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十一回:舉木瓢平生難稱意\/望水流半世不如人

大阪知市臉上沒有顯露出任何不悅,不久之後當地的一家報社派人來做一次專訪。清晨,大阪知市穿著灰色的西服,粉色的襯衣,紅色的領帶。記者是一位三十歲出頭的女士,她剛修完產假,穿著一件黑色的套裝。辦公室雙方入座,女職員送了茶水進來,記者把錄音筆放在茶幾上。大阪知市說:“能接受你的采訪,我很榮幸。”記者說:“說實話我一點不想采訪你。”大阪知市點點頭說:“既然如此,為什麼不退掉這份差事呢?”記者說:“如果能推得掉,我就不來了。”大阪知市說:“那麼現在怎麼進行呢?”

記者說:“我準備了一些問題,你回答一下。”大阪知市點點頭說:“可以。”記者從包裏掏出了一個黑皮筆記這本,說:“第一個問題,你認為神道教和道教有什麼不同?”大阪知市說:“你可以查詞典。”記者一下子就愣住了,大阪知市說:“下一個問題。”記者說:“能否介紹一下你是怎麼與神道教結緣呢?”大阪知市說:“不能。”記者說:“能不能介紹一下你是怎麼與道教結緣呢?”大阪知市說:“不能。”記者皺著眉頭說:“這采訪還怎麼進行呢?”

大阪知市說:“下一個問題。”記者說:“你覺得任道長是個什麼樣的人?”大阪知市說:“我跟你的看法一樣。”記者說:“我並不了解這個人。”大阪知市說:“我也不了解。”記者一下子站起來說:“你是不是有病?”大阪知市說:“請你滾吧!你不願意來采訪老子,老子還不願意接受你采訪呢。”記者伸手要拿錄音筆,大阪知市突然把錄音筆搶了過去,用力摔在地上,然後用腳一通猛踩,錄音筆被踩了個稀爛,記者雙目含淚,哽咽著說:“你賠我的錄音筆。”大阪知市從口袋裏掏出來一摞錢甩在記者臉上,記者氣的直跺腳,大阪知市說:“馬上離開這裏。”記者彎下腰把錢裝進包裏,大步走了出門去。

大阪知市坐下來點了一支煙,很快屋子裏煙霧繚繞。明日一早,該報在頭條位置發了一篇文章,痛斥大阪知市霸道行徑。大阪知市立刻向法院提告,說報社造謠汙蔑。各大媒體紛紛發言指責大阪知市不尊重媒體。報社立刻相法院提起了反提告。受到雙方的提告文書,法官們感到十分為難。有心秉公斷案,又害怕得罪了利益團體給自己惹麻煩。就想出一個息事寧人的辦法,經過不公開審判,判決結果是雙方都勝訴,雙方互陪一千美元。雙方都表示不接受判決結果,幾乎同時表示要上訴。

大阪知市臉上洋溢著詭異的笑容,記者把他的笑容拍了下來,這個時候幾乎所有時事評論員都說:“既然你不接受判決結果,你的心情應該非常不好才對,為什麼臉上反而有笑容呢?”很快就有報紙發了文章,說他這樣做其實把事情搞得這麼大,其實是為了轉移焦點。很快電視上就開始播放大阪知市在港口的傳聞,又到了前往港口接受培訓的日子,各路媒體悄悄的跟在他後麵,想要發現大新聞。大清早,大阪知市就乘車離開衙門,一溜煙來到了港口,站在碼頭上徘徊良久。他站在那裏迎著風吸煙,煙霧隨風消散。沒一會兒一個帶著鐵帽子的家夥走了過來,兩個人聊了很久,之後他們進了車,來到一座大樓前。

進了大樓,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把他們迎進了一間會議室,現場人頭攢動,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再看上麵貼的橫幅,原來是一個項目的簽字儀式現場。記者們一個個如喪考妣,耷拉著腦袋回到了大阪,他們拍攝的東西沒有播出。很快大阪知市就在電視上斥責媒體不報道這樣的事情,根本就不關心大阪的市政建設。不這樣說還好,這樣一說,媒體立刻感受到了壓力,於是整天都有記者跟著他。媒體的老板咬著牙想,老子就不相信你沒有問題。大阪知市根本就沒辦法去赴約,黃昏時分,媒體得到消息說知市大人晚上要發一份通稿。

暮色低垂,各家媒體的辦公室燈火通明。當晚電視上播誦知市大人的通稿,通稿的內容大致是這樣的:各位親愛的市民,蒙大家的信任讓我在這個位置上呆了近二十年的時光,每次競聘的時候,我都對你們許下了美好的諾言,現在我兌現的諾言不到百分之二十,再次我表示歉意。我還要向大家報告一件更糟糕的事情,作為一個受過現代教育的人,我竟然迷信長生不死之術,想要去終南樓觀修煉。如果是僅僅想要修煉這倒還好,我竟然沒有徹底放下,見到一個女人動了凡心。被對方用酒灌倒之後,被對方給收拾了,還錄了像。我不得已去港口接受訓練,親愛的各位市民,接下來你們會看到許多非常有衝擊力的錄像。我已經準備好了辭呈,我不敢奢求大家的原諒,我會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打攪了,晚安。

在通稿發出之前,他回家看了自己的兒子、兒媳,還有孫子。之後他來到神社門口,敞開衣襟,朝著自己的腹部狠狠的切了一刀。腸子立刻流了出來,明日,幾乎有人群的地方就有人在議論大阪知市。他的遺體被發現已經是中午了,在日本走到這一步還不切腹就是個奇跡了。所以對於他的死,大家都沒有感到驚訝。關於他的各種不恰當的舉動也似乎隨著他的死而煙消雲散了,大阪又恢複了平靜。人們都去關注別的事情了,大阪知市的家人沒有臉在大阪繼續呆下去,他們辭掉了工作,舉家遷往奈良。在日本的曆史上,大阪是一座偉大的城市,因為它與日本曆史上一個偉大人物有關。許多時候,同一個人在不同的人眼裏,形象截然不同。豐臣秀吉就是這樣一個人,這位仁兄長的像猴子一樣,卻成為主宰日本命運的人物。他像是中國的曹操一樣,雖然望之不似人君。卻是一位真正的英雄,豐臣秀吉是中國人一位偉大的對手。

淺田真子接手愛的本店之後,她的生活發生了非常大的變化。每天都要處理各種事務,維持愛的本店在歌舞伎町的龍頭地位是一件非常艱難的事情。經曆了幾次風波之後,愛的本店其實已經隻留下一個空名頭了。現如今每一家店鋪都在努力在爭取龍頭的位置,因為一旦誰占據了龍頭的位置,就有了製定遊戲規則的權力。她需要是個時期來適應這樣的高強度的生活,沒有業餘時間,吃了吃喝拉撒睡,剩下的時間都用來工作了。

阿昀看到淺田真子這麼辛苦卻不能出一份力,她真是難過極了。清晨,淺田真子來看阿昀,阿昀挺著肚子,一邊嗑瓜子一邊吸煙,淺田真子把耳朵貼在她的肚皮上,說:“如果孩子生出來,你打算可讓你叫什麼名字呢?”阿昀笑著說:“你替孩子想一個好聽的名字吧!”淺田真子說:“我起名字不合適,你是孩子的生母,你來起名字吧!”阿昀把腦袋深深的埋了下去,淺田真子看到這一幕,頓時心也軟了,就說:“不如就叫阿純吧!”聽到純這個字,阿昀心裏是不大樂意的,感覺就像在諷刺自己似的,你覺得老娘是風塵女子,所以生個孩子叫阿純,於是說:“這名字有什麼講兒嗎?”

淺田真子說:“過去我有一個朋友就叫純,她後來死了,我非常的懷念她,我希望這個孩子不要像我們一樣,簡簡單單的度過餘生。”這個時候阿昀心裏並沒有完全相信對方,她知道做這一行的人眨眼的功夫就能編造一車謊言。卻也不好拒絕,就說:“那就叫阿純吧!”就在這個時候阿昀忽然說:“如果是個男孩子該怎麼辦呢?”淺田真子說:“也叫阿純。”阿昀皺著眉頭說:“男孩子叫阿純,會不會不太好。”淺田真子站起來說:“隨便叫什麼好了。”說完揚長而去,丟下阿昀一個人繼續嗑瓜子。

太陽西下,東宮裏大樹下,皇儲宣仁親王大人正在與極為朋友飲茶,拉比穿著一身雪白的法袍,頭戴著藍色的法帽,高高的鼻梁上麵擱著一副厚厚的眼鏡,鏡片後麵是一雙深邃而又清澈的眸子。他用低沉的聲音說:“我知道東亞的人很喜歡鼓吹孝道,而把那些不強調孝道的人斥為夷狄禽獸。其實無論是東方還是希望,子女的婚姻不過是父母交易的籌碼罷了。這其實沒什麼奇怪的,因為婚姻本身就是一場交易罷了。

我們經常把婚姻看做是道德的,去風俗店購買服務看成是不道德的。其實這樣的見解是有問題的,婚姻和去購買服務都是做交易,二者本質上沒有什麼不同,所以所謂道德不道德都是偽命題。如果單從利益的角度衡量,婚姻方便撫養子女,然而許多夫妻已經不撫養子女了。所以婚姻和去風俗店購買服務已經沒有任何區別,我打個比方,就像是工廠雇傭工人,婚姻是正式工,購買服務是臨時工,二者在道德上沒有什麼區別。”在場的人聽得目的口袋,宣仁說:“這是《舊約》交給你的?還是《塔木德》教給你的?”

拉比笑著說:“這是上帝教給我的。”日天法師說:“同樣一件事,因為各自站的角度不同,會有不同的觀感。婚姻和購買服務,已婚人士會認為婚姻是道德的,未婚而習慣於購買服務的人會認為購買服務和婚姻沒有誰道德誰不道德的說法。就好比樹枝上落著兩隻鳥,一隻是白色的,一隻是黑色的,白色的鳥說白色是聖潔的,黑色是汙穢的。黑色的鳥說黑色的鳥是誠實的,白色的鳥是虛偽的。用分別的觀點來看待世上的萬事萬物,這實際上非常的無聊。為什麼還有人願意這樣做,是因為有人想利用分別的看法來抬高自己,同時貶低別人,以此來達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宣仁說:“難道世上就沒有什麼是非標準嗎?”日天法師雙手合十,說:“南無阿彌佗佛,在原始部落時期,那個時候沒有分別得觀念。世上沒有認為的標準,大家都在按照自然的法則行事。隨著物質越來越豐富,人們的生活越來越好過。就在這個時候,人們就產生了分別的觀念。有了美醜的分別,有部分人就開始被人嫌棄。有了內外親疏的分別,人們就開始互相猜忌和防範。有了貧富貴賤的區別,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就越來越惡劣了。”

宣仁說:“分別觀念的出現,是文明發展的必然,人不能永遠生活在蒙昧狀態。”日天法師說:“大人說的極是,可我們應該明白一個道理,萬物相反相成。當我們跟隨者文明的發展得到越來越多的東西的時候,我們也會失去一些東西。”宣仁說:“然而得到的東西總要比失去的更多,現在有誰願意去過原始人的生活呢?”日天法師不甘示弱,繼續說:“在茫茫宇宙當中,太陽係隻是一粒灰塵,在太陽係當中,地球隻是一粒灰塵,在地球上,我們的分量不足灰塵的萬分之一。螞蟻也創造了自己的文明,蜜蜂也能鑄造漂亮的蜂窩,然而在我們人來的眼睛裏,螞蟻和蜜蜂創造的東西根本就不算什麼。人類自以為很了不起,從銀河係的其它星球上觀測我們,我們也就跟螞蟻和蜜蜂一樣了。”

宣仁說:“這就是我們拒絕向前發展的理由嗎?”日天法師說:“每一次文明進步的時候,都會有一個偉大人物帶領我們回到人類文明的起點,要我們放棄分別的觀念,一顆顆小水滴彙聚成江河湖海,一個個小人物的誌氣,彙聚成一個偉大的時代。每當我們背離那個起點的時候,我們就會陷入迷茫。每一次進步的時候,我們總能想明白會失去什麼,這樣我們始終帶著某種平衡前行,相信可以減少許多風險。”宣仁笑著說:“對不起我沒有認真聽你講話,因為我一直在想為什麼我身為皇儲卻這樣不快樂。”

拉比一聽這話立刻興奮了,雙目含情,兩隻手扣在一起,柔聲細語的說:“大人,你之所以不快樂,是因為你不信主。如果信仰主,仰賴主,做主的仆人,你會收獲源源不斷的快樂。”宣仁一聽這個不禁笑了,點點頭說:“你先勸一勸自己身邊這幾位吧!”拉比說:“他們都是一些老頑固,我就看好你。”宣仁說:“我是天照大神的子孫,是日本國的皇儲,我要是皈依了主,這就等我背棄了自己的責任,背棄了皇室和親情。”

拉比說:“離了誰地球一樣轉。”宣仁說:“你說的太對了,貴教離了我,不是一樣很好嗎?”阿訇笑的非常慈祥,說:“大人,我知道處在你這樣的位置,要皈依我們教確實有困難,不過你至少可以讀一讀《古蘭經》,這是一本非常偉大的著作,如果能把它背下來,即使沒有皈依到我們教,你也會收獲許多福報。”這個時候日天法師低聲說:“阿彌陀佛,大人,你之所以不快樂,跟有沒有皈依哪一個教沒有關係。因為任何一個教門的人,都會有一部分不快樂。就拿我們佛門子弟來說,有的人雖然在佛門掛名,實際上他的言行與佛門清規條條都抵觸。這樣的人一定不會快樂的,相比而言,神道教也有它的一套清規,然而雅子王妃的成長經曆以及個性,與這些清規不兼容。為什麼你會愛上雅子這樣的女人?那是因為你身上的一些東西也已經背離了神道教。”

這話非常的直接,一般人都會惱羞成怒,宣仁臉上白一陣紅一陣,好像非常的惱怒。拉比說:“如果你不方便皈依我們教,應該允許雅子王妃皈依我們教,她需要一個精神家園。”宣仁說:“我請諸位來飲茶,隻是想切磋一下思想,看不同教門的智慧可以碰撞出什麼樣的火花。”一聽這個,拉比、阿訇、森田平十郎主教都覺得有些不快,隻有日天法師全然沒有把這話放在心上。宣仁接著說:“作為皇儲,我可以保證,你可以在法律的保護下傳播自己的思想,有人來皈依你的教,你可以決定要不要接納他。”時候不早,又到了分手的時候。

宣仁把大家送到東宮門口,看著他們離開。之後回來,雅子手裏正拿著一本很厚的哲學書在讀,宣仁坐在她麵前,說:“我現在真覺得人生無常,從小聞仁的學習成績不如我,而他從小也不如我懂事。他找到女人無論從哪一方麵都不如你,可如今我卻樣樣都輸給他,真是時也!命也!”雅子把手丟下長歎一口氣,然後說:“在你感到失落的時候,你才聞仁在做什麼?”宣仁說:“能做什麼呢?”雅子說:“如果你不知道,我當然也不知道。”宣仁歎口氣說:“雅子,你信命嗎?”雅子笑著說:“我不信。”

宣仁說:“孔子說‘五十而知天命。’可見天命是有的,鳳鳥至、河出圖。這個時候天下要太平了,孔子就是鳳鳥,他出現了,可天下並沒有實現太平的跡象。他用自己的光明顯示別人的黑暗,他用自己智慧照亮別人的醜陋,他用自己的仁義來彰顯了別人的凶殘。這個時候天下的諸侯都忙著擴充實力,小國要謀自保,大國想要掃平海內,建立萬世基業。這就好比有人已經把一隻非常名貴的玉器給砸碎了,卻有人仍在為這隻玉器唱讚歌,想要讓它回到主人的手裏,這個想法就像是要把已經滲入地下的水在拾起來。”

雅子說:“我現在不想那麼多了,隻希望愛子可以平安長大,找到一個好的夫君,然後幸福的生活在一起。”雖然真子遠赴英國留學,可秋筱宮仍舊很熱鬧,莊仁親王是大家公認的皇位繼承人,所以總有皇室的支持者去秋筱宮覲見莊仁親王。瞧這意思幾乎要把宣仁給跨過去了,宣仁當然有所不滿,但也不好發泄。莊仁親王年紀雖然不大,卻很會表演,他的這些表演贏得了更多人的寵愛。莊仁決定放棄在鬆柏道館學習空手道,而是改投在周雪逸筠的門下。周雪逸筠是一個非常嚴厲的師父,就算是在皇室成員仍然很有威嚴。與之前指教佳子大不相同,她總是說:“莊仁親王大人,你雖然萬千寵愛在一身,可你要明白,你是做天皇的人,你看一下你的祖父,你要用自己的美德與智慧守護這一方水土和百姓。”

學習空手道可以避免他在學校被人揍,更難得的事,雖然無力超強,卻從不欺負弱小。相比於莊仁,佳子內心感到有一些失落了,聞仁夫婦經常帶著莊仁去郊遊、爬山,去打網球、去滑冰。佳子雖然已經成年,可這樣生生的被父母忽視,心裏是非常難受的。就在這個時候,女社的成員發現佳子有一點失落,立刻捐錢請電視台安排一位記者去參訪她,這位記者不是別人,正是村山鶯遷。她紮著馬尾、穿著便裝,腳上踩著運動鞋,佳子看這個人似乎沒那麼討厭,就接受了她的采訪。采訪的地點是在校園裏的一棵樹底下,坐好之後,村山鶯遷說:“現在有媒體說你精神狀況不大好,是不是最近太勞累了,課業負擔很重嗎?”

佳子說:“我不是很想解釋這個問題,請原諒。”村山鶯遷說:“莊仁親王剛剛答應了一場空手道比賽,你讚成在這條道上繼續走下去嗎?”佳子說:“我認為這件事我的意見不重要,第一我尊重莊仁自己的意願,第二我尊重我父母的意願。”村上鶯遷說:“其實你的公務日程也安排的非常緊湊,你有沒有想要退掉一部分呢?”佳子說:“的確,簡直把我累死了,我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村山鶯遷說:“你這麼看待給福澤秋筱改名這件事?”問出這個問題之後,佳子頓時覺得怒火被點燃了,但她仍然極力控製自己的情緒,就像是雪山要崩塌了,卻還沒有崩塌,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