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薇到底年輕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大睜著眼驚奇道,“不能吧?!不是說破家的縣令滅門的知府嗎,怎地還有同官家叫板鬧事的?”
賀蘭氏輕輕一笑,耐心說道,“你當這當官的頭上這頂烏紗這麼好戴?別的不說,做縣令的要管轄地的財政,那賦稅徭役誰占得最多?富戶也不是傻的,名下的田產隻要動動心思掛到舉人家去,便能免去了大半。要是沒些本事,那些個富戶鄉紳也不把你們看在眼裏,到時候敲大戶敲不成,隻能變著法子從百姓頭上抽花錢,隻怕這一步你和恒哥兒都使不出手罷?可要是這一年額定的數目湊不上,當年政績評不上不說,重的還要拿罪論處。所以這當官的看著八麵威風,也是要些本事,烏紗帽才能戴得穩當。”
徐明薇隻覺著又一扇新世界的大門被打開了,不由歎道,“真是想不到當官的還有這些難處。”
“這些也隻是娘多想,不定真教你們碰上這些糟心事兒。至於任地,聽你爺爺的意思,皇上對恒哥兒是讚賞有加,日後想必也是有重用的時候,但想著年輕人如寶劍新鑄,不經一番磨礪恐怕難成大器,因此這一回去的多半不是什麼富裕處,你還得趁早做了準備才是。吃的穿的用的,都細細收拾了,別嫌著輜重難行,貪圖省力到任了再買,隻怕地方苦小,連中等的采買不到,才曉得追悔莫及。”賀蘭氏說道。
徐明薇一一記在心裏,點頭道,“明日就讓婉容她們收拾起。”
賀蘭氏放心了些,臨走時倒又想起一樁,問道,“這回走了,豈不是你婆母又要自己管家了?”
徐明薇捂嘴笑道,“是哩。手上的賬是早交還了,婆婆才管了兩天,便喊頭疼。傅恒便提了一句讓三嬸嬸幫著管家,婆婆頭立刻不疼了。”
賀蘭氏也是捂嘴直笑,說道,“你婆婆那人就是死心眼兒,手裏有的不肯教人看見一分一毫,寧願自己累死了也不叫人占了便宜去。卻是自己找罪受,怨不得旁人。”
徐明薇笑道,“可不是?!前頭二房的鬧著要分家,礙著公公點了頭,婆婆才肯放了手,心裏還不曉得疼成什麼樣哩。”
賀蘭氏笑著打了她的手,嗔道,“這些話兒當著娘說說也便算了,回頭恒哥兒跟前,你可要仔細些,別露了口風。”
徐明薇撇嘴道,“我又不是傻子。”
賀蘭氏咦了一聲,說道,“我瞧著卻像。”
母女兩個一時笑鬧成一團,好不容易歇住了,賀蘭氏卻是非走不可了。到嬌嬌屋裏看過一回外孫女,還兀自睡著,心裏再不舍,也得起身去了。
徐明薇送她送到二門上,被賀蘭氏趕著回了,一道走一道默默流眼淚,到了自家院門跟前倒擦幹淨了,又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
冬子到傍晚時候回來報過一回信,說是傅恒在街上又遇著同年,被相拉著往酒樓去了,因而晚飯就在外頭用,叫家裏不必等了。
這樣的事兒這些日子也是常有,徐明薇也是習慣了,自己抱了嬌嬌喂過一頓米糊,隨意扒拉過幾口便也飽了。
到晚間傅恒喝得滿身酒氣回來,臉雖紅,看眼神卻是清醒的。老賴家的早就囑咐了廚房留熱水,一番解酒洗漱後,傅恒再回到屋裏來,見徐明薇合了手上書本,明顯有話要說的樣子,心裏不由地有些怕,怕她張口又是戳人心尖子的話語,翻身便想上床裝睡。
徐明薇拉住他的袖子,阻攔道,“你先別睡,我有幾句話要同你說。”
傅恒隻好轉過身來,歎氣道,“這回又是什麼?說罷,我聽著便是。”
徐明薇隻當沒聽出他語氣裏的疲憊,淡聲說道,“我娘今天來過了,怕咱們心思淺有想不到的,特地提了一句東西要備得齊全些。你明天好好想想,有哪些東西是要帶的,書也理了箱子,免得回頭又怪丫頭們亂動你書房的東西。”
傅恒聽她說的是這個,而且語氣裏分明是預備著要跟他去任上了,心裏一鬆,也是忍不住有些歡喜,點頭道,“這個我記下了,等明後天得空了再說。屋裏的就由著你喜歡,看著收拾便好。”
徐明薇應了一聲,又說道,“後頭的你看看要帶了誰去?”
傅恒一聽便跳了起來,冷了臉色說道,“還要帶了誰去?前頭說得好好的,從今往後就咱們兩個,再也沒別人了,你總是不信我罷,又拿了這話來問!你到底有沒有心?”
徐明薇見他還同自己生起氣來了,心裏倒覺著好笑,後頭的難道不是他睡過的女人,自己要是真一聲都不問,隻怕又要落得一句不賢惠。但想著今天下午賀蘭氏交代的,才耐著性子說道,“我不是不信你。隻是到底是伺候過一場的,一個也不帶,卻教人心寒罷了。再說到了任上,別個屋裏都有妻有妾的,獨咱家沒有,到時候反而更添麻煩。”
傅恒這才明白她的意思。被人背後幾句嚼舌根還是小事,就怕有好事的送了人進門,到時候留也不是退也不是,徒增煩惱。這才點頭說道,“那便按你的意思,挑了老實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