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這才明了,說道,“唬得我一跳,還道你們說真的。”
一邊又將挑出的兩幅山水和一卷橫幅攤開與房師傅徐明薇看了,兩幅山水畫得全是景山,隻一幅是畫了紅葉綴山林的漫天美景,盛事之下卻透著末路的悲涼感;另一幅卻是畫了山頂片段,卻不似一般山頂圖取意壯闊,描繪由山頂俯瞰的小圖,而是變換了視角,於一隅古鬆下望去,幽幽曲徑上似有佳人,衣不勝風,倩影疏疏。雖隻寥寥數筆勾勒,卻讓觀者心生錯覺,似乎那矮風下一刻就會吹起畫上人的白色麵紗,又或者下一刻,那小道上的佳人便會回轉過身來,清淺一笑……
徐明薇看到這幅畫心中一動,這不是那次傅恒偷偷在山頂等了她的光景嗎?倒不知他在後頭看了這般久……抬頭正好迎上傅恒的朝她看來的視線,似笑非笑的兜著壞水,不由得便有些臉紅。
房師傅果然挑中了第二幅,讚道,“前頭所做看似漫不經心,心境卻是悲沉,筆鋒便有些滯重了,不甚好。這一幅才叫真個漫不經心,卻每一筆都帶了靈氣,少了練達,雖拙卻巧。以大千先生平生所好,頭一幅也算是不叫他當場撕了畫作,但至多一眼,便不耐煩再看了。後一幅倒能得了他第二眼,若是能再評議一兩句,你也不叫虧了。”
說著又看傅恒寫的橫幅,笑道,“字是好字,可是張狂不止,忘了收斂。拿了他看必叫他譏諷了去,還是自己收著罷。省得大千先生看了隻記得氣罵,忘了還要幫你看畫哩。”
傅恒素來對自己的字是頗為自得的,聽了房師傅的賞鑒,一時心裏有些落落不快意。他原本就是為了能得大千先生的青眼,才特意做了這卷橫幅,隻三個大字,“龜雖壽”,不甘碌碌的磅礴自白力透紙背,也旨在點明自己章程的意思。卻不料在房素衣這裏便先折了。
房師傅也看出他的神色,淡聲道,“換做是梁音那幫老夫子,倒是正好合了他們的胃口。別人不說,但瞧你那同期,秦簡瑞罷,可是個與你一般性子的?”
徐明薇聽明白了她的意思,撫掌笑道,“我原也隻聽說過一山不容二虎,卻原來還有一京不容二狂的典故啊。”
若不是還有外人在,傅恒險些忍不住要將她摟抱到懷裏好生搓揉一番,叫她這樣狹促地取笑自己。如今也隻能又氣又笑地拿眼瞪了她,心裏念著但叫她晚上不好過罷了。
房師傅也是不住地笑,喘氣道,“好個狹促鬼,可不要叫我碰上了大千先生,將你這原話學舌與他聽聽哩。”
傅恒這才驚覺,房師傅似乎與大千先生十分相熟,奇怪道,“房先生與大千先生有什麼緣故不成?似是十分了解大千先生的脾氣秉性。”
房師傅也不瞞他,說道,“卻也是小時候的事情了。原是家父舊友,也常來家,不嫌了我們小輩聒噪,與家父論書品畫時也抱了我們在膝上逗樂,因此還記著些。”
後頭是為著什麼沒了往來,房中眾人都心裏知曉。一時又惹起了房師傅的傷心事,傅恒和徐明薇便沒再留人多問,安排了婆子丫頭伺候著先歇下,旁的明日再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