弟弟坐在媽媽的摩托車後座一進家門,就看到了蹲在花園裏的爸爸。爸爸穿著一條深藍色的西裝褲,上身潔白的襯衣掖在褲子裏,很是帥氣。要擱以往她會飛跑過去要他抱一下撒一下嬌,但是今天她有心事,當爸爸在花園裏抬起眼睛衝她笑著招手的時候她沒有朝他跑,筆筆卻朝他跑去了,他滿手的泥不敢挨他,卻用兩個胳膊肘把筆筆舉了起來。
曇花也情不自禁的跑過去跟他親昵,她嬌嗔的拍打著他的肩說:“看你,滿手的泥,別碰俺兒。”
看著他三口親熱的樣子畫畫第一次覺得心裏酸酸的,她悶悶不樂的進屋了。
但馬上又衝花園邊的張峰喊:“爸爸,你過來。”
張峰丟開兒子就朝她走,曇花默默的站著,張峰扭頭衝她說:“還啥站著幹啥,還不做飯,老頭子幾天沒吃過你做的飯了,給我多弄點韭菜吃,我得喝瓶啤酒。嘿嘿。”
曇花一聽也樂了,就興奮的說:“我割韭菜給你包餃子吧。”
張峰最愛韭菜餡的餃子,而且愛吃韭菜雞蛋餡兒的,花園的一側有一大畦韭菜,曇花就很費心的好好養著那畦韭菜,隻要張峰在家吃飯,她就給他包餃子或者韭菜炒雞蛋。
當她割好一大把碧綠肥泛的韭菜在院子裏的水井邊洗的時候,聽見樓上傳來畫畫的尖叫聲,她心裏一沉,慌忙衝樓上喊:“峰子,下來,快下來。”
峰子黑紅著臉下來了,劈麵就對著曇花責問:“她咋會突然要她的照片,咋回事?”
看到他發火了,曇花聽了心裏一怔,可是肩他這麼激動,就想先給他降降溫,晚上在跟他滿滿的說,就先是白他一眼輕輕的反怪他:“哼,小孩子這一會這一會那的我咋知道啊?看你那樣子,多大是事兒啊,就動這麼大的勁頭,本來臉就黑,哼,這樣一來,嗯,反白了。”
脾氣火爆的張峰娶了活潑精靈的曇花發火就少多了,有時候曇花是跟他硬碰硬把他給頂敗了,但是這個方法的結果是“殺人一千自損八百”曇花覺得劃不來,她就改變策略,用嬉笑和含糊來包裹他的火氣,這樣曇花總能令他把從腹腔裏射出的火瞬間給悶熄了和折斷了,而毫無殺傷力的落在地上。但此刻她的話並沒有起多少作用,他的臉色沒有絲毫的緩和,他壓抑著歎了一口氣走進了臥室,曇花心裏一墜。
她自己包好了餃子端到飯桌上叫他父女吃的時候,都一臉冷氣的來了,曇花就故意找話說一些在診所聽到的村裏的趣事,當曇花說道“一個小孩子趁爸媽不在家偷著煮雞蛋吃,剛把煮好的一個雞蛋拿起來準備剝皮,聽到胡同裏有人來了,就三口兩口一口把蛋皮也吃進肚裏了”的時候 ,曇花哈哈大笑著說:“玩兒的可真絕,這樣就不會給看見他偷雞蛋吃了,雞蛋皮都沒有留下。”
“對,這就叫殺人毀跡,但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畫畫脫口而出。
曇花和張峰都楞住了,不明白她這句話從何而來,看她的臉色,通紅通紅的,她忽然把筷子一扔,嗚嗚哭著跑了出去。
張峰臉色陰沉的輕輕問曇花:“到底是咋了?”
曇花歎了口氣說:“她幾天前就說夢見她媽媽了,我沒在意,昨個夜裏我又聽到她叫媽媽,我過去一看她是做噩夢,把她叫醒她就叫我下來了,今個早上她就跟我要她媽媽的相片,我當然沒給她,就說我不知道,要她問你要。到底她夢見啥了,誰也不知道 。”
張峰皺起了眉頭說:“做夢?做一場夢值當動這麼大的勁頭?不可能吧,是不是誰跟她說啥話了?”
曇花搖搖頭說:“不會吧,她又沒去過哪裏,天天在學校,能聽誰說啥呢。”
她不敢跟他說上次老師跟她說她可能早戀了的事。
“我一定要好好問問媽媽,我一定要問清媽媽到死是咋死的”,她躺在床上發誓。
媽媽如約而來,她一下子摟緊她說:“媽,你跟我說,你到底是咋死的,是誰殺了你,是不是她和我爸爸?”
她淒然一笑說:“你還小,不用知道這麼多,就是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呢?”
畫畫聽了鮮紅的嘴唇像小時候那樣一激動就電波般抖動起來,她啞著嗓子問:“媽,你真是被她殺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