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教授被嚇了一跳,一顆腦袋探進來說:“有人嗎?”副教授愣在那裏,那顆腦袋上一雙眸子看到了立在那裏的男人,笑著說:“原來有人。”然後腦袋縮回去,門也關上了。他來到案前目睹堆在那裏的邀約,發出邀請的機構五花八門,有學校,有研究機構,有社會組織,還有電視台。他把電視台的邀約拿起來端詳很久,如果去電視台發表演講,如果在社會上引起強烈反響,學術界反而會看低你,認為你迎合世俗。如果沒有在社會上應者寥寥,學術界也會嘲笑你本領不強。即使你的演講連學術界都沒辦法否定其價值,你也很可能要早到同行們的嫉恨。人的本性就是這樣,見不得別人好。在中國的從二十世紀八十年代開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之前中國人普遍比較貧困,之後在社會財富整體增長的同時,人與人之間的貧富差距越來越懸殊。
盡管有的人的生活比從前有了非常大的改善,他還是懷念那個大家一樣窮的時代。每個人的勤勞程度不一樣,能力不一樣,財富狀況注定是不一樣的。在一個正常的社會,隻能實現相對的均富,而對均貧時代念念不忘,這無疑是一種病態的思維。人與人之間最大的公平,不是財富數量的公平,而是應該享有機會的均等,在一個社會有人不能夠憑借自己的努力改善生活,這就不是一個合理的社會,就是一個有待改進的社會。人應該爭取的是機會的均等,而不是要財富集中起來均分,這種想法是不可取的。副教授內心蠢蠢欲動,很想挑戰一下。
他給佳子打了一個電話,說:“能否過來一下,有件事跟你商量。”佳子也沒多想就去了,這一次屋子裏要幹淨的多,她坐在榻榻米上,懷裏抱著抱枕,手裏端著一杯冒著熱氣的咖啡,副教授說:“讓你受累了。”佳子說:“還好,你有什麼事請說吧!”副教授說:“我聽說關係好的人之間總有說不完的廢話,你沒有什麼要說的嗎?”佳子笑著說:“既然有正經事要商量,還是先說正事吧!”副教授打開抽屜給她展示了自己受到的邀約,笑著說:“你覺得我要去那一家才好。”佳子仔細的對比著,過了一會兒笑著說:“不如去電視台。”說完卻把腦袋低了下去,副教授說:“怎麼了?”
佳子說:“皇室一向低調,你這樣會不會給皇室帶來不便?”副教授說:“我也想到了這一層,不過我也想過了,我有今天是宣仁親王大人一手促成,他是皇室的主要人物,他要是不覺得有什麼不便,別人還能說什麼呢?再說了,你嫁給我之後也就離開皇室了,我們不要總是活在皇室的光環下麵,我們要建立自己的品牌。”佳子說:“品牌,這可是生意人的口氣。”
副教授說:“現如今無論什麼人,都要學會經營,經營自己的婚姻,經營自己的而家庭,經營自己的形象,經營自己的事業。”佳子笑著說:“我發現了你變了。”副教授說:“佳子,我要讓你風風光光的嫁給我,我不會讓你受委屈的。”但是對於這一次電視演講能不能成功,這還是要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副教授拿出一張稿紙,手裏拿著一支鋼筆,一邊寫一遍說:“演講的題目我初步定為《讓日本重現輝煌》,我打算把講稿分為三個部分,第一部分主要說日本在曆史上為什麼偉大,第二部分主要說我們與日本的關係,第三部分說如何讓日本再次強大起來。”
佳子搖搖頭說:“不妥,聽你這說話的口氣,還以為你當了首相了呢?”副教授說:“這就是我請你來的原因,好好幫我參謀一下,把講稿修理到最好。”佳子也非常認真,她思考了一會兒說:“題目要改一下,叫做《讓我們重新認識日本》,第一部分和第二部分保留,第三部分去掉。”副教授看著佳子良久,點點頭說:“這是個好主意,不過怎麼來證明曆史上日本的偉大呢?”佳子想了想說:“曆史上的日本有三個時期,洪荒時期、大化改新時期、明治維新時期,實際上我們在戰後創造了經濟奇跡,不知道這個是不是值得一說。”
副教授說:“既然是重新認識日本,那就要選擇一些特別的視角,中國人在炫耀自己的祖先時可以說出許多東西,實際上真正吸引外界的隻有三樣東西,絲綢、瓷器、茶葉。我想從我們日本特色產品,來詮釋日本。”佳子說:“是啊!我說的那個小學生都能說一通,你說的這個除非學養深厚,一般人絕對幹不了。”副教授說:“第二個呢?”佳子說:“日本是我們的先人生活的地方,我們的祖先用他們的鮮血和熱情讓這個國家威名遠播,我們隻有做的比他們更好,才能對得起這個英雄的民族。”
副教授說:“蠻好的,好了,正事就到此為止吧!我們在一起不能隻聊正事,我帶你去打網球,怎麼樣?”佳子說:“可我沒有穿運動服。”副教授說:“那我們去做什麼呢?”佳子聳了聳肩膀說:“元旦快到了,我還要準備節目。”副教授說:“是社團交給你的任務?”佳子說:“是,我們正在編排一個舞蹈,這個周末,你可以來看一看。”副教授說:“那真是再好不過了,我一定到現場觀摩。”
佳子說:“到時候你可不要有什麼別的想法。”副教授說:“不會的,對於我來說月亮就掛在天上,我哪裏還能看得到星辰。”佳子笑著說:“在遠處還能看得到?”副教授說:“到時候我就跟你寸步不離,那樣我就看不到她們了。”因為佳子也很忙,副教授隻得讓佳子走了,慢慢的佳子感覺自己又從副教授的身上感覺到了溫暖,但是她心裏又感到有些疑惑,她覺得自己是在跟另外一個人談戀愛,風雨過後,大家都會改變。
在電視上演講與平常隻針對現場觀眾演講很不一樣,電視演講對儀表的要求更高,在進入演播室之前,他先要化妝,之後才穿戴整齊走上講台,這一次他見到的女主持更漂亮,實際上她近年的一位選美冠軍,穿著得體、舉止優雅,她的聲音極為動聽,副教授大人都快要飛起來了。女主持簡單的問了他幾個問題,他回答的有些磕磕絆絆,佳子坐在電視機前麵,看到這一幕心算是掉到了嗓子眼,這個時候紀子走進來說:“沒覺得你愛看電視,今天是怎麼了?”
看到副教授站在講台上,紀子半天沒有說出來話,指著電視機屏幕說:“他上電視了?”佳子將一根手指放在嘴裏噓了一聲,說:“母親大人,請你不要說話。”紀子立刻抓起一隻抱枕放在懷裏,目不轉睛的看著電視屏幕。副教授說:“列位看官,大家好,你們已經看到了我演講的題目,《讓我們重新認識我們的日本》,日本是我們生活的地方,也是我們祖先生活的地方,我之中大部分人的子孫還將在這片土地上繼續生活。我們愛它、怨它,甚至有些恨它,但我們也不得不承認,我們沒有辦法擺脫它,無論我們走到哪裏,人家都會說我們是日本人。就算是有一天你拿到了某個國家的綠卡,你在哪裏落地生根,從此永遠想起日本,在你午夜夢回的時候,你還是要聯係到這塊地方。因此,我們的國家不完美,但是它需要我們,它隻有依靠我們才能變成一個光芒四射的國家。也許我們之中的許多人會非常有錢,他們可以在境外置業、娶妻生子,你可以生活的非常幸福。請你們相信吧!如果你們肯為那個養育你的國度奉獻一點愛心的話,你們會獲得更大的滿足。”
紀子歎口氣說:“開篇說的太長了。”佳子卻在一旁默不作聲,副教授繼續說:“坦率的講,方才主持人問我問題的時候,我真的有一點緊張,平心而論,隻有在我們日本才能夠看到這樣端莊的女士,我們就是生活在這樣國度,不需要你太富裕,就能享受這樣的福利。看官們有多少曾經想過這樣一個問題,我們到底生活在一個什麼樣的國家,我們周圍生活著什麼樣的一群人?”紀子說:“廢話太多。”
接下來副教授講了茶道、花道,鑄劍、製作鐵壺、漆器,副教授說:“我們生活在一個匠人的國度,為什麼我們的產品全世界都受歡迎,因為我們的工人們兢兢業業的工作,可以這樣講,我們是最勤奮的民族。但是我要要說,許多事情做過了頭也就未必是好事了,我們國家的年輕人當中選擇輕生的居世界之最。”現場的氣氛瞬間嚴肅起來,副教授笑著說:“大家不要這麼嚴肅,輕鬆一點,我們及時在工作的時候,也應該保持一種相對鬆弛的狀態。如果男士們不是在工廠緊張的工作,下班之後也不會去酒吧放縱。我們日本的女性是最好的,我必須這樣說,我們的鄰國中國,那裏的女性很喜歡抱怨她們的丈夫。有時候不光是抱怨這麼簡單,她們會把窮盡侮辱性的詞彙來嘲弄自己丈夫。不盡如此,相當一部分女性脾氣的爆裂程度令人震驚,她們動輒就打丈夫的耳光,弄不好就拳腳相加。中國男士也是需要臉麵的,不到萬不得已,不會求助社會組織。”
在場的人們聽得目瞪口呆,之後他講了日本的建築,日本的風俗,圍繞神社講了許多問題,他甚至提到了日本最敏感的問題,就是二戰,他說:“我們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民族?我們是一個什麼樣的國家?我們該怎麼看待二戰?我們不是一個喜歡認輸的民族,但我們是一個喜歡學習的民族,從那以後我們學會一個道理,一定要選擇與強者結盟,跟弱者結盟,你就得給它提供援助,這樣你的利益就會受損。跟強者結盟,你可以得到強者的庇護,這樣你就會受益。如果我們在二戰前就懂得這個道理,我們堅定的跟美國站在一起,而不是與德國結盟,也許我們就不用再為不能進入國際事務管理層而感到懊惱了。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們就可以動用一票否決權來表達我們的利益。”
紀子聽到這個時候說:“真的看不出來,這廝居然是個政客。”佳子仍然不說話,副教授說:“我的演講就到這裏,謝謝大家。”女主持說:“現在可以提問,還是老規矩,現場的觀眾擁有三次提問的機會,場外的觀眾同樣擁有三次提問的機會。”在提問環節,副教授要表現的更從容一些,甚至展現出了一點幽默感。佳子把電視機關掉,她的注意力掉進了節目沒能走出來,她來到臥室,躺在榻榻米上,心事如潮湧。
她忽然覺得自己不了解這個人,她甚至對自己也感到有一點陌生,這讓她感到絕望。這一次電視演講的效果如何,暫時不得而知。過了幾天也不見有媒體報道這件事,這件事似乎也就這樣過去了,佳子又為他感到難過。可不久之後,副教授又收到了一份演講邀約,這一份邀約是宮內廳發出的,皇室在日本可是一個大家族,皇室成員都多要在宮內廳旗下辦的學校受教育,特別是長子。演講被安排在宮內廳的小學進行,愛子在那裏上學,許多人都猜測這一份邀跟宣仁親王有關。
這一份邀約讓秋筱宮的上空彌漫著一種詭異的氣氛,聞仁對這一份邀約的看法是非常積極的,說:“不管怎麼樣?這件事會讓佳子間接受益,我覺得這就是好事。至於別的什麼,那都是主觀臆測,我們不要太在意。”紀子說:“我覺得儲君大人很喜歡這小子,他很大概想把他培養成自己的左膀右臂。”聞仁說:“那不是更好嗎?未來天皇的近臣是咱們的女婿,我覺得這對秋筱宮來說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宮內廳小學規模不是很大,但無論是硬件設施,還是師資力量,在日本都是拔尖的。理論上是這樣,實際上還有許多討論的空間。硬件設施,的確這裏使用了最好的建築材料,裏麵的桌椅、花盆、實驗器材、運動器材,都是按照最高標準購置的。可官府並沒限製別的小學使用同樣甚至更高的配置,至於師資可以討論的空間就更大了,宮內廳小學的選拔的往往是最有資曆的教師,實際上許多年輕的教師更適合這份工作。
這裏的教師雖說不是七老八十,最年輕的也在五十歲以上,這些老人家思想陳舊、觀念保守,從這一所小學裏走出的人才真的不多,儲君對此深感憂慮,他邀請副教授來這裏演講,本意是這樣的。儲君和雅子夫婦對愛子十分溺愛,從她的名字就可以窺見一二。她性格奔放、喜歡相撲,這與人們對日本女性的一貫印象大不相同。這樣愛子在學校裏備受壓抑,雅子動不動要被教師請去談話,不堪其擾。你拒絕前往與皇室尊師重道的傳統背道而馳,去了有被人說的一頭包。副教授對這一層深意毫不知情,校長年近七旬,他聲音依舊洪亮,現實傳統勢力的強大,這位老先生對於這位被邀請的家夥非常不屑,礙於儲君的麵子又不好朝他臉上吐口水。
底下學生們都是站著聽他演講,這讓他感到不安,再看這些老人家也都站著,副教授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不過當自己的話匣子打開之後,他也就把這一切都給忘了。他抬高聲調說:“尊敬的校長閣下,尊敬的各位教師,各位親愛的同學們,我知道我所站立的地方是一塊聖地,我身後站立的都是我國教育界的翹楚,而同學們的血管裏留著高貴的血液,以我的資曆到這裏來演講,不能不說我有點誠惶誠恐,不過我相信我可以很好的完成使命,因為我身後的諸君會給我力量,你們會給我力量,感謝校方邀請我來這裏。”
他轉身朝校長深深的鞠躬,這一刻校長覺得十分滿意。覺得這小子還是很懂事的,他接著說:“我來這裏談一點什麼問題呢?我希望能夠給同學們傳遞一種叫做信念的東西,這東西你看不見,摸不著但它蘊含著強大的力量。學校是傳播真理的地方,從我們學校走出去之後,希望大家都堅持做正直善良的人,這就是一種信念。堅持到底、永不放棄,這也是一種信念。但是最重要的一點,大家要有探究真理的決心,因為隻有不斷的發現真理,我們這個國家文明的香火才會一直延續下去,要是躺在老一輩人的功勞簿上吃老本,拒絕探索新的知識,我們一定會在與外國的競爭當中敗下陣來。就像當年的清國一樣,大廈傾倒,隻剩下一堆破碎的瓦礫。”
校長聽著覺得他的話找不毛病,卻總感覺哪裏不對勁。副教授說:“真理在什麼地方?在我們的教材裏,在老師的言傳身教裏,這沒錯,可要是覺得這就是真理的全部,那就大錯特錯了。我們不是跟著教材學習,不是跟著老師學習,而是跟著真理學習。無盡藏尼問慧能,說‘請你給解釋一下《涅槃經》好嗎?’慧能說‘對不起,我是不認識字的,如果你把經文念給我聽,我可以為你略解一二。’無盡藏尼說‘你連字都不認識,怎麼解釋其中的經文呢?’慧能說‘佛法就是明月,文字就像手指,手指可以指出明月的所在,手指卻不是明月,看月也不一定要通過手指啊!’同學們,教材和老師像手指,真理就是明月,教材和老師可以指明真理,但他們不是真理,了解真理不一定非得通過教材和老師。”
在他身後的人看來,這話簡直是大逆不道,副教授接著說:“請大家不要誤會我的意思,我非常尊重老師和編寫教材的人,實際上我也是一名教員,我的意思是大家要學會主動的去學習,去攻克學術難題,做一個讓父母和祖國驕傲的好孩子。”現場孩子們熱烈鼓掌,他身後的校長和教員臉都拉的老長,演講就這樣結束了,按照慣例,他們設宴款待了他,原本要安排很豐盛宴會,因為這次事件,規模大大縮減,副教授卻出奇的高興,校長虛偽的表達歉意時,副教授說:“貴校如此簡樸,這真是太好了,你們不愧是天皇陛下的好臣子。”
這些話說的校長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鬧得這老兒不鬧不清楚對麵這個人到底是個貨色。副教授這一番演講看似平淡無奇,實際上在學生們的心裏種下了叛逆的種子,從那以後大家就發現手指越來越不靠譜,他們願意用自己的方式來尋找明月的所在。這樣一來,教師們就沒辦法集中火力針對愛子內親王,雅子的負擔驟減,為此宣仁親自寫信表示答謝。本以為事情到此為止,沒想到副教授寫了一封回信,信中的內容大致是這樣的:愛子內親王大人皇儲的女兒,也是未來天皇之位的可能繼承人,對她教育事關重大,所以無論怎麼樣,教育她的人一定會背負著沉重的壓力。
愛子內親王大人的舉止言行之所以屢屢引起社會的關注,很大程度是因為她獨特的身份,除非放棄繼承權,否則這種關注是免不了的。我的意思是請你適當的交給她一些宮廷禮儀和應對媒體方麵的知識。時刻注意到自己是個公眾人物,一言一行都體現著日本國的威儀。不需要她功課做的特別好,但一定要多讀一點書,曆史書、文學作品都一顆,讀書要是不容易接受,可以選擇看一些曆史題材的影視作品。這樣對於將來應對更多的挑戰是有好處的,最好選擇一個經理人,幫她打理各種事務。宣仁親王意識到了這個人的危險性,他已經非常明顯的展示延攬之意,竟然推薦他去內閣府演講。副教授來到內閣府,這個時候閣員們都用直勾勾的眼神望著他,這眼神個個如餓狼的眼神,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