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這幾天,楊衝鋒一直和老主席孫定才在一起,兩人每天走訪幾家人,走訪看柳芸煙廠分流職工們的生活狀況,了解了他們的困難。肖成俊去公安局上班了,楊衝鋒陪他去報到的,之後兩人就各忙各的。
轉眼三月底,鋼業公司那邊的工作進行得很順利,經濟小組這邊還沒有動靜。縣裏把辦公地點安排好了,人員也基本定下來,隻是為什麼沒動靜,一直沒有得到具體通知。楊衝鋒估計是市裏對柳芸煙廠廠址的處置還沒有定論,這才是縣裏一直拖著的原因。
沈崇軍他們那組和鄭誌強小組的人員都開始工作了,唯獨楊衝鋒這組,隻有楊衝鋒和石穩兩人。孫定才雖然天天跟著,卻不能算是正式的小組成員,他是楊衝鋒聘請的顧問,縣裏承認但不給編製。
這天楊衝鋒好不容易抽空陪陪黃瓊潔,卻接到梅姐火急火燎的電話。梅姐聲音很急:“衝鋒,不好了。”楊衝鋒一聽心裏“咯噔”一下,梅姐平時處理什麼事都很沉穩……“出什麼事,慢慢說。”楊衝鋒說著向院子外走,黃瓊潔見他要處理事情,沒有跟在身邊。
“黑牛和小厲,還有順安客運、安順建築那邊,總共有30多人都被公安局抓走了。”
發生什麼事情了?讓公安局一下子就抓走30多人。楊衝鋒來不及多想便問:“梅姐,知道具體情況嗎?”
“是莉莉打電話告訴我,他們吃飯之後來了七八個帶槍的軍人和縣公安局的一起,將黑牛和小厲兩人抓走。隨後順安客運和安順建築都報信,說一些人也被抓走。衝鋒,怎麼辦?”
“莉莉呢,讓她先把剩下的人安撫好,不要做出什麼傻事來。他們最近是不是做什麼事了?”楊衝鋒覺得這不符合常理,以前飛天幫那樣都沒抓,這次的行動是因為什麼?隨即李翠翠也打來電話,說砂石場李金輝在村裏被公安局抓了,要楊衝鋒幫想法子,探明這到底是為什麼。
公安局那隻有一個熟人,警務督察大隊的鄭遠方,他在“夢裏水鄉”裏有些股份。楊衝鋒正想給他打電話問,又猶豫著不知道這時候打電話好不好。突然,楊衝鋒在自己前額拍了一下,真是急昏頭了。肖成俊調到公安局還是副局長,自己不問肖成俊還想著要找什麼鄭遠方。忙撥打肖成俊的電話,卻關了機,楊衝鋒意識到公安局正在統一進行什麼行動,要不然怎麼黑牛和他的人一下子給抓走這麼多?
30多人被抓走,對順安客運和安順建築的打擊太大了。黑牛和小厲被抓,整個飛天幫就沒有了主心骨,順安客運有劉萍還能繼續運作,但安順建築那邊,將小厲帶走了,不就散架了?一剪梅估計被控製和監視起來,自己不適合直接去。黑牛他們暗地裏弄出什麼大事來,自己也不一定能幫得了。一直要他們經營公司的心態來做事,將幫會的那種惡習壓下去,可自己稍一疏忽他們就在背後弄出事來,可又覺得不太可能,黑牛和自己生分才沒有把發生什麼事告訴自己,和自己商量?這段時間確實和他們疏遠了些,隻是自己的工作忙碌,連陪黃瓊潔的時間都少了,怎麼能怪自己疏遠他們?
梅姐再次打電話來:“衝鋒,我讓莉莉你說。”楊衝鋒聽莉莉說著,心裏更加奇怪。按莉莉所說,黑牛和飛天幫最近沒有任何行動,小厲隻是在忙著安順建築的事,跟縣建築公司一建二建的人見麵,招攬拉攏那些人。順安客運年後的聲譽更好,生意也越發紅火,劉萍對管理有套辦法,屬下司機,售票員都不敢生事。又了解了安順建築那邊的情況,幾乎每一個被抓的人,最近都沒犯什麼事。但這些人以前是幫會骨幹分子,也進過局子。莉莉還說到大塊也在剛才被抓走了,連同一起的,從他那裏又抓走十幾個。
飛天幫原先是柳澤縣裏最大的惡勢力之一,柳澤縣城的所謂黑幫,就是聚集在一起,打架生事,收些保護費、貸點款子、幫人收賬等等。打架鬥毆,多半是和類似的惡勢力相鬥,欺負人的事也沒少做。不會是翻舊賬吧!
從得到的情況看,公安局要麼就是針對飛天幫進行大規模的行動,要麼就是進行打黑運動,隻是沒有得到確切的消息。楊中鋒讓莉莉一定要安撫好其他的人,公司也要正常運轉著,黑牛和小厲等人的事,會想辦法解決。掛了莉莉電話,楊衝鋒想著要怎麼出麵才好。可以說,這半年來飛天幫已經麵目全改,不再是以前的幫會。自己出麵去說也沒有什麼,隻是,自己給黑牛去說情跑動,會讓張應戒等人知道自己和黑牛之間的關係,多少有些不妥。
劉萍也打來電話,急吼吼地說:“老板,你知道順安客運出事了嗎?”楊衝鋒要她們過來。十幾分鍾後,劉萍和阿曼兩人從出租車下來。阿曼說:“衝鋒兄弟,你說這是什麼事嗎?怎麼能胡亂抓人。公安局的人也不能不講理。”
“阿曼姐,當心你這話被人聽到也給抓進去。”楊衝鋒笑著說,先調劑一下氣氛,思路才會更清晰。
“我才不怕他們。”阿曼氣呼呼地說。劉萍不理會兩人鬥嘴,看著楊衝鋒說:“客運站裏被抓走九個,明天我還怎麼營運。這些人正慢慢變好了,在家裏和乘客心目中都已經變成好人了。”
“謝謝你,劉萍姐。”楊衝鋒看到順安客運的變化,從心裏感謝劉萍。
“你說怎麼辦吧。”劉萍說。
“不要急,我先想想。你是怎麼知道他們被抓走的?”楊衝鋒說。
“怎麼抓走?有些是剛收車回來就被抓走了,有幾個是在回家的路上抓走的。家裏人來電話問,問他們是不是在客運站裏鬧事才被抓的,擔心和客人衝突了。我聽後,一一給所有人打電話問,才知道被抓走九個人。這九個人的家裏都知道了,我們兩邊對著消息,他們這段時間都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最近縣裏也沒有什麼消息嗎?”楊衝鋒問。
“沒有聽說。”劉萍和阿曼兩人說。楊衝鋒隨即想到,自己在縣委都不知道,他們怎麼會知道。
兩個女人不知道要怎麼辦,劉萍關心那些被抓走的人。她最近製定了一套賞懲製度,一切都與個人表現、業績掛鉤。順安的人正在慢慢改變著他們的不良作風。這次無緣無故將人抓了,那不是前功盡棄嗎。
“劉姐,我們到公安局去要人。”楊衝鋒說,不管怎麼樣,現在以順安客運公司的名義去要人,公安局的人也不會怎麼樣。劉萍向來是敢做敢當,隻是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做。劉萍聽楊衝鋒說後,立即說:“阿曼,我們走。”
三個人來到公安局詢問順安的人被抓的情況,結果值班的警員一問三不知。劉萍和阿曼當時就很惱火,衝著值班警察大喊放人。楊衝鋒估計這次也許是一次保密行動,連肖成俊都關機了,會是什麼事呢?嚴重嗎?
楊衝鋒在公安局得不到準確的信息,也見不到肖成俊,倒是聯係上鄭遠方,但他卻不肯透露內情。
楊衝鋒想了想,就給秦淵發了個信息。秦淵知道黑牛和自己的關係,他見是自己的信息,會想到是為了什麼。楊衝鋒就寫出一條信息去:秦書記,在忙什麼呢。
秦淵不久就來了電話,也沒有多說,就說是市裏布置下來的,全市打擊黑惡勢力為柳江市經濟建設掃清不安定因素。涉及的人,都是有案在冊的,這次上麵態度過硬,很為難。秦淵說得模棱兩可,沒有直接點明黑牛和飛天幫,全縣乃至全市裏的黑幫人員全部都在名冊之內。
(二)
楊衝鋒說決定先到縣委去。秦淵已透露了,午夜前柳澤縣打黑抓捕行動結束。隻有在這之前,將事情弄妥當才來得及。
楊衝鋒帶著劉萍兩人來到縣委,到縣委三樓時,那裏聚集了五六個人。有一個人見到劉萍走過來,說:“劉經理,你可要幫我作證,我家那小三子到順安開車後,已經不惹事了。上個月還是公司裏的文明標兵呢。”“是啊,不急。我也正要找縣領導反映這事,順安客運的人,無論在公交車上,還是在客運中,都可以查到他們的工作成績和操行品德的,都有記載的。”劉萍說。
“劉經理,我聽說順安還有好幾個人,都一起被抓進去了,是不是有這回事?他們的家在哪裏,我一家家找他們來縣裏說理,哪能這樣無緣無故把人抓走?要是他真的犯了事,你們要關要罰要槍斃我都認了。”那家長驚慌而又氣憤,見到劉萍後,想要聯絡順安的人一起來縣委聲討。
已經是夜裏九點多,被抓捕的人不知道是關在公安局,還是在縣看守所裏。明天肯定會轉走。現在看來隻能找書記了,可是直接闖入書記的辦公室顯然不是上策,得讓趙曉勤幫轉一下話,兩邊才有回旋的餘地。接到楊衝鋒的電話,趙曉勤趕緊下樓來,先用手勢把話壓下說:“衝鋒,今天這事誰都沒有辦法,不是我不肯幫。”
“趙哥,我知道會讓你很為難。能不能幫我給書記傳一句話,說我想見他。”楊衝鋒說,“這位是順安客運公司的經理劉萍,劉經理要為公司裏的人見見書記,他們公司這次有不少人被抓了。”
趙曉勤無奈地說:“好吧。”楊衝鋒對劉萍說:“先想好怎麼說吧,也不知道能不能成,這次是市裏到縣裏的統一行動,可不比以前。”估計吳德慵會見自己,楊衝鋒也不慌,打黑行動的真正意圖是將柳江市的黑惡勢力掃除。其中將雲龍幫的人徹底清出才是最關鍵的。楊衝鋒抽到第二支煙時,趙曉勤再次走進辦公室裏來,對楊衝鋒點了點頭,兩人往外走。劉萍便要跟著走,趙曉勤說:“衝鋒,還是讓她先在這裏等吧。”
吳德慵辦公室裏,有許多人。市裏下來的人,是市公安局的副局長。秦淵不知道什麼時候也過來了,還有李耀強縣長、人大主任彭紹敏、檢察院檢察長,縣公安局長沒有見到,估計是具體指揮去了。
楊衝鋒跟幾個人招呼,彭紹敏對楊衝鋒隻是點了下頭,其他人還算客氣。招呼過後,吳德慵說:“衝鋒,有什麼事?今天這事是全市統一行動,縣裏隻是協助。你也真不怕別人說你啊,這裏都是縣裏領導,還有市裏來主持這次行動的張局長,我倒是想看看你能說出什麼道理來。”這種場合楊衝鋒是不應該出現的,但吳德慵知道這次全市的打黑行動的起源就是麵前的這個人。別人都不知道“巨天幫”的惡性事件,就算市裏副局長,也不一定知道詳細內情。基於此,吳德慵倒是想聽聽,看楊衝鋒能說些什麼,他不是魯莽的人。
“書記,不是我要找您。是順安客運的經理想找縣裏的領導問個事。我隻是代言而已。”楊衝鋒說。
“什麼事非要這時候來說。”有市裏的人在,吳德慵也知道楊衝鋒是為了被抓的幾個人而來。
“是這樣,書記,順安客運和安順建築的人今天突然被抓幾十人。兩個公司的人找到我,向我要人。他們說,縣裏不是說過對全縣經濟發展有利的,一定會保護。順安客運公司和安順建築公司的員工,在公司確實沒有做任何違法亂紀的事。順安客運的經理要過來討個說法,要不然明天沒有人上班開車,影響可就大了。”楊衝鋒慢慢地說。
其他的人都在聽著,不說話,他們都知道楊衝鋒和吳德慵之間的那種親密關係。市裏那副局長聽到楊衝鋒的話後,對縣裏就有了些看法,對楊衝鋒也看不順。先“嗯”了一句說:“吳書記,這位是哪位領導?今晚的行動是有紀律的。”說著語氣就有些重。
吳德慵便向在場的人介紹楊衝鋒的身份,那人見楊衝鋒在縣裏沒有什麼實質性職務,也不是公安係統的人。等吳德慵說完,就轉身對楊衝鋒說“吳書記,我看還是請這位廠長先離開吧,不要影響我們的工作。”
“張局長是市裏的領導,我很尊敬。但張局長說我影響了你們的工作,這罪名可擔不起了。我對市裏和縣裏的工作一貫都是全力支持的,黑社會性質的幫會對社會影響極壞,應該加大力度整治,這樣的打黑行動全市的人們都會拍手稱快,慶賀今後有一個安穩良好的社會環境。”楊衝鋒說。
“楊廠長,我剛才聽你跟書記說,是來給幾個黑幫骨幹來說情的,不是嗎?”彭紹敏說。語氣冷冷地,帶著嘲諷意思。
“彭主任,我不是來為黑幫骨幹說情的。請注意,我是為順安客運和安順建築的職工來問原因的。我們不應該給他們一個解釋嗎?”楊衝鋒說。
“解釋什麼?解釋為什麼要抓捕黑幫分子?”彭紹敏見楊衝鋒話雖不重,可並不給他麵子,也不給市局張局長麵子,便咄咄逼人地發問。
“彭主任的工作很忙,對縣裏的順安客運可能了解得不多。”
“什麼順安客運公司,那不就是飛天幫那一幫子人在那裏胡搞嗎?我隻知道他們是飛天幫的人,我隻知道上次就是這個順安客運公司的那些小潑皮流子,和縣汽車客運站、縣出租車公司大打出手,鬧得滿城不得安寧。像這樣的黑惡勢力就是要堅決打擊,才能弘揚正氣。”彭紹敏說,對這些他記得很清楚。
“看來彭主任對順安客運公司的情況也不是不知道啊,可彭主任知道不知道,現在柳澤縣人怎麼說順安客運站的,縣汽車客運站如今對乘客態度的改變,起因在哪裏?我說了不算,我想還是請順安客運站的經理來說,會更有說服力。”楊衝鋒說。
“不必說什麼,楊廠長還是請你走吧,縣領導要開會商討重要事情,請你回避。”彭紹敏說。
“彭主任,我是要回避的,但我走之前我想問問在座的領導。什麼是黑社會?是不是曾經參加過黑社會就永遠洗不脫了?就算抓捕判刑,那也是想他們認罪改錯,重新做人。現在的順安客運裏,你們可以到縣城裏去調查,看看這半年來這些人改變多少?明天,全縣的人,都會知道這件事,縣裏又怎麼向群眾交代?怎麼樣向那些人的家人交代?掃惡打黑,那也要看怎麼給黑惡勢力定義。”
打黑行動中柳江市開展得有聲有色,戰果輝煌,為柳江市地區的經濟發展、社會穩定,人民安居樂業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為,全市的公安幹警和武警戰士連續作戰的大無畏精神,受到全市人民群眾的讚譽。
柳澤縣所抓的人,在縣裏經過深入討論又與市裏彙報交流,將順安客運和安順建築的人放出不少,但黑牛和大塊等少數人卻沒有放出來,楊衝鋒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黑牛不讓楊衝鋒再為這事費力。
(三)
楊衝鋒來向吳德慵彙報工作,對煙廠下崗職工招聘到鋼業公司裏的具體工作詳細陳述了。吳德慵聽了彙報,說:“衝鋒,對你的工作要有信心,何況還有老主席、付書記在幫你。隻是,對沒有被錄用的職工,安撫工作要做到位啊。他們夠苦的了。”
“書記,請放心,我和老主席他們會盡力去說服的。等安置資金到了,他們會理解的。”楊衝鋒。
吳德慵不再多說,楊衝鋒看到書記不說話了,他說:“書記,安順建築跟我提議過,要想合並縣裏倒閉了的縣一建、二建兩個公司,您怎麼看這個事?”
吳德慵沒有立即回答,點了一支煙,抽著。過了幾分鍾,吳德慵說:“安順建築胃口不小嘛。他們能將縣裏兩個建築隊都吞下去?”
“也不是要吞下去,而是重新組合,讓縣建築隊的潛能發揮出來。這樣的集體製單位,要不是經濟體製因素的製約,不會沒落下去。他們的技術力量和人才資源都很不錯的。就這樣黯淡下去,太可惜了。書記,我也了解那邊的情況,縣建築隊鬆散後,一部分人聚在一起,做些小工程,當小包頭。對這樣的資源沒有充分利用,進行重組,實在可惜。等我們將柳芸煙廠安置後,這些人又將成為我們新的頭痛問題。”楊衝鋒說著也看著吳德慵,對安順建築吳德慵還是有些敏感。
“縣裏一建、二建的人合起來有200多職工吧。”“將近300,工人的年齡都偏大,一建、二建也都是集體製的單位。”“這樣吧,先做做工作看,你多辛苦些和安順建築那邊先溝通,等縣裏討論後具體怎麼操作,到時再說。”吳德慵說。
對這事楊衝鋒也不能纏著不放,對這些集體製單位和企業的安置,本來就是他的工作職責。不過當前緊要的是柳芸煙廠職工的安置。
經濟領導小組的工作組裏,就差楊衝鋒這一組的人還沒有到位,其他兩組都開始了具體的工作。楊衝鋒知道他這一組關鍵還卡在市裏,等市裏對柳芸煙廠廠址處理辦法回複後,小組工作就可正式開始。光杆司令一個,楊衝鋒也沒抱怨什麼,成天和老主席孫定才、付副書記一起安撫職工。關躍進和石穩是確定進小組裏的人,但組織上沒有正式通知,兩人也不會主動過來幫忙。眼看進入4月了,要是能在4月份正式工作,柳芸煙廠職工的安置,可以在上半年完成,也算縣裏兌現了承諾。
如今,柳芸煙廠分流的職工裏,又有將近200人會招進鋼業公司裏,先培訓著,那邊的壓力又會減少一些。吳德慵今天也就顯得輕鬆些,今後要是都按照他的預想,得到相關的資金,就能多出一部分來用在其他方麵。柳芸煙廠的工作要緩一緩,吳德慵想到集體製的單位,要是找一個試點探索改製,未必不是一條新的路子。安順建築既然有這樣的心思,將他們作為試點來看看,如果做得好,縣裏其他集體製廠也可進行類似處理,可緩解縣裏不少壓力。想到這裏,雖然覺得安順建築和楊衝鋒有著說不清的關係,但從大局來看,卻是兩贏的局麵。
“煙廠這邊要等等市裏意見,那你就多花些心思放在一建、二建那邊。”吳德慵又補充了一句。
“是。”楊衝鋒答道。
楊衝鋒離開吳德慵辦公室後,聯係肖成俊,帶他去見了小厲。小厲見楊衝鋒到來,忙迎上兩步:“楊哥,來了。”
楊衝鋒嗯了一聲,說:“小厲,先給你介紹一位朋友。”說著指向肖成俊說“小厲,這位是公安局的肖成俊肖局長。肖局長上次幫了很大的忙哦。”
“肖局長,感謝感謝,援手之情,安順建築和我都會牢記在心裏的。今後用得著兄弟的地方,隻要說一聲就成。”小厲說。楊衝鋒也清楚小厲肯定知道肖成俊和自己的關係。
“不客氣。”肖成俊說著拍了拍小厲的肩,算是親近了。
說著小厲帶領楊衝鋒和肖成俊走進他的辦公室。
抽著煙,楊衝鋒問:“小厲,這段時間和一建、二建的人接觸,情況怎麼樣?”“楊哥,接觸了不少人,肯過來的人還是少。”“他們大多數人不是沒有事做嗎?閑著也不肯過來幫忙?”楊衝鋒有些奇怪。“那倒不是不肯過來幫忙,隻是他們認為到這邊來也做不了什麼。就目前我們的情況,底子是薄了點,接不下什麼大工程,他們這才不肯過來吧。楊哥,都是我沒有做好,讓你失望了。”小厲說。
縣建築公司分為一建、二建兩個單位,都是60年代組建成立的,屬於集體製單位,掛靠在縣建委下麵。作為建委的下屬部門有獨立的業務管理,全縣特別是縣城的建設,絕大多數的工程都是由這兩個單位完成,有不少值得驕傲的業績。現在雖然經營不善而名存實亡,可他們不少人都還活在過去的那種榮耀裏,對安順建築這樣的草台班子,哪會瞧在眼裏?所以不少人寧可在家裏閑著,也不肯到安順建築來上班。
建委如今已經改為建設局,對依附在建設局下麵的兩個單位無力供養。一建、二建的領導都是有級別的國家幹部,公司效益和自己的收益是兩回事,也弄不清楚原因,每次接到建築工程先幹再說,最後清算都是虧出一大截來。之後,背負的債越來越多,垮了。柳澤縣雖然建設不斷,可一建和二建再也不是行業中的老大,無法和崛起的民間工程隊相競爭。
本來是建築行業裏的老大身份,現在處於困境中又難以放下身架,對這一點,楊衝鋒覺得也好理解,說:“已經做得夠好了,不可能做什麼都萬事如意。小厲,在一個月裏,你做好接收一建和二建的準備,至於以後成不成,盡力吧。”
“楊哥,公司這邊早就做好了相應的準備,我們在和一建、二建的接觸中,也說到過這個問題。一建裏有個技術員說,安順建築要想發展壯大,可不是簡單地將一建、二建合並接收過去就成了的。關鍵是資金,沒有資金把攤子鋪大了後,最後的結果還是一屁股的死賬。當時,我準備將那技術員拉過來,他不肯就說了這番話。我想也是,現在安順建築隻能是維持著,想要接一個大些的工程,都沒有資質。”小厲說。楊衝鋒雖然是老板之一,可對安順建築這邊平時並不過問,小厲也知道楊衝鋒不了解這些業務上的事。
“資金上的事,想辦法總可解決的,關鍵是要讓對方的管理層先答應過來這邊。目標已經明確了,該怎麼去做,你就放心大膽地去做吧。”
在財政局門口,兩人分開。楊衝鋒琢磨著吳德慵這麼快答應讓自己著手一建、二建和安順的合並工作,是不是有什麼深意?
安順建築的資金要怎麼樣籌集,自己還有多少資金可投進去?仔細想想雖然這一年多沒消停,可真正得了些錢的隻有李翠翠那裏。
安順建築要想將縣裏一建、二建合並過來,所要的資金量會很大,隻有找縣裏要政策,貸出一筆款來。安順建築可用順安客運做抵押,貸款應該不難。三嬸在市財政局裏,和銀行的人打聲招呼,按說不會有多大難度的。縣裏要解決掉一建、二建這樣的包袱企業,也要給出相關政策來,經濟調控領導小組可提出這一提議,想必吳德慵那裏不會卡住。最關鍵的是要找縣建設局,有他們領導說話,一建、二建的領導那方麵,阻力就會小很多了。
(四)
建設局的局長廖文忠已經年過五十了,再升職也沒什麼希望了,他隻希望保住目前的位置,混到退休。廖文忠素來自命清高,很少和人紮堆請客或參加飯局,應酬也要看對方是誰,對看不順眼的人,他很難會答應什麼。他愛喝茶,喜歡給人講茶經講養生。
建設局是縣裏比較肥的單位,找人托事的不少。如今縣城的建設比起前些年更多,廖文忠很牛氣,到他那裏托他辦事的人不少碰了壁,就算是有縣裏領導說話,他也不一定買賬。
目前建設局和楊衝鋒他們的經濟調控小組還沒有什麼交集,廖文忠還不知道有楊衝鋒這一號人物。他的賬買不買很難說。
不過,人都是利益感情場裏混的,不買賬,得想辦法讓他買賬;不熟悉得想辦法讓彼此熱情似火。對廖文忠先打打感情仗試試。
楊衝鋒對於自己找廖文忠實在沒把握,所以拉上沈崇軍一道請廖文忠吃飯,順便幫忙聯絡聯絡感情。
在廖文忠沒來之前他們已在包間等了一會兒。沈崇軍也給楊衝鋒介紹了廖文忠的為人。
正聊著,沈崇軍的電話響了,沈崇軍接了後,說:“廖局,我馬上下來接你。”說著沈崇軍就站起來,要和石穩一起下樓。楊衝鋒見了也站起來,跟在沈崇軍的後麵。
到一樓,廖文忠看見了沈崇軍來接,快步走過來,說:“沈縣,怎麼敢當?”
“應該的,在縣裏說到在工作上的貢獻,我還想不出有哪個強過廖局啊,我來迎一迎,是對廖局事業心的尊敬嘛。”沈崇軍說。廖文忠笑意滿滿地看著沈崇軍。
“沈縣,縣政府裏說到實幹精神,你當排在第一啊。”廖文忠說,也不管沈崇軍身後的楊衝鋒和石穩會不會將這話傳到李耀強那裏去。
“這話可不敢當。廖老,給你介紹一位朋友。”沈崇軍說著將楊衝鋒讓出來,說:“這位是鋼業公司的副廠長楊衝鋒,目前調任縣經濟調控領導小組的組長,人雖然年輕,工作卻很突出,能力強,我非常佩服。衝鋒,這位是建設局的廖文忠廖局長,是我最敬佩的前輩。”
“廖局長,您好。您是老前輩,我早就聽沈縣說起您,心裏很敬佩,一直想向您學習學習,不過一直都沒有好機會。今天認識您了,今後想跟您學習些工作上的經驗,就方便多了。”楊衝鋒已了解他心氣高,打算給他說幾句中聽的話,也不算巴結他。
廖文忠聽了楊衝鋒的話,看了看,隻是淡淡地說:“我不過是一個老朽,哪有什麼可讓人學習的。”
沈崇軍見兩人第一句話就不太對頭,忙接過話說:“廖局,我們先上去,這裏說話也不方便。”
廖文忠沒表示其他,幾個人一道上樓。
楊衝鋒對於廖文忠不鹹不淡的態度心裏在犯嘀咕,這人可交嗎?不過又想有沈崇軍在拉線,這事不至於不成吧!
幾個人進到包廂裏。沈崇軍請廖文忠先坐下,請他點茶。“柳城香”茶樓在柳澤縣城裏名氣不算大,檔次也不高,但卻是真正喝茶人的去處。有專業弄茶的人,還可以到茶房裏自己動手。茶樓裏有些好茶葉,雖不多,但主要的名茶都有準備。
楊衝鋒點了八寶茶,廖文忠聽後便輕微地皺了皺眉,瞟了他一眼,眼裏有著不屑。沈崇軍說:“今天想聽聽茶道,還請廖老大顯身手,不吝賜教。”廖文忠聽到這話,也沒有謙虛,沉思冥想似乎要從哪說起,卻見楊衝鋒拿出煙來。他像受蟄了一樣說:“別抽煙。”廖文忠說,“你一抽煙我們還坐在這裏幹嗎,都得走了。”
楊衝鋒心裏一梗,覺得廖文忠神神叨叨的,喝茶和抽煙有什麼關係?就算有影響,那也是每個人的心境。心境不到,什麼都是外因影響,真正修煉到那種心境了,又還有什麼能影響到?也不好反駁,臉上一絲淡淡的笑,那笑隱含著什麼就由每個人去想。可以說是不屑、不信,甚至譏笑,也可以說是理解、接受或包涵。從內心來講,楊衝鋒對廖文忠這種人有種反感,獨行特立的人還要將自己的喜愛加諸於別人身上,手裏又有點權勢,如果讓他辦事阻力會很大。但這時不能撕破臉,解決縣一建、二建的問題還要他積極配合才能順利完成。
廖文忠也看到楊衝鋒的笑。從一開始見到他就沒有感覺到這個年輕人的尊重。廖文忠受慣了別人的尊重,極為敏感別人對自己是不是尊重,見楊衝鋒沒有那種自覺,忍不住說:“沈縣,以前跟你討論過,喝茶其實就是一種心境的修煉,這必須要純淨,摻和不得半點別的。茶有茶品、有茶道,這要看個人的涵養和素質,輕浮的人是沒法體會到的,一輩子也別想沾茶的清雅素淨。”
沈崇軍知道廖文忠是在說給楊衝鋒聽,聽到“輕浮”兩字,心裏直後悔先沒有將廖文忠喝茶時最忌諱的抽煙說出來,現在還真不好怎麼說了。隻得用眼告訴楊衝鋒,要他忍一忍。石穩則低眉看著某一處,像是認真受教的樣子。
楊衝鋒也沒有說話,隻是眼裏的神氣凝重了一點。
廖文忠見他的話將楊衝鋒刺激到了,又說:“茶是在青山之巔生長,受的是天地水氣浸潤和陶冶,采摘加工,又去濁留清得到提煉。真正懂茶的人要將第一道茶去掉,這是要將保存運輸中滲入的雜氣息衝走。我們說喝茶,那是對茶的一種不尊重,應該是品茶,一點一滴地將茶裏的滋味兒品出來。能不能品出味道、品出意境就得看個人的經曆和心境。”
正說著,包廂門響了,服務生將他們點的茶端了上來。果不其然,廖文忠的茶和茶具都和其他三個人不相同。三個人都是大玻璃杯,而廖文忠的茶是另一個人端著,青花瓷杯,紫砂紅壺。楊衝鋒一下子就想起在京城時,老爺子的那套茶具,一眼就看出廖文忠這套東西的粗劣,心裏冷冷一笑。
廖文忠不過是裝模作樣罷了,就像古時候穿了長衫搖一把扇子,就是書生不成?
廖文忠先將青花瓷杯放下,紫砂壺也放在茶幾上。先用水壺裏的水將茶杯反複清洗三遍,才將水衝進紫砂壺裏,裏麵的茶葉在茶房裏已經處理過。廖文忠做好這一切,端坐起來,像是在調節心氣,又像做一種儀式一般。
楊衝鋒看著好笑,就憑廖文忠這點心性修養,完全有種走火入魔的樣子。看著心裏想笑,便將一粒八寶茶裏核桃仁咬出聲音來。廖文忠聽到楊衝鋒那大力一咬,將平靜的心氣給激發出波動來。他對楊衝鋒就不僅僅是想教訓下那種了,感覺這人是在和他頂牛。非要讓他知道點什麼是進退不可了,廖文忠說:“沈縣,今天的茶味兒不對了,還是你們喝吧。”
“廖老,今天請您來,就想聽聽廖老對茶的見解,我們也好多受些益,增長點修為不是?廖老可要多包涵些,我們年輕人不正是需要您這樣的前輩帶著嘛。”沈崇軍奉承著廖文忠。
楊衝鋒知道自己已經將廖文忠激怒了,廖文忠這樣的心性脾氣,除非他在見你之前就對你有好感,或從沒有聽說過你,第一次見到兩人就有好感,才有可能說到一處。自己再怎麼小心在意,如今都不會給他留下好印象了,就不再想著要順著他。拿起自己的茶杯,猛地喝一口,喝出個響聲來。見沈崇軍看過來,眼神有些擔憂。楊衝鋒說:“沈縣,說真的,上次在京城裏過春節,京城的老爺子也說喝茶好,可我就是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覺得喝白開水還是過癮。”說著先嘿嘿自笑起來,也不看廖文忠臉色有什麼變化。“京城老爺子那套茶具是明朝景德鎮裏的官窯瓷器,當時我就說,老爺子,這喝茶就算是喝出滋味了,那滋味是什麼?沈縣,你猜老爺子怎麼說?”
廖文忠的臉色鐵青,眉頭緊起來。楊衝鋒沒有等沈崇軍回應,也知道他不好說什麼,接著說:“老爺子說,這茶喝的就是紛爭,就是自己一生中每一次選擇的得和失,就是讀自己為自己寫的一本曆史書。”
“當時我說,老爺子你這一生槍林彈雨風風雨雨的過來,現在喝茶回憶,品嚼人生得失功過。可我們的人生才開始,要是也這樣走一步前前後後地先想明白,權衡清楚了才決定走或不走,那還有什麼意思?沈縣,你說那不是太老於世故,太沒有年輕人的闖勁?年輕人就是要有熱血、要有激情、要有雄心、要敢闖敢擔當。”楊衝鋒說到這裏,身體裏那種強橫氣勢就爆發出來,坐在身邊的石穩身子不由自主地坐正了,而沈崇軍心裏也是咚咚地跳起來,說:“就該這樣。”
“廖老,您說呢?”楊衝鋒見廖文忠沒有做什麼表示,就點著他說。
廖文忠思路紊亂,不說話。
“沈縣,我覺得喝茶就是喝茶,茶能去火清心,明目複聰等等,濃茶還能讓人神經興奮。功用很多,可和我們年輕人的心境卻不符合。剛才聽廖老說到茶葉、說到喝茶的講究,也有很多的感想。可是我是個粗人,沒有多少文化,喝茶這千年傳下來的茶道藝術和精神,還真的理解不了。在京城時,老爺子就教育過我,讓我平時多喝茶,遇事多想。我覺得這就是喝茶的精華所在,至於要講究這究竟那,未免形式大於內容,失去了本質。”楊衝鋒說。
“哼,知道什麼。”廖文忠被楊衝鋒氣勢一壓,感覺到一種威壓,這是在職位比他低的人身上很少出現的事。可剛才卻真真實實感受到了,廖文忠知道這年輕人還真不簡單,假以時日,今後會發展成怎麼樣真的說不準。可聽到楊衝鋒說他一貫來最看重形式,失去了人的本真,再也忍不住,不想就這樣被這年輕人壓住。“廖老,我倒是想請教啊,我在京城時間短,見老爺子的機會不多。也沒有機會請教一些喝茶的道理,很想聽您解說解說啊。”楊衝鋒所說的解說,那是兩人爭論後得出的道理,卻不是說教。
“不敢。你說喝茶講究是一種重形式,那就好比吃飯,如果不用碗來盛,直接用手到鍋裏去抓,那就是本質了嗎?就算用破、裂、豁的碗來給你,隻怕吃著都不順心。更何況喝茶這種高雅的事?”廖文忠感覺到自己找到很有道理的說辭,也不看楊衝鋒,心裏不再將楊衝鋒看成是輕浮淺薄的人。
沒有等楊衝鋒回應,又說:“任何事情,都要講究一種形式,這是‘禮’。‘禮’並不就是指禮貌,而是一種製度與儀式,一種年輕人看著不耐煩甚至逆反的‘形式’。他們覺得沒有必要,這實際上就是對事物的本質沒有理解。比如說,學校裏每到周一都要組織學生升旗,一些重大的活動也會安排奏國歌甚至升旗的活動,這也是一種儀式,沒有必要嗎?我看就很有必要。”
楊衝鋒頓時接不上話來,對於國旗,在楊衝鋒心目中的重要性那是積澱進血液裏、骨髓裏的,成為一種本能的情感了。就算想對廖文忠進行反駁,卻也會說國旗升旗的話題。每次看到紅旗在激昂的國歌聲裏冉冉升起,自己渾身的熱血就會沸騰,自己就像被蒸餾一次,將意念裏的雜質滌蕩幹淨。
“廖老,請您不要用升旗來比喻。”楊衝鋒說的凝重。
“是我說錯了。”廖文忠說,對於廖文忠他們這樣的人,心裏對國家國旗那是極為尊重的,聽楊衝鋒這樣說,也覺得不妥當,就認了這句話。
兩人你來我往碰撞一回,將心裏的那種橫亙在心頭的東西淡了些。沈崇軍見機說:“廖老、衝鋒,你們說的話都充滿哲理,我也受益啊。”
“廖老,在五六十年代,人人吃不飽,人人都為一日兩餐而奔勞,我想,那時候喝茶的人是很少的。我沒有經曆過,不知道當時的情況。我們記事時,已經分田到戶,村裏人家家每天去勞作,大暑天的就一個大土瓦罐,一撮茶葉丟裏麵,泡好後背到田間中午好解渴。那時的茶我覺得很不錯,起到它的作用了。”楊衝鋒說,兩人的心境在碰撞後,都有了些變化,說話時那種對抗意味減少了。
廖文忠沒有說話,而是看著楊衝鋒,坐姿雖然還是那樣懶懶地向後靠,卻沒有輕看楊衝鋒的意思了。楊衝鋒繼續說:“喝茶像現在這樣講究的,我想不過才三五年吧。家裏一直喝茶的人在縣城裏有,在鄉村裏都是來客了,表示尊重才燒水衝茶的。也就是說,流行喝茶、品茶,不過是現在人的一種心態,我覺得這種心態要端正才好。喝茶就像廖老說的,很有講求,茶具、水質、環境、心境情緒等等,說是喝茶養身養心,我覺得目前很多人都倒過來了,隻是為一種身份而喝,為一種排場而喝。廖老,您是這方麵的專家,我這個不沾茶的人說這些外行話,不知道有沒有道理,現在有沒有這個現象?”
“有,確實存在不懂裝懂的人,把牛飲說成品茶。沒有領略到喝茶的真諦。”楊衝鋒聽廖文忠這樣說,幾乎要笑出聲來,要說裝模作樣還有誰超過他本人?
“我倒是認為,無論做什麼,都應該有不同的標準,不能用同一個標準來衡量一切。不說別的,就說柳澤縣裏不同的鄉鎮趕集賣米,所用的‘鬥’就大小不一,標準不統一。但並不妨礙他們都合理化。喝茶也一樣,坐在茶樓裏慢慢品,品出境界來品出玄妙來,是一種喝法,但在田間大碗灌下解渴,也是一種喝法。我不覺得哪種喝法就高一等,哪種喝法就該嘲笑。沈縣、廖老,是不是這個道理?我這人書讀得少,說什麼事都直接,性子也直,說話不打彎的。”楊衝鋒說著朝石穩笑笑。
“廖老,衝鋒這話有幾分道理啊。”沈崇軍見兩人不再彼此針對,便找機會說和。廖文忠雖不承認,卻也沒有辯駁,算是默認了。
“廖老,還請喝茶。今天請您來,一是向您多學些茶經茶道,二也是衝鋒接到新的工作任務,今後會有一段時間經常和廖老在一起,先認識認識。”沈崇軍說。
“哦,和建設局有關?不知道楊組長要我做什麼。”廖文忠的語調變得平和起來。
(五)
建設局內設辦公室、財務室、人事股、規劃局、路燈所、燃氣辦、工程股、計生辦。戰線轄房產局、環衛所、自來水公司、綠化站、建管站(建築工程招投標辦公室)、建築工程質量安全監督管理站、液化氣公司、建築工程管理及一建、二建兩個施工企業共12個單位。
到如今局內各辦公室和下轄的單位和企業之間,利益分布不均,差距較大。像施工企業裏的一建和二建,從六七十年代時,直到八十年代中期,他們是柳澤縣城裏的主要施工單位,大凡重要的工程,都由他們承建。當時建設局叫建委,利益都要掛靠在這兩個施工單位上。
進入九十年代,隨著經濟和社會的發展,柳澤縣城裏的建設也日益增多,但建設局下的一建、二建卻和其他集體製的單位一樣沒有再次走向輝煌,而是走向了沒落。目前,一建、二建是名存實亡了,原建築隊工人都自謀生路了,能不能挽救這個曾經榮耀一時的建築隊就看這次楊衝鋒的行動了。
楊衝鋒來到廖文忠的辦公室,廖文忠正端坐在寬大厚實的辦公桌後的老板轉椅上。
“廖老,您好您好。”楊衝鋒客氣地先招呼。想起那天在茶樓裏的交鋒,最後廖文忠說有什麼工作上的事可到局裏說,喝茶就不談工作了。這時來找他,也不知道會怎麼樣。
廖文忠站起來,邊走邊說:“楊組長大駕光臨,歡迎歡迎。”臉上雖然平淡,不過對於他來說已經是難得的客氣和熱情了。如果這一幕被建設局的其他人看見,對楊衝鋒一定會另眼相看的。
廖文忠走到楊衝鋒身邊,和他握了握手,請楊衝鋒到沙發上坐。“請坐。”“客氣了,廖老,叫我衝鋒聽著順耳。”“縣裏經濟調控小組,今年將是我們縣的重點,人人都翹首以盼,希望小組能做出些業績來,好讓我們縣的經濟狀況得到改觀。作為小組裏的組長,怎麼聽著不順耳?”廖文忠說,兩人是由於交鋒後才互相認可對方的,這時廖文忠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擠兌楊衝鋒一下。“慚愧。我不過是執行縣裏的工作指示,自己有幾斤幾兩自己清楚。”“那也不對,就算是執行縣裏的指示,那也是很強的執行力。”廖文忠將楊衝鋒讓到沙發上,“衝鋒,我這裏可沒有八寶茶請你,其他的茶怎麼樣?”“好,謝謝,我也跟廖老學學喝茶。”廖文忠在辦公室肯定準備有茶和衝茶的一整套東西。楊衝鋒說了後,見廖文忠去忙就站起來,一副真想學一學的樣子。
“謝謝廖老。”楊衝鋒接過茶坐下淺淺抿一口,放下。將手包拿來,打開,廖文忠不知道他是要取煙抽,還是文件之類。要是楊衝鋒真拿出煙來抽,真不知道要怎麼跟他說了。總算沒有讓廖文忠尷尬,楊衝鋒從手包裏取出一個盒子,包裝很精美,一片碧綠嫩葉作為圖案。廖文忠一見那盒子心裏就動了起來,聽楊衝鋒說:“廖老,知道廖老喜歡茶,我也不懂,分不出茶的好壞。到朋友那裏討得一盒茶來,也不知道好不好,請收下。”說著遞給廖文忠。
廖文忠見楊衝鋒將盒子遞來,想接住又有些猶豫,這盒茶最多隻有100克,可價值卻比他平時用的茶兩斤的價錢都要高。隻是聽人說過這種茶,這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這茶太貴重了,平常根本沒有辦法弄到。
廖文忠看著楊衝鋒,見他臉上平淡:“廖老,這茶留在我那裏也是浪費,放到廖老這裏,有機會我也來品品。就是要辛苦廖老了。”
“歡迎歡迎,找時間我們一起品品。”廖文忠接過茶盒說,臉上的笑容終於收斂不住,放了出來。廖文忠將茶盒拿在手裏,另一隻手在盒子的圖案上撫摸了下,才坐下。茶葉是楊衝鋒打電話讓李浩從三叔那裏托送過來的,名叫“黃山雲尖”,清明前的那小芽巔兒,據說是絕對貢品,市場上沒法找到,隻有老於茶道的人才聽說過。廖文忠放好茶盒,忍不住端起茶杯喝一小口,鎮住心裏的激動。楊衝鋒見他喝一小口後,眼輕輕閉上,放勻呼吸。總算將臉上激動的表情恢複了平靜,才說:“衝鋒,這禮禮太重了。”
吳德慵書記要將建設局名下的兩個集體製的施工單位,進行改革試點,已經將工作任務下派經濟小組來做先期的準備工作,探索出一係列集體製廠社的解決方案。廖文忠聽了後對楊衝鋒的工作比較支持,將一建、二建的領導們請來,與他一起吃飯。飯桌上沒有接觸到核心的東西,楊衝鋒充分體會到建設局的水深,廖文忠雖然有絕對的話語權,但對下麵的兩個施工單位,卻是不能全部掌控。一建二建之所以拖著,是跟縣裏權重的領導有千絲萬縷的聯係,要真正將一建二建剝離開,勢必要揭開原來那些內幕。其中肯定有許多人伸手了,牽涉多深?時日長久了,追究起來也難撕開緊密的網。
楊衝鋒得知一建二建的內情,心裏就想吳德慵是不是看準了這一點,想讓自己當長槍使,惡人黑臉由自己唱。他既可解決一個問題死結又能得到政績,還不用去麵對縣裏的其他有牽的人,所有的反擊都由自己來承擔。
楊衝鋒接到通知,早上到縣委見吳德慵。到了後見廖文忠也到了,在趙曉勤辦公室裏論茶等候,誰知等到快十點了吳德慵才到。楊衝鋒沒有什麼,廖文忠念了好幾次牢騷。
坐下來後,吳德慵書記先把自己的煙掏出來,遞給廖文忠。廖文忠忙用手擋住,說:“別客氣,我不會。”吳德慵抽煙,廖文忠是不能去指責的,楊衝鋒拿著煙卻不抽,廖文忠心裏對他的好感就多了幾分。吳德慵抽著煙,猛吸兩口,將剩餘的在煙灰缸裏按滅。那動作稍微失態,說:“廖老,建設局的事情你具體說一說,衝鋒也聽一聽,今後處理心裏也有數。”
“書記,建設局那攤子破事,是曆史遺留下來的。糾纏這麼些年,說來說去,就是兩個字:利益。縣裏關心施工隊,關心職工們,我們建設局也想盡快解決,可是每次將施工隊的事提到工作議程上來,就要人跳起腳來指責。”
廖文忠氣憤難當地講出一建、二建的內幕。等他說完,吳德慵靜靜地想了想,說:“衝鋒,你怎麼看這事?”
“書記,建設局和一建二建,我現在了解得少。縣裏的精神我知道,具體怎麼樣來實現縣委的工作意圖,還得根據情況再定。”楊衝鋒不好太敷衍,卻也不好說出怎麼做。一建二建這種狀況,分明是部分領導將利益搜刮走了,留下爛攤子既不管也無力來管,其他人也顧忌動真格的會牽連出一些領導來。
楊衝鋒想著一建二建,又想到柳芸煙廠。煙廠是一個更大的堡壘,要攻克它,一建二建是不是就是吳德慵的一次演練?或者說就是一次演給別人看的一場戲,讓所有有心人看看縣裏對過去遺留問題的處置原則,這樣才會讓柳芸煙廠問題的處置少些阻力吧。
楊衝鋒拿不準吳德慵的真實想法,但覺得他這樣做的可能性最大?柳芸煙廠申報這麼久,遲遲沒有結果,是不是有人在等待吳德慵的誠意?問題都得處理,長痛不如短痛,就看縣裏要什麼又能舍棄什麼。建設局裏的一建二建,就算牽涉很廣,那也隻是局限在縣裏。怎麼樣處置,也就表明了縣裏有什麼樣的態度。如果縣裏對一建二建的處置符合大多數人的心願,柳芸煙廠的處置就會加速了吧。
楊衝鋒說完,吳德慵看著廖文忠說:“廖老,你的看法呢?”
“書記,建設局是我的一畝三分地,我怎麼說?我早想過縣裏幫我解決這個包袱,建設局堅決支持縣裏的決定。要怎麼配合,我會將工作做好的,請書記放心。”廖文忠說。
吳德慵點了點頭,算是對廖文忠表態的讚許,吳德慵叫他來彙報,也就是要聽他這一句話。廖文忠說完就走了,楊衝鋒留下來,聽取工作安排。吳德慵再次取出來煙,兩人點上,先笑起來。楊衝鋒自然不會將他和廖文忠之間的事說出來,就等書記給他布置工作。吳德慵吸著煙,說:“衝鋒,昨晚就有人找我了,今早上建設局的那個書記,還將我給堵住,說了一大通建設局的事,要縣裏對建設局下麵的施工隊的問題,要從曆史角度來看待,要看到一建二建在柳澤縣城建設中取得的令人矚目的成績。這都什麼事啊,你說說看。”
楊衝鋒沒有說,吳德慵是很有主見的人,認定後就不會輕易改變。楊衝鋒略沉思說:“書記,是不是先將施工隊和建設局割裂開來,一建二建就按目前狀況進行評估。”
楊衝鋒說了兩句就不說了,吳德慵笑著說:“曆史問題,什麼都可用這幾個字來頂著。不過,現在也不能總揪住不放,糾纏不清。對縣裏、對職工們、對縣裏的發展利弊之間很難權衡啊。”吳德慵不能直接將答案給楊衝鋒。說出對建設局過去的事就此放過,這也是沒有原則的,但權衡後,能夠給一建二建甚至柳芸煙廠等集體廠一個蛻變的機會,對柳澤縣的經濟和職工們生活的改變是有利的。這話要楊衝鋒來說,要楊衝鋒依據實際工作後提出這樣的提議,吳德慵在縣裏討論方案時,做出勉強接受的姿態,這樣楊衝鋒才能夠站穩腳跟。
“書記,‘曆史問題’雖然是一種說辭,但也是一種經曆。我看,處理一建二建時,也就用這幾個字將一建二建當前狀況和以前割裂開,有些人不接受,但對這‘曆史問題’也無法可施,就不會攔住我們的進程。”
“你們年輕人思想活躍,腦子轉得過彎。衝鋒,那就按這樣的思路先把工作開展起來,建設局那邊的阻力,用‘曆史問題’來對待,也會堵住那些人的嘴了。隻是心裏不甘啊。”
“書記,這些曆史問題並不是不能處理,隻是放在那裏,等我們解決工作走上正軌,騰出手來,就可做這些工作了。”“是啊,隻能以大局為重了。”
“衝鋒,你那組的人手還沒有到位?”“書記,目前我還是光杆司令呢。”“這樣吧,我催一催組織部老趙,你們人齊了,就把工作開展起來,先將一建二建的事整理出個方案來,縣裏討論後,就作為你們工作的第一步吧。”
“是,書記。”
為了全國的經濟發展,隻有放過在一建、二建裏撈到利益的背後人,這樣在處理柳芸煙廠的事情上,縣裏的決定,一些人就會做出相應的反應。隻要煙廠職工得到補償款,其他的人、事都再等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