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擔心得嘴上都快起泡了,見沈媽媽來到床前,伸手用力地抓住她的手:“孩子呢,可保住了?”
“嗯,保住了,奴婢已經查清楚了,唉,說來是那孩子不懂事,哪裏有坐了身子還要服侍咱大少爺的道理,聽說大少爺今兒與同窗去了望月樓吟詩品酒,回來後先是去了黃姨娘屋裏,正好黃姨娘身子不利落,便勸他去大少奶奶那裏,誰知他走到半路卻又腳步一轉,去了嚴姨娘那處。”
“那些個下人都是吃幹飯的,明兒就把嚴姨娘身邊的丫頭婆子全發賣了,再去提些老實可靠的上來,智兒喝多了酒都不會攔一下,一群混帳東西,虧得我家小金孫福大,不然,打死這些個丫頭婆子都是值當的。”
侯夫人越想心裏越氣:“不行,你現在就給我帶人去把那些人抓去柴房,等天一亮便叫人伢子把這些丫頭婆子賣了。”
沈媽媽現在上下眼皮直打架,她很想回去摸摸自家的炕啊!
“夫人,一下子抽掉這些人,怕是來不及替換上人手。”她不想跑,便想推了這差事:“再說了,新上來的又哪裏及得上這些用老的,夫人若是不放心,等明兒再挑多兩個懂事的婆子放到她院子裏。”
“人定是要換的,不過你也說得對,她院子裏得放兩個老實懂事的婆子才行,你再辛苦跑一趟,叫人先拿下那些人關柴房,從我這院內先抽一半人去嚴姨娘那裏,我知你累壞了,隻是旁人做這事兒,我真是不放心,也唯有你辦事我才能高枕無憂。”侯夫人拿定主意後,便又開始賞沈媽媽糖了。
沈媽媽忙道:“是奴婢應該做的。”
“你忙完這事兒不用再回我,直接回家去休息吧,明兒也不必過上房來了,且在家睡上一日。”
沈媽媽忙領命而去,這會子心裏也沒力氣罵木柔桑多事了,隻想著趕緊把事情弄完了,好回家滾被窩裏,她走出上房哈了個熱氣,搓搓凍僵的手,這才把院子裏的婆子叫來直奔嚴姨娘院內。
侯府一晚上都在雞飛狗跳,唯有遠遠一角的桂院安安靜靜,眾人皆是一夜好眠,又因木柔桑慣是個貪享受的,因此,間間屋子都是暖烘烘的,連下人們也分得了好些木碳取暖,到是無意中攏住了侯府原本分過來的下人。
“啊,沒想到這個三少奶奶是個大方的,這日子過得,可是比在大少奶奶那邊當差舒服多了。”
“就是,唉喲,我這老寒腿,一到下雪天就漲得痛,昨兒用三少奶奶叫人送來的木碳熏了一晚屋子,好容易我才睡了個安穩覺,以前在那邊時,天天晚上痛得睡不著。”
“你們聽說了嗎?昨兒主院那邊鬧了一宿。”
“何事?快說來聽聽!”
......
幾個婆子的議論很快就吹到了春意的耳朵裏,她知道了便是木柔桑知道了。
待早飯過後,春意便把打聽來的說給兩位主子聽了。
木柔桑神情淡淡地喝了一小口茶,方道:“唉,大哥也太不小心了。”
楊子軒笑道:“待你歸寧後,我便要去衙門點卯了,平素若無事,便關了院子隻待在家中烤火取暖,若實在悶得慌了,便找你的幾個小丫頭玩,再不,就給咱家阿黃多裁幾件冬衣吧。”
她沒忍住笑出來:“你如此緊張做甚,那邊屋裏的事與我們有何幹係?”
楊子軒本想說黃蓮兒就是個攪事精,轉念一想一個大男人不該學那些長舌婦,隻好笑道:“你看戲便可,莫要摻和進去。”
“知道了,知道了!”木柔桑還是有些小小鬱悶的,都嫁人了呢!她的蜜月假呢?啊,在哪兒啊!
楊子軒見時候不早了,便對春染道:“去,叫人到主院那邊打聽一下,看母親可有起來,我們該去請安了。”
春染忙挑了簾子出去,在院子裏尋了個小丫頭打發去了主院,沒多久那小丫頭便來回稟,說是夫人剛剛起來了。
木柔桑抿嘴一笑:“春意,去取了我倆的鬥篷來,咱們看戲去,哦不,請安去。”說完她俏皮地吐吐小舌。
楊子軒無奈地搖搖頭,又喝了幾口茶,待木柔桑進房收拾妥出來,這才攜了她到廊下穿好木屐,看到春染為兩人撐開了一把紙傘,笑道:“且把傘給我,你們再自去尋把。”
說完便徑直撐了傘,又把另一手伸出來,調笑道:“娘子,且隨了為夫去請安。”
木柔桑眨眨眼,把伸出一隻小手來輕輕放在他手心,任他緊緊握住,方才道:“甚好,這大冷天也是該熱鬧些才好。”
兩人心領神會地一起笑,不大的油紙傘下,一高大一嬌小的兩人,在這冰天雪地裏,緊緊地依偎著漸漸走遠,還有漸漸遠去的清脆笑聲。
春意羨慕地說道:“也不知咱爺說了甚話,哄得咱姑娘這般子開心。”
“你呀,說過多少遍了,得叫少奶奶,老是不長記心!”春染伸出食指點了點她腦門子,又道:“咱們也快些跟上去吧,再不走,兩位主子怕是要到主院了。”
春風與春景兩人笑著一團,這才換好木屐快快追了過去,戲,人人都愛看,可是不分貴賤的。
楊子軒牽著木柔桑快到主院門口時,春染幾個才從後頭追上來,見兩人站在門外便沒有進去,一時好奇便想開口門,卻見木柔桑突然回過頭來,堅起食指緊貼小嘴,示意幾人不要出聲。
隻聽得院內似有人挨板子的聲,又聽到有人求饒的聲音,顯然是昨晚的事已經查清,現在正在清算。
春意壓地了嗓門問春染:“我聽婆子們說,黃姨娘昨兒可大方了,竟然勸了大少爺去少奶奶那屋?”
春意可是知,這事兒無異於太陽打西邊出來,又道:“你不知,黃姨娘一向愛霸著少爺呢!在那一頭,可是生生壓過了大少奶奶,偏生上頭還有夫人這個正經婆婆壓著,卻是有氣不敢撒。”
春染抿嘴一笑:“這事兒還看不清嗎?往後咱們可防著點那黃姨娘,瞧著就是個被逼得快瘋了的,這種人什麼事做不出來,而且,要說不是她使計引了大少爺去嚴姨娘處,我是萬個不信。”
春意歪頭想了一下,遂笑道:“我怎瞧著這裏頭也有大少奶奶一份子。”
“咳,進去吧!”木柔桑適時地咳嗽聲,阻止兩人越說越歪。
楊子軒鬆開牽著她的小手,又替她整了整鬥篷,說道:“戲是聽完了,你這小臉兒也凍白了,再不進屋子去,仔細你這身皮凍成嫩豆皮。”
“那也好過你這身厚皮,便是凍也凍不壞。”兩人一邊朝裏走一邊打著嘴仗,在外人看來,好似夫妻兩挨口角了一般,楊子軒更是臉一沉,木柔桑眨巴眨巴眼兒,轉眼間便變成了一副受氣包的樣子,低眉順眼地跟在楊子軒身後慢慢走著。
主屋門外打簾的小丫頭,早已進去稟報了,見兩人走到了廊下,忙向兩人請安,又道:“三少爺,三少奶奶,快些進屋去吧,夫人今日身子有恙,此時正歪在羅漢床上。”
木柔桑略扭頭朝春意擠擠眼,見她微不可察地點頭,這才隨了楊子軒進屋子去請安。
“你們來了!”侯夫人有氣無力地撩起眼皮子,見兩人好似剛臉紅過,不覺看了一眼自己身邊伺候地丫頭,又見那丫頭低頭耳語幾句。
侯夫人這才幹笑兩聲問道:“軒兒,怎地一早就臉色不好看,可是與三媳婦吵架了。”
楊子軒自是不想侯夫人插手他房裏的事,隻得故做為難地低下頭。
“三媳婦,你可是受了委屈,軒兒這孩子,打小便是個主意大的,平素也怪我太寵著他,把他的性子養嬌了,你且多擔待些。”語氣越到後麵越是和藹可親。
養嬌?木柔桑很想翻白眼,楊子軒能有今天,哪一樣不是他自己努力爭取來的?養嬌,這侯夫人的臉皮子可不是一般的厚呢!
“母親,媳婦瞧你氣色似不太好,可是昨兒晚上走困了?”侯夫人即然叫楊子軒不痛快,那她便叫侯夫人不痛快,這就叫現世報,狠狠地踩上她的痛腳。
侯夫人的老臉瞬時抖三抖,上麵的粉也跟著索索往下掉。
“唉,你這孩子真是個細心的,我到是沒大礙,隻是到底年紀大了,好在給軒兒操完心,也就能閑下來了。”
楊子軒眼尾一絲凜色閃過,木柔桑卻是抿嘴一笑:“媳婦在這裏可是要謝過母親了,家裏也不過隻剩幾個小姑子了,母親不若把這些煩心事都推給大嫂好了,想必大嫂掌家也是不會虧了小姑子們。”
她俏眼兒一掃,心中暗道可惜,侯夫人還真舍得楊娟兒被罰了禁足,不過,這也難不到她,輕轉身對一旁端坐著的蘇婉兒笑道:“大嫂,往後若我需要什麼,可是隻管找你要了,你就估且把我當小姑子那般哄著唄!”
嬌言軟語偏似姑娘撒嬌那般,叫蘇婉兒想生氣都生氣不起來,更何況木柔桑暗指侯夫人該放權了,心中對她的怨惱不覺又減了三分,嘴上淡笑:“母親,快瞧瞧,三弟妹真真是生了一張巧嘴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