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老夫人見她麵色蒼白,手又冰冷,這老臉頓時一垮,便向跟著伺候的丫頭婆子們發難了。
“外祖母!是我自個兒貪玩啦,不關她們的事,外祖母,你可不知,那街上的花燈可漂亮了,有那鯉魚樣的,還有花仙樣兒的,啊,外孫女還瞧到了許多與咱府上不一樣的走馬燈,上頭皆是八仙過海,還有哪吒舞紅綾,華山聖母娘娘,真的好漂亮。”
木柔桑眼見左老夫人生氣,忙拉了她扯到花燈上,原就是她的不是,怎能連累到跟著在外頭受凍的丫頭婆子們。
左老夫人瞪了那些縮成一團的丫頭婆子們一眼,又是愛又是疼更是有些惱,隻得恨恨地伸手戳戳她的腦門子:“定是你這小猴兒貪玩,是不是看花燈,看著看著就與眾位哥哥們走散了?”
“咦,外祖母,你怎地知道?”
木柔桑著實被嚇了一跳,後又轉念一想,蘇瑞睿沒可能會叫人知道的,她沒經長輩允許私下見外男,傳出去是要損閨譽的,蘇瑞睿犯不著來毀了她。
左老夫人到沒留意到她眼神一瞬有異,笑眯眯地歪在羅漢床上,又招來小丫頭為眾位少爺們上茶,幾人見此便知左老夫人又要說古了,自是樂得奉陪,哄了老人家開心。
“唉,我家桑丫頭不但長得像你娘,就是連這猴性子也是一般模樣。當年,你娘也是愛極了看花燈,每年元宵節便鬧著你外祖父帶了姐弟倆出門賞花燈。有一年,縣裏也是舉辦賽燈會,你外祖父原是不想去的,被你母親鬧不過,隻得帶了兩人前去。”
左人賢猛喝了幾口熱茶,笑問:“可是我家大姑母也同小表妹一般,看花燈看入迷了。”
“哼,你還好意思說,叫你們幾個當哥哥的照顧好自家妹妹,結果呢?我這老婆子瞧著,就你看得最入迷。”
左老夫人一頓猛嗆,說得眾人連連吃笑,左人賢早就被左老夫人慣得油鹽不浸,被說罵幾句也不甚在意。
“當年啊,你娘走丟了,可是嚇壞你外祖父,那會子人又多左擠右撞,還要抱著你家舅舅,好在你娘是個聰明的,賴在一個鋪子門口不走,那店小二趕她,她就扯開嗓門大哭。”
木柔桑聞言頓時覺得好囧,這是她娘老子麼,是她娘老子麼?又一細想,她娘還真是個利害的,否則也不能在其去世後,還能為兩兄妹保住那一點家產。
幾人又說笑了幾回,木柔桑到底因蘇瑞睿的事鬱結在心,勉強撐著笑臉把心事強壓於心中,直到秋菊打起簾子過來催促說是時辰不早了,大家這才起身各自回房。
春染幾個丫頭也隨木柔桑一並入了內間,她才剛剛斜歪在床邊,又抬頭呆呆地凝視那搖曳不停的燭光出神。
“姑娘,可是晚上走失時嚇著了?”
春染的問話輕軟而又急切,不難看出她心中的擔憂。
木柔桑扯起一絲笑意:“無事。”
這一抬頭回應,才發現幾個丫頭都圍在她跟前,又見幾個眼兒紅腫,說道:“我並沒有怪責於你們。”
春意十分愧疚地道:“姑娘,都怪奴婢們不好,也是貪看花燈去了,不想人多與姑娘擠散了,害得姑娘一晚上獨自一人,定是受了驚嚇。”
春風見木柔桑似乎有些覺得剛微不可察的打了個冷顫,忙把早先準備好的暖手爐捧上,說道:“姑娘,這裏頭放了點安神香,姑娘拿著暖暖手,本就是奴婢們太貪玩了,不該由著姑娘一人看花燈,害得姑娘......”
離了左老夫人的屋子,木柔桑的臉色越發不好看,她有些無力的倚在床頭:“莫難過,我不過是有些走累了,春染,去把咱帶來的桃花釀燙上兩小壺,給大家喝了驅驅寒。”
“姑娘,你可還好?”
春染到底還是難掩心中惶恐,生怕木柔桑獨自一人在外遇了事不肯說。
見得幾人一直擔心,心中多有感動,她便說道:“不如你再添些醬兔肉來吧,我也與你們一並吃上些,省得瞧你們一個個快活自在,我卻隻能在旁邊幹瞪眼。”
她這般一打趣,反叫幾個丫頭的心頭大石落下來。
春景就是吃貨一枚,她飯量一向大,今兒晚上又在外麵走了幾個時辰,再在西角門又凍上半個時辰,這會子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聽到木柔桑的話,又見她不想提走失這段時辰裏的事。
便伸手拍拍自己的小肚皮,傻笑道:“還是姑娘最了解這貨,現在就已經鬧個不休停了。”
剛說完,她的肚子極配合她的一陣鼓鳴聲傳出來,木柔桑無奈地說道:“春染,晚上給春景單獨分一隻醬兔子。”
“春景,你的肉都吃去哪兒了,也沒見你長胖?”
春風很不服春景那一對很傲人的玩意。
“莫不是那肉對都補到胸前這兩疙瘩上了。”說完還伸手想去撓撓。
木柔桑聞言一個沒忍住“噗嗤”笑出聲音。
春染與春意偷偷對視一眼,又朝正在瘋的春風遞了一個眼色,眾人見到木柔桑真個兒笑了,這才敢放下心來。
又按她吩咐的取了桃花釀過來溫上,再令小丫頭去取了兩隻幹臘兔,又使了銀子給大廚房裏的廚娘,叫她弄了兩隻醬兔肉並幾個小菜,一起送了過來。
小小碧紗櫥裏不時傳出歡言笑語,左老夫人覺淺,聽得這邊有些鬧,便打發了夏雨悄悄去看看,回來稟報說道:“老夫人,是姑娘帶了自家小丫頭們在房內喝小酒驅寒。”
左老夫人遂問道:“我道她臉色為何那樣難看?瞧咱家小猴兒現下能鬧騰的樣子,怕是無大礙,許是今日真走丟過,又有些嚇著了。”
“老夫人隻管放心,依奴婢看,姑娘小時候便在鬼門關溜過一圈,常言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又及自姑娘醒來後,她家便發跡了,要奴婢看,姑娘就是個福星呢。”
秋菊怕她憂心走了困,第二日便不好過了,忙挑了好聽的說。
左老夫人倒是認真想了想,笑道:“你這回到不是哄老太婆子,咱家這外孫女可不就是個有福的,雖幼年失怙,卻是有眾多親人疼著,捧在手心裏嗬著,就怕委屈了她。”
秋菊小心的扶她躺下,又笑道:“姑娘有您老照拂,自是比旁的姑娘要強,但看姑娘的規矩禮儀,下人們見了哪有不誇的,皆道咱姑娘比一旁的閨秀還要出彩呢!”
“先前看她氣色不太好,怕是在外頭嗆了冷風,到底還是小時候虧得狠了,這身體的底子擺在那兒。秋菊,你明日去我的小私庫尋尋,我記得年前老爺孝敬了一根老山參,去取些出來燉上個老母雞,再放在灶裏煨上一天,然送去給咱小猴兒補補身子。”
左老夫人越想越覺得自己的安排很好,又道:“我擔心她今兒晚上受了驚嚇,明兒怕是有些不好,你明日一大早便去與夫人說一聲,叫她請個大夫來為姑娘把把脈。”
秋菊忙應道:“老夫人隻管把心兒安穩地放肚裏,奴婢定不會忘了此事。”
“記得就好,夏雨。”她睡下後又轉頭向床外喊另一個大丫頭。
“老夫人,奴婢在呢,可是擔心姑娘夜間鬧得太晚?”
左老夫人點頭,笑道:“咱家小猴兒正是愛貪再的年紀呢,也不好拘得太緊,等我睡下後,你過去提個醒,叫她們幾個莫要玩得太晚。”
夏雨忙應了,轉身去了木柔桑的屋子,挑簾子進去時,正看到幾個丫頭笑做一團,木柔桑正倚在床邊就著火盆子烤火,又抿嘴笑望幾個大丫頭。
“咦,夏雨過來了,可是老夫人睡下了?”春染正對著門口坐著,一眼便瞧見她進來了。
“嗯,已經睡下了,隻是心裏掛念姑娘,便打發了奴婢再來瞧瞧。”她瞧了一眼桌子上的吃食,又笑道:“你們倒是很會玩樂,隻是莫要玩得太晚才是,老夫人一向覺淺得很。”
木柔桑聞言淺笑道:“累外祖母操心了,你們幾個小聲點,夏雨即然過來了,一並也坐下喝上兩杯暖暖身子。”
春風與春意忙擱了筷子站起來,春意拿帕子擦擦嘴,嚷嚷道:“早就打發人叫你們過來,便說事忙不得閑,這下子可得了空。”
夏雨捂嘴笑道:“姑娘有賞,婢子可不敢辭。”
一邊走向木柔桑對麵的羅漢床,一邊道:“你們快些坐下,站得這麼高,唬得我心慌,秋菊要伺候老夫人,隻得我一人過來了。”
春意見她如此說,也不多禮,便又另叫了小丫頭拿了幹淨的碗筷來:“咱們才剛準備開吃呢,先拔些出來留給秋菊。”
後又記起左老夫人房裏新添了兩個大丫頭,遂問道:“姑娘,冬梅與春桃可要備下些?”
幾人與新提上來的那兩大丫頭不熟,便想向木柔桑討個主意。
木柔桑想都沒想,便道:“都是用心伺候咱外祖母的,也不分什麼裏外親疏,都撿些。”
想了下又道:“春意,你去取了碎銀子再去跑一趟廚房,另拿了咱家裏送來的臘兔肉過去,叫廚房的婆子另備一席送去給秋菊她們幾個,這些原是給你們置下的,哪裏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