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素說的沒有錯,我確實不喜歡她。
從始至終我就沒喜歡過誰,也正因為誰也不喜歡,便對誰都不抗拒,不忍傷害文靜,她與我從小長大,我棄了她,這丫頭就沒法活了,康九香也是如此,出了官賜村,她一個朋友都沒有,狠心斬斷我倆之間的糾葛,這無依無靠的女人最後的下場可想而知,要麼自殺,要麼沉淪,難道我能眼睜睜看著她們去死?
從沒有一個女人,讓我愛到足以狠下心不顧其他人慘劇的地步,也隻好來回和稀泥,應付一天是一天,即便我清楚自己真正喜歡的人應該是馬恩慧,但心裏也知道我倆肯定沒戲。
安素也是這樣,我隻能說並不抗拒她,但要說喜歡,其實也談不上,既然爺爺安排又有小時候的一番糾葛,也就聽天由命了,但她要的不僅僅是這些,她要我一心一意的牽掛,心裏麵除了她再沒有別人。
可這種事由不得我,感情若能控製也就不叫感情了。
此時就麵臨這樣的抉擇,也許是剛剛對馬恩慧的態度,讓安素明白我真正的心意,她本就是鬼,此時連最後的執念也化為飛灰,說穿了就是怨氣散去,要到了方航曾說過,厲鬼報仇了結心願的下場。
魂飛魄散。
也許,我現在對她說,曾經想著小皇後,但從現在開始,我決定全力以赴的照顧她,或許可以讓她重燃活下去的希望,可這樣的話一說,文靜和康九香就拜拜了,並非我貪心到想要同時娶三個老婆,實在是害怕她倆也搞出以死相逼的事。
當初秦風甩了王雨,那條短信至今都讓我心有餘悸。
“你不要我,我也不要自己了!”
我是個小人物,沒有讓女人付出生命的魅力,關鍵是這些女人沒一個正常的,粗俗來說,與王雨的經曆一樣,從小得不到關愛,稍有一絲溫情便倚為活下午的全部動力,失去了,便是天塌了。
兩難的抉擇,一個是日後苦果,一個是眼前的性命,天人交戰一番,我隻好再一次運用起和稀泥的大招,先擺平了安素再說,應付一天算一天吧。
清清嗓子,我對懷裏那閉眼等死的女人說:“安素,你振作起來,等咱們離開這裏,我還要跟你結婚呢。”
安素驀然睜眼,眼神沒有動容,反而是嘲笑與冷漠,她說:“你連鬼也騙?”
我說你相信我,我是真心的,以前不喜歡你是沒有過多的相處,現在你快要沒了,我才發現你在我心中有多麼重要,沒有你,我就活不下去了。
安素眨眨眼,眼皮緩緩合上,冷漠道:“從來都是鬼騙人,人騙不了鬼,我把你的心看了個清清楚楚,你不喜歡我,不喜歡文靜,不喜歡康九香,不喜歡白苗苗,這是我早就知道的,你誰也不喜歡,我無所謂,有爺爺在,你裝作喜歡我就好了,但現在我才明白,你心裏已經裝著一個人了!”
我說這個人沒了,我不要了,就要你。
安素扭扭身子,讓自己躺的更舒服些,卻也變得更加淡薄,她問我,覺得她漂亮麼?
我說漂亮,國色天香。
她又問我,是不是那種男人都會喜歡的女孩。
我說是,以前是我眼瞎了,沒看見。
她卻嘲笑道:“那我為什麼要平白無故的把自己送給你?原先我喜歡你,因為在那陰暗潮濕的黑屋子裏,你答應過要保護我一輩子的,結果卻是我替你死,但我不後悔,我喜歡保護你的感覺,但你先背叛了自己的諾言,你先喜歡上別人,既然你跑掉了,我也就不要了,現在,我也不喜歡你,死還是活都與你無關。”
爺爺扭頭,那白螭也探出腦袋看我們,朱允炆撫掌大笑:“好好好,也是位世間奇女子,朕動心了,人死為鬼,鬼死為聻,聻死為希,希死為夷,你自去吧,朕先弄個假人與你培養培養感情,日後定會尋到你,讓你由聻變鬼,從鬼做人,封你為皇後,共享這大好江山。”
爺爺搖頭冷漠道:“別做夢了,你活不到那時候。”
安素也扭頭嫣然一笑,對朱允炆說道:“不用麻煩,我嫌你惡心。”
朱允炆怒極反笑:“是麼?等你嚐到朕龍槍滋味,再說這句話也不遲。”
咆哮一聲,滿臉黑色的老族公爬起來,吼道:“打你這王八蛋,爺爺就總是忍不住,老實,你攔住為民,哥哥我剁了這狗皇帝。”
爭鬥再啟,我卻顧不上他們,安素臉上剛剛綻放的璀璨笑容更讓我心痛不已,無論如何也要說服她堅持下去,可任憑我說的口幹舌燥,她始終不發一言,甚至臉色恬靜,怡然自得的哼起歌來,靜候著徹底消失的那一刻。
她越淡然,我越難受,眼看就要給她磕頭了,安素這才說:“你真就這麼喜歡我麼?”
我說是,她說:“那你陪我一起去死吧。”
爺爺狂吼不要,我說卻說:“好的。”
拔出露陌匕首放到她手中,安素卻擲於地讓我自殺,我抓起匕首撩開衣服,那小鬆鼠趕忙跳到腿上免得被誤傷。
露陌匕首鋒利無比,稍一觸碰皮膚便劃開一道口子,安素也不是說笑,她不斷鼓勵我趕緊自殺,與她雙雙做鬼,化蝶翩翩飛。
為安素殉情麼?其實我並不願意,但我欠她一條命,既然她想要,還了也是應該的。
咬咬牙,我狠下心正要用力捅穿胸口,便聽到一串銀鈴笑聲,睜眼看去,是安素在笑,而她的身子已經虛無的近乎看不到了,不遠處,白螭纏在爺爺脖子上,而他卻掐出個手印,正對著安素。
是爺爺對她下手了,安素笑著說:“你看啊,爺爺最關心你呢,我失了男人,就連一直疼愛我的爺爺也不要我了,你說我還有活下去的理由麼?”
淚水洶湧而出,腦中嗡的炸響,簡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安素撫上我的臉龐,那快要看不見的手掌卻有陰涼觸感,她的聲音漸漸虛弱,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是:“王震,你的命是我給的,我不想讓你死,隻是想讓爺爺送我一程,替我活下去吧,活著太累了,當鬼也累呀。”
隨著最後一字入耳,懷裏的輕飄飄的人徹底消失不見,我徒勞在空氣中抓捕,卻連一根頭發絲都挽留不下。
人沒了,與這人有關的記憶卻一股腦的從腦海最深處翻湧而來,與安素有關的片段並不多,卻在我耳邊,眼前,腦中揮之不去,許多細小,根本想不起的細節紛紛記起。
失去方知真貴並非虛言,仿佛設定好的程式,現實中的消散換來記憶中的浮現,走了一個,冒出一個,並非失而複得,隻會讓人更加思念那失去的。
我頹然的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接二連三的有人在我身邊消失,我沒守護別人的能力,可像我一樣的普通人數不勝數,為什麼這樣悲慘的遭遇偏偏落在我的身上?
不知是逝去的安素張口,還是我出現了幻聽,總之是安素的聲音在我耳邊說:“人死為鬼,鬼死為聻,你既然如此痛苦,如此不舍,就來尋找變作聻的我,你若尋到了,也許我會再一次喜歡你。”
我腦中念叨著聻的字眼,早已忘記詢問這聻究竟是個什麼東西,而那一邊,被金甲衛士拱衛著躲避老族公追殺的朱允炆獰聲說道:“第二個,這僅僅是第二個,王震,我不會殺你,我要讓第三第四第無數個人,一一死在你麵前,當日你對恩慧做的事,加在我身上的恥辱,朕要一一回報!”
猛然抬頭,我怒視朱允炆,喊道:“草泥馬,你他媽有本事找姚廣孝算賬去,欺負老子算什麼本事?想讓老子痛苦?你他媽沒機會了!”
撿起露陌匕首,在爺爺驚恐的喝止聲中,我正要幹掉自己,不給朱允炆報仇的機會,卻愕然發現自己的身體再一次不受控製,這感覺比原先來的更加猛烈,沒有前期的長毛與全身燥熱,一下子就不能動彈。
我口中,那不知是誰在發聲,喊出一句奇怪的話:“噫籲嚱,人生苦短,何必自尋短見?你要他死,我幫你殺掉便是,可不要拖著我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