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民也是人,所以農民要起義。
而劉為民像所有殘暴昏庸的君主那樣,視農民軍為土雞瓦狗,不堪一擊。
我和尤勿咄咄相逼,他卻當成小品在看,開懷大笑,說道:“王震,勁柏不受我的威脅,一來他不怕死,二來他不怕我,三來他了無牽掛,四來他確實有這份實力,可你呢?”劉為民坐在凳子上,翹起二郎腿,很是悠閑,戲謔道:“行吧,我現在不準備救文靜了,我確實在利用你,你自殺吧。”
“哎呦我草!”我二話不說,院子裏亂躥,尋找可以自殺的工具。
上吊太憋悶,撞牆又太疼,割腕沒刀子,最後劉為民看我實在為難,指點了一下,他說那些蟲子會從身體的每一個孔洞鑽進,將內髒和脂肪啃噬一空,而且它們的口器裏帶著麻醉的毒液,也不疼,他讓我不妨試一試。
我挑釁道:“老頭,你覺得我不敢?”
劉為民笑而不答,我便走到蟲子旁邊再問他:“給你最後一個機會,放了文靜。”
劉為民淡定依舊。
我倆用眼神對峙,良久,三嫂提著一壺開水走出廚房,劉為民不耐煩了:“這些蟲子與空氣接觸太久便會四散逃開,屆時,村子裏不會再有活人,你要自殺就得抓緊時間,我不能讓它們禍害村裏人!”
我沒動彈,尤勿小聲說道:“要不我幫你一把?不來點真格的,這老頭”
剩下的話被我的目光逼了回去,劉為民說的沒錯,從來慷慨赴死易,讓我拿自己的命逼迫劉為民妥協,既不敢,也不願。
一下子泄了氣,深深的挫敗感,我垂頭喪氣的說:“你贏了,先放了文靜吧,反正我也跑不了。”
尤勿補了一句:“還要把小白姐的下落說出來,否則我把王震推進蟲子堆裏,反正死的不是我,我幹的出來!”
我說尤勿,你可真尼瑪是好兄弟!
不說劉為民,就連我都看得出尤勿在虛張聲勢,而劉為民卻皺著眉頭思忖片刻,隨後問道:“老三媳婦,你脖子裏的項鏈是哪來的?”
三嫂解下來,遞到劉為民手裏,說是在招待所門口撿的。
劉為民便問尤勿,這項鏈有什麼說道,何以讓他如此看重?
尤勿說,這是自己送給師婆小白的定情信物,劉為民陡然鄭重起來,接連問了幾個問題,隨後對尤勿說道:“老三媳婦戴著項鏈,而你發現她其實是我的人,所以懷疑我,對麼?”
尤勿點頭,劉為民卻說,這件事他也不知情,不過等這裏的事情解決,他會去找小白,還有幾個問題要向她請教。
隨後,他不再囉嗦,板起臉來讓我們趕緊照著剛才的吩咐去做,他的耐心有限,沒心思總陪我們玩審案的遊戲。
劉為民的原話是:“王震,你還有父母親人,尤勿也有一大家子人,你們不是勁柏,還有牽掛,也沒他那本事,可以東躲西藏好多年,別再挑戰我的耐心,會死人的!”
雖然還有滿腔疑惑,卻不敢再觸怒劉為民,我和尤勿對視一眼便照他的吩咐去做了。
尤勿去鑽木頭,我獨自奔向招待所,卻在小路的拐角處,看到一個蹲在地上,嗚嗚哭啼的女人。
聽到腳步聲,她抬起頭,沾著灰塵的臉龐上,兩行清淚洗出了白皙肌膚,已經哭成大花貓的康九香。
我該說些什麼呢?我在幫剛剛殺了她幹爹的人做事,我能說些什麼呢?
我沒有說話,隻是像撫著貓兒那般,摸了摸她的頭發,康九香用袖子擦擦眼淚,蹲在地上,抬起臉與我對視,沒有交談,一切都那般自然,我扶,她便站起來,我牽,她便跟我走,溫順如貓,卻讓我感覺這是一具沒了靈魂的軀殼,行屍走肉。
去縣城之前,劉為民說不用帶行李,我還惦記著要不要再交些押金,卻沒想到三嫂根本就是劉為民一夥的,其中內情還不知曉,但我不知道的多了,劉為民八成不肯說。
從床底下翻出那身官袍,心裏千萬般滋味,真不知道我穿上這身衣服究竟有什麼神效,劉為民卻三番四次讓我這樣做,而今夜,我感覺凶多吉少了。
黃勁柏語氣古怪的說,小天師要坐棺時,許祈曾說過的那句話在我腦中閃現。
天師坐棺,位列仙班。
龍虎山的人一直在糾結做官還是坐棺,而我如今兩者皆占,穿上官袍我就是官,坐進墳坑便坐棺,偏偏我他媽要死不死的,還混了個小天師的名頭,雖說這天師有些小,又不是龍虎山的那尊大神,可誰知道這其中究竟有什麼玄虛?
劉為民應該知道,我感覺他今夜打得主意就是我和天師棺,也許我會死,也許還是被僵屍咬死?
但我不怕!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啥不怕,總之就是一種很古怪的感覺,明明連蟲子血都不敢碰,卻偏偏不怕被劉為民弄死。
換官袍的時候我始終在想這個問題,最後得出的結論,我可能在他手裏吃虧習慣了,以至於認為他要弄死我也是正常的,也是無法反抗的。
康九香問我為什麼穿這身衣服,我說要出去辦點事。
轉身要走之際,又返回來,從衣服裏掏出錢包,鑰匙,想了想,又找出紙筆寫了一張字條:秦風,我是你王大爺,這個女人叫康九香,替我照顧她,因為你看到這張字條時,哥們八成已經掛了,如果尤勿沒掛,幫我懟他兩拳,以後我的家人就拜托你們了。
將東西交給康九香,我說劉為民應該不會再找她麻煩,但官賜村不宜久留,便讓她去我家,十天之內沒見到我,就給秦風打電話。
康九香看都不看,直接將字條撕了,緊緊給我一個擁抱,在我耳邊喃呢:“幹爹死了,黃蒼黃鬆也死了,如果你也不要我,那就真的沒人要我了,我哪也不去,就在這裏等你回來,如果你回不來,我去找你。”
我動情的說,九香姐,隻要我沒死,我一定娶了你!
康九香的嘴角微微上翹,卻很快平複了,我正準備問他,黃蒼黃鬆兩個傻蛋到底怎麼回事,她便說了一句讓我呆若木雞的話。
“我自然是願意嫁給你的,可你不是說過要娶了安素,把她當祖宗供著麼?”她拍拍我的臉蛋,說道:“也許你忘了,但那個女人肯定沒忘,你先去吧,剩下的就等回來再說。”
我真是對康九香刮目相看了,一直以為她是個嬌憨的傻女人,卻沒想到比我想象中的聰明許多,或者說知道許多。
我都忘記那個神出鬼沒,美豔到與狐狸精有一拚的安素了,還說喜歡我,我出了這麼大的事,連她的尾巴都看不到!
出了門,渾渾噩噩的向村南走去,一陣夜風吹過,四麵八方沙沙作響,黑漆漆沒有一點燈光的村子裏,昏暗的好像一隻張開嘴的巨獸,將要吞噬每一個進村的人,即便見過鬼,我依然免不了害怕,抱緊了胳膊,給自己一絲溫暖。
可漸漸的我就感覺不對勁了,邪門的冷風直往脖子灌,後脖頸的汗毛都立了起來,我下意識縮起脖子,卻有一股陰涼的氣息吹在我後腦勺上,腦子都快被凍僵了。
轉身又什麼也看不到,我心說該不會是鬼在我後背喘氣吧?
可無論尤勿還是黃勁柏,都說我現在也不是人,還穿著一身指不定是從屍體上扒下來的清朝官袍,大家都不正常,憑什麼它就能欺負我呢?
想歸想,還是加快了腳步,快到黃勁柏家時,索性跑了起來,那輛黑車停在路旁,經過的時候我下意識瞟了一眼。
淡泊的月光被車窗反射,反而比我眼睛看的清晰。
四道目光,在車窗交錯。
我的肩膀上有張臉,顴骨高突,雙頰幹癟,真正是一張臉皮裹在頭骨上,最讓我感到離譜的是,這張臉在笑,笑的無比詭異,好像是諂笑,滿帶討好意味,以至於我都忘記了害怕,滿腦子考慮的就是這張很熟悉的臉孔,為什麼露出這副表情。
一個名字,脫口而出:“我草,九哥?”
這才是真正的陰魂不散,他從活人到死人到僵屍又到鬼,總與我糾纏不休。
尖叫著衝進黃家,所有人向我看來,我吼道:“九哥來了,九哥來了。”站定,我問劉為民:“你不是把他處理了麼?怎麼又纏上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