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回:心在自然紅塵不落\/神歸天上清氣升騰

西鄉格玥皺緊了眉頭,她來到窗前往外觀看,隻見兩個婦人扭打在一起。一般來說看到兩個麵紅耳赤的男人廝打在一起場麵會非常的血腥,其實在這方麵女人絲毫不會遜色,女人也可以非常的殘暴。眼前的這兩位婦人也是臉紅脖子粗,每個人手裏攥著對方的一把頭發,她們不時發出怒吼,這怒吼聽起來非常的滲人,回過頭發現井上純美坐在那裏神情自若,好像沒有被這種事件所影響。西鄉格玥笑著走過來坐下去,說:“你為什麼不想去看看呢?”

井上純美說:“現在不是上班時間,心裏的那根弦鬆掉了,所以即便山崩地裂,我也不想站起來。”西鄉格玥一聽這話渾身的寒毛都立起來了,井上純美繼續說:“不就是打架嘛,我在監獄的時候見過比這更厲害的。”聽她這麼一說,西鄉格玥頓時感覺一個疑團被解開了,井上純美說:“你此番來京都有何貴幹?”西鄉格玥說:“我就是來散散心,你看起來不是來散心的。”井上純美說:“我是有公務在身。”西鄉格玥話到嘴邊卻沒有說出口,井上純美淡淡的說:“莫問過往種種,那些都是雲煙,莫問前程如何,那些都是迷霧。隻需把手頭的事做好,一切都會好。”西鄉格玥說:“智人則哲,我覺得你的一言一行都已經達到哲學的高度了。”

井上純美說:“這樣的話不要再說了,我知道自己這半斤八兩什麼樣。”西鄉格玥說:“你是咱們班最具有傳奇色彩的一個。”井上純美真是羞到無地自容,說:“我算什麼傳奇?算了吧!”見到對方不大高興,西鄉格玥立刻收斂起了戲謔的笑容,說:“最近我一直在設法聯絡咱們的大學同學,方便的時候來一次同學聚會,怎麼樣?”井上純美說:“同學聚會隻能請來體麵的人,像我這種在歌舞伎町呆過的女人,我也配參加同學聚會嗎?”西鄉格玥沉默了,過了一會兒她又說:“光陰似箭,同學們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你就不覺得好奇嗎?你一點都不想念他們嗎?”

井上純美說:“到時候再說吧!反正也不是現在就舉行。”西鄉格玥笑著說:“這樣吧!我們約定同學聚會的這一天大家必須統一著裝,不許問及關於工作以及生活的細節,隻是敘舊而已。”井上純美沒有言語,西鄉格玥繼續說:“如果是這樣的,氣氛會顯得有點詭異,所以我覺得我們可以搞一個信息記錄冊,在這個記錄冊上會寫明每個人的工作和生活情況,在大家臨走的時候,帶這個記錄冊離開。這樣現場大家不會覺得尷尬,走後大家也知道彼此的情況。”井上純美說:“你能保證這些信息都是真實的嗎?”西鄉格玥說:“無需保真,隻要每個人的信息都是其本人填寫即可。”

井上純美笑著說:“你可真有辦法。”西鄉格玥說:“同學之間幫忙是可以的,但不要有生意往來,不然我們的關係會更加複雜起來。”井上純美說:“我沒有想到你這個人有這樣的本事,有空去爭取一下,說不定可以做首相。”西鄉格玥露出莞爾一笑,說:“我是想讓自己的人生更有意義,但我對首相的位置沒有興趣,我隻希望我可以教出一大批學生,這樣我就會在鮮花叢中老去,這樣的人生是幸福的。”井上純美說:“真羨慕你,加油。”

聽了這個西鄉格玥有一種悲欣交集的感覺,曾幾何時她非常羨慕井上純美的生活,如今倒過來了,她自然非常開心,可看到井上純美這樣落寞,她又覺得非常難過,忽然眼淚從眼眶中跳出,井上純美笑著說:“你看你,好好的說話哭什麼嘛。”這個時候她仿佛又看到了井上純美當年的樣子,女招待把菜品端了上來,因為還有工作在身,井上純美匆匆把吃了幾口就放下筷子告辭了。西鄉格玥一個人坐在那裏,心情變得非常不好。她要了一瓶紅酒,女招待提醒道:“這是你的紅酒,紅酒後勁大,希望你當心一點。”西鄉格玥笑著說:“我知道分寸,你忙去吧!”

一個人自斟自飲,竟然也有了一種趣味。無論茶酒,飲者或是一個,或是一雙,或是一群,常言道:“一個人飲是詩歌,兩個人飲是散文,一群人飲是。”她一邊喝著紅酒,一邊想著往事,這往事像是潮水一樣湧進她的大腦,這個時候她發現自己喝的有點大了,腦袋還是覺得有點發昏,屋頂也開始晃動起來。她連忙把女招待叫來,說:“真是見鬼,我喝的有點大了,你能帶我去酒店嗎?”女招待說:“請稍等。”

跑到櫃台前說了一聲,然後帶著她結了賬,然後一路上扶著她來到了附近的一家酒店,入住手續都辦完了,把她送進房間裏,然後才離開。西鄉格玥一個人躺在空蕩蕩的屋子裏,她感覺像是躺在一艘船上,又像是躺在搖籃裏,她希望自己是一個受到學生歡迎的老師,應該這樣說,西方世界教師和學生之間的關係相對來說比較平等。學生可以不迎合教師的觀點,教師也不鼓勵學生這樣做。因為西方商業社會建立在契約的基礎上,教師和學生之間沒有什麼太深的感情。

如果是東亞就不一樣了,東亞的傳統倫理裏麵有天地君親師的概念,師生之間的關係是一種準父子關係,傳統社會裏,學生入門要行拜師禮,教師受人一拜,你就要為人家的一輩子負責了。但這隻是一種理想的狀態,實際上有相當一部分教師對學生無感情可言,反過來學生也非常的鄙視教師。那種讓學生懷念一輩子的教師,每個人生命中有一兩個就夠數了,有些人一張嘴就說所有教師都是好的,這樣的絕對是虛偽的。西鄉格玥希望自己像陽光一樣用自己的學識去滋養那些年輕的學子,他們明媚的雙眸,稚嫩的臉龐,總能讓她感動。

西鄉格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瞎想裏,明日醒來之後,發現地上有許多嘔吐物,她真是非常的羞愧。襲來立刻起來把嘔吐物收拾幹淨,然後才去洗漱。麵對鏡子整理妝容的時候,她突然看見自己的眼角有了一條細細的皺紋,於是歎氣說:“看來要更加努力才行,年紀越來越大,如果不能在一定的年紀做出恰當的成就來,自己的價值就體現不出來了。”井上純美回到尼姑庵之後工作到天亮,她在一間客房裏睡了,中午時分,一位尼姑來敲門,說:“公主要見你。”

井上純美立刻起來洗漱,穿戴整齊來見佳子內親王,看見井上純美進來,她笑著說:“你睡得好嗎?”井上純美說:“睡得好。”佳子內親王說:“我給我父王打電話了,告訴他你的工作非常出色,我們在京都過的非常好。”井上純美說:“謝謝你。”佳子內親王突然皺著眉頭說:“你看起來不是很高興。”井上純美說:“不久之後,我就要去參加同學聚會了。”佳子內親王說:“好事啊!”

井上純美說:“其實等你長大就會明白的,畢業的時候大家相約要經常見麵,最初幾年大家還時常見一見,再過一些時光就各自過各自的了,沒有人願意見同學。”佳子內親王說:“聽著蠻讓人感到難過,不過沒關係,你現在不是還有我嘛,我們現在算是患難之交了。也許父王會幫助你搞到正式的編製,這樣我們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看著佳子內親王興奮的表情,井上純美內心也是喜歡的,難得人家這麼喜歡自己,佳子內親王說:“你同學聚會大概是在什麼時候?”

井上純美說:“還不確定。”佳子內親王說:“如果我在那一天給你們發一份賀電,會不會為同學聚會增色呢?”井上純美說:“謝謝你為我想到這些。”佳子內親王說:“很快就要回東京了,我的為父王和母親準備禮物,還有話天皇陛下和皇後。”井上純美說:“他們以前受到你的禮物是什麼反應呢?”佳子內親王說:“一開始我給他們送禮,我是非常認真地,可我漸漸發現父母無論受到什麼禮物他們都會覺得高興,至於天皇陛下和皇後,他們更喜歡我姐姐的禮物。”

井上純美說:“既然如此,你其實沒必要想著製造驚喜,隻需保證禮物不讓他們失望就可以了。”佳子內親王完全不理解她為什麼這樣說,井上純美說:“你的禮物如果大受歡迎,一定會讓你姐姐受刺激,送禮本是為了讓收禮的人高興,不要引得其它的事件發生。”佳子內親王若有所思的說:“你說得對,我不顯示自己比姐姐強,這其實對我有好處。”井上純美說:“這話就不要在別的地方說了,要是傳入你姐姐的耳朵,那可就不妙了。”佳子內親王突然說:“有必要活的這麼小心嗎?跟做賊一樣。”

井上純美說:“世上凡是有大成就的人,都是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而那些生活中狀態鬆弛的人,多半是一些沒有出息的人。”佳子內親王說:“不管怎麼說,聽你的說法,我也覺得自己高明了不少。”佳子內親王和井上純美來到京都街頭,她們戴著墨鏡,如果不留神,你不會認出來哪一個是佳子公主。佳子內親王說:“你覺得我送點什麼好呢?”井上純美笑著說:“收禮物的這些人生活中什麼都不缺,選擇禮物一要賞心悅目,而要有一些寓意才好。”

佳子內親王點點頭說:“你覺得送什麼給我父王是合適的呢?”井上純美說:“令尊最喜歡收藏藝術品,不如從流浪藝人那裏買一副作品。”佳子內親王說:“這也太馬虎吧!我父王對畫可太在行了,要是發現是地攤貨,肯定會低看我一眼。”井上純美說:“街上賣畫的其實有一些是美術學院的研究生,他們沒有錢開自己的畫室,也沒有錢吵作自己的作品,你隻要出高出他們預期的價格,讓他認真畫一幅畫給你,這個不是很好嗎?”佳子內親王好像沒有聽明白她在說什麼,井上純美接著說:“許多畫家在未成名的時候曾經在街上支過攤兒,你怎麼知道他以後不會是一個了不起的畫家呢?隻要某位畫家成名,他早期的作品也會賣出很高的價錢。”

佳子內親王露出欽佩的眼神,說:“想不到你這樣具有經濟頭腦。”井上純美立刻臉就紅了,說:“我哪有什麼經濟頭腦,隻是隨口一說罷了。”佳子內親王笑著說:“我該給母親送什麼呢?”井上純美說:“王妃其實有點不自信,你覺有什麼辦法提振她的信心呢?”佳子內親王說:“我也不知道。”兩個人都開始發愁,突然井上純美說:“問賣貨的吧!”佳子內親王被她這話嚇了一跳,說:“隻好如此了,你說能給天皇陛下和皇後送什麼呢?”

井上純美說:“天皇愛吃什麼,你就給買他愛吃的東西就好,不過量一定要少。”佳子內親王說:“這又是為什麼呢?”井上純美說:“無論是什麼好東西,吃的太多一定對身體不好。至於皇後,我們也去問賣貨的吧!”佳子內親王說:“你為什麼隻擅長給男士買禮物呢?”井上純美說:“我也不知道,可能我上輩子是個男的吧!”佳子內親王說:“不會,你上輩子是個男的,不會這麼漂亮。”井上純美想了想說:“我從小就沒了母親,我是父親一手帶大的。”

佳子內親王說:“你父親沒有再娶媳婦嗎?”井上純美笑著說:“沒有,他害怕我受委屈。”佳子內親王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井上純美說:“去買禮物吧!”他們來到出售各種藝術品的街上,發現有許多人在那裏支攤兒售畫,她們兩個人在街上漫無目的的走著,突然發現一個穿著灰色夾克的女子坐在一個小馬紮上麵聚精會神的作畫,佳子內親王說:“這個好,我們就買她的畫吧!”

井上純美將作畫的女子仔細打量了一番,她身上的灰色夾克,雖然有些褪色,卻洗的非常幹淨,在灰色夾克裏麵,她穿著一件雪白的襯衣,靠近脖子的兩顆紐扣是鬆開的,井上純美不覺笑出聲了,佳子內親王立刻說:“你笑什麼?”井上純美說:“她的打扮經不住細看,一旦有人細看,一定不能自持。”說完之後她立刻把自己的嘴巴捂上了,佳子內親王一頭霧水。井上純美繼續看見她下身穿著一條淺灰色的牛仔褲,腳上是一雙白色的運動鞋,她似乎根本沒有意識到身邊站著兩個人,仍舊專心作畫。這個時候井上純美和佳子內親王注意到了畫布上的內容,她畫的是一盤黃梅,黃梅的造型非常的漂亮。過了很久,她總算是畫完了,這個時候天色已晚,她收拾畫夾打算走人,突然發現身後站著兩個人。

她被嚇了一跳,井上純美朝她鞠一躬,說:“姑娘,你的畫好賣嗎?”她似乎覺得有些茫然,搖搖頭說:“不好賣。”說著就要走,井上純美指著佳子內親王說:“她想買你的一張畫。”她說:“我今天帶的不多,你看上了那一副就拿走吧!”佳子內親王說:“能按照我的要求給我畫一幅嗎?”她點點頭說:“我盡量吧!不一定能合你的意。”佳子內親王說:“我想請你給我畫一幅像。”她說:“素描、水彩還是油畫。”佳子內親王說:“油畫。”她說:“油畫要稍微貴一些,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就跟我走吧!”井上純美說:“把你的地址給我們,明天我們去府上找你,今天太晚了。”

她愣了一下說:“也可以。”她寫了一張紙條遞給佳子內親王然後就走了,望著她的背影,佳子內親王和井上純美都覺得非常難過,佳子內親王說:“這樣行不行,我想把天皇陛下愛吃的東西畫成畫送給他,你覺得怎麼樣?”井上純美說:“好是好,不過這樣把他愛吃的擺在他麵前,這不是逼著讓他得高血壓嗎?”佳子內親王突然笑著說:“我看這樣,就在畫的邊上在寫上一派標語,必須控製飲食,就連最愛吃的也不例外。”井上純美撫掌笑著說:“你這個主意好。”佳子內親王說:“母親和皇後,也把她們喜歡的東西畫在畫上送給她們算了,反正我也不指望她們能多喜歡我的禮物。”井上純美說:“聽你的。”

回到尼姑庵,月亮掛在中天上,庵主一直在門口等著,立刻她們迎進去。進屋之後,電燈像是白雪撒在牆壁上,洗漱、入眠。西鄉格玥盤桓了幾日,然後啟程回了東京。躺在東京的寓所裏,她的心情非常複雜,明日早來到教室,學生們已經在那裏等著她來上課了。她穿著一件粉色的外套,脖子上係著一條紅色的圍巾,披著頭發,下麵是一條白色的褲子,腳上是一雙白色的高跟靴。她麵紅潤,眼睛烏黑清亮,五官精致,學生們都睜大了雙眼,特別是男生們生怕自己錯過了任何一個動人的畫麵。西鄉格玥抬高聲調說:“同學們,我們上課吧!”她講的是日本的民法,她給了提了一個要求,就是她的課不局限於法律,會盡量的向大家傳遞一種東西,這種東西你可以說它是道,總之它超過了知識的範疇。

西洋的教師更多是向學生們傳遞嚴謹的治學態度,科學的研究方法,以及開闊的思維。東亞的教師有兩種,一種是把知識傳遞給學生,另一種是把道傳遞給學生,道是自然萬物的運行法則,道也是一種價值取向。中國有一個名氣非常大的文人韓愈說:“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孔子說:“朝聞道,夕死可矣!”

這裏所說的道意思應該不一樣,韓愈說的是一種價值取向,而孔子說的則是自然萬物的運行法則。其實學生們對於她的說教沒有什麼太大的興趣,主要是沉迷於她的外表,但也因為沉迷她的外表,所以對她的聲音也開始著迷起來,以至於從她口中說出的內容也被大家銘記在心。在如今這個年代,許多課程男生的成績已經趕不上女生了,但這個課程不一樣,男女學生的成績不相上下,甚至男生的成績似乎更強勁一些。由此看來,教師如果能長的好看一些,實在是學生的福音。

許多男生想要爭做她的入室弟子,這當然會有些困難。她更偏向於接受女學生做入室弟子,於是那些成為她入室弟子的女生又成了大家追逐的對象,學術有時候沒有那麼重要,如果能夠接近長相好看的女子,學什麼都無所謂。清晨的霧水還沒有散盡的時候井上純美和佳子內親王就出門了,街上人很少,她們乘坐一輛出租車來到哪位女畫匠的家門口,敲門之後,她把門打開了,看見她穿著一件雪白的襯衣,下身是一條灰色的褲子,腳上踩著拖鞋,進門之後,發現屋子裏坐著一個老太太,井上純美和佳子內親王向老太太打招呼,對方並沒有理睬,她笑著說:“我奶奶有智力方麵的殘疾,二位不要緊張。”

佳子內親王坐在對麵的一把木椅子上,她拿起筆就開始畫,約莫過了三個小時,總算是畫完了。就畫而言,她們兩個外行是非常滿意的,畫中的佳子內親王看起來像是活的一樣,她的嘴唇,她的眸子,有一種似笑非笑般的神韻。佳子內親王說:“我還要三副作品。”然後把要求一一說了,說:“三天後我來取。”

說完支付了定金,這對於哪位女畫匠來說,這是個不小的驚喜了,送走了井上純美和佳子內親王,她開始繼續工作,她的祖母目不轉睛的望著前麵的牆壁,嘴裏說:“媽媽,蝴蝶。”她把自己的注意力一點點集中起來,她的祖母突然說:“花蝴蝶。”她的注意力一下子就散了,她顯得有些焦躁了,回到浴室吸了一把臉,這個祖母說:“加熱水,加熱水。”女畫像捂著臉哭了起來,外麵突然傳來一聲巨響,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