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景見她喝了杯小酒,臉色瞧上去沒剛才那般子嚇人,拿起桌上的酒壺晃了晃,問道:“姑娘,可還要添些酒?”
“再給我斟些酒。”
木柔桑心情本就不好,碰到酒這玩意兒便想多飲幾杯,隻恨不得一醉方休,方才不會因他而擾了自己的清夢。
春染在一邊扯扯春景的衣袖,示意她不要給木柔桑多喝,並勸道:“姑娘,不若吃些東西再喝,可好?”
說著便要去撕些醬兔肉與她,木柔桑聞言擺擺手,說道:“給我些酒吧,天寒,多喝幾杯無事。”
“姑娘,空肚子喝酒怕是會上頭。”春染還想再勸。
木柔桑已自己從床沿站起來,欲自已動手倒酒,幸得春意手腳快,忙端了酒壺到她跟前,輕笑道:“要不姑娘再喝一杯吧,這桃花釀雖有些甜香,可是後勁很足呢。”
她實在提不起興頭去跟大家瞎鬧,隻想借酒澆愁,偏生越澆這心兒越是痛得利害。
春意很是擔心,又望向春染,見她微不可察的搖搖頭,隻得按心中的話語。
木柔桑從春意的手裏奪過小酒壺,拿到手裏發現酒壺輕了不少,苦笑道:“你們幾個玩得快活,連酒都不想讓我喝了麼,春染去啟一壇子新的,我記得帶了不少過來,明兒再撿上幾壇子,各個房裏送去些。”
一雙俏皮黑眸裏裹著濃濃的擔心,隻是因有夏雨這個外人在,她不好開口勸說。
“無妨,你們自去玩樂,我歪在邊上看著便行。”
說完她一口飲盡杯裏的桃花釀,又打了一個酒嗝,臉上升起一抹嬌紅。
“姑娘!”
春意想把酒壺拿過來,那邊的夏雨吃笑道:“原來姑娘同老爺一般,都貪這杯中物,到底是親舅外甥,旁人真正是比不過的。”
春意聞言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又聽得春染說道:“罷了,我先去啟一壇子酒,正好順路去趟大廚房,春意,你就留在屋子裏伺候著姑娘。”
春染見了心裏煩躁得狠,恨不得自己替了木柔桑受那煎熬,她與春意最是知蘇瑞睿與木柔桑這些年的牽扯,豈是一兩句話能開解得了的,隻能待日後慢慢勸解。
一邊想著一邊穿了鞋出了房間,春意也拿了小碟子坐在木柔桑床前的木榻上。
“好啦,你去同她們玩鬧,元宵佳節可是不興屋裏冷清的。”
木柔桑見她坐在那裏,心裏有些不自在,小女兒家的情傷哪能容人輕易知了去。
春意見自家姑娘趕開她,也隻得做罷,拿了碟子坐到對麵的羅漢床上。
木柔桑不記得自己喝了多少,隻知道自己終於醉倒了,也終於不用想那可恨之人......
半睡半醒間,隻覺得頭暈腦悶,舌幹口燥,人好似要飄了起來,一時腳輕頭重如倒懸一般。
及至四更多時,到底還是發燒了,一時臉色燒得通紅,又囈語不停。
春染因不放心她,便拿了被子在床前的木榻上打地鋪,正心事重重,碾轉難眠際,聽得木柔桑似喊要水。
忙披了衣起來又挑亮了燈,這才挑起綢帳輕問:“姑娘,可是要喝水?”
連問了三遍也不見木柔桑回應,心下奇怪。
便把帳子挑開些,俯下一看見木柔桑臉色紅如火,伸手一摸手猛地一縮,她的額燙得嚇人,春染著實下了一跳。
轉頭向著對麵的羅漢床急喊:“春意,春意,快起來,姑娘,姑娘發燒了。”
自兩丫頭伺候木柔桑以來,從來沒有見她真正生過病,唯一的一次也不過是因木槿之的事而累倒過。
春意也因木柔桑的事擔憂了許久才慢慢入睡,正半睡半醒間聽得春染又急又驚地喊她。
再一聽,說是自家姑娘生病了,嚇得她一骨碌從羅漢床上爬起來,不及穿鞋胡亂扯了一件衣服披身上,立即跑到木柔桑的床邊。
伸手放在她額前一摸,頓時嚇得花容失色:“啊,這可如何是好?怎會如此燙人,先前不是給姑娘喂了醒酒湯嗎?”
“也不知姑娘在外頭遭了什麼罪,真是老天不開眼,這賊老天,太可恨了!”春染恨恨地罵道。
又在心底提醒自己不能慌,轉頭顫抖著對春意道:“你快些穿了衣服去把柳姑姑找來,我去擰了帕子先給姑娘擦把子臉,小心些,莫要吵到老夫人了。”
春意聽了也顧不上衣襖穿反了,胡亂套了條裙子扯上根腰帶係上,忙邊跑出門邊扯鞋後跟,隻恨不得自己兩肋生翅能快些把柳姑姑請來。
春染則又把春風與春景叫了起來,室內雖亂成一團,但都是小心不弄出聲響,到底不願旁人知道自家姑娘的心思,免得落了人口舌,還不是給木柔桑添堵。
很快,柳姑姑跟著春意上氣兒不接下氣兒的跑了進來,一見木柔桑燒得兩頰緋紅,整個人似從水裏撈出來的,嘴上連連道:“造孽啊,真是造孽啊!”
又見得木柔桑似有些咳嗽,轉過身繃緊臉吩咐道:“春染,你去尋些生雞蛋來,春意,去拿些燒刀子過來,春風去準備一隻小銀酒杯,春景,在外間多生幾個碳盆子,再把窗戶打開些,另外再打些熱水來。”
幾個沒經過事的丫頭有了主心骨,這做起事來有條不紊而又動作迅敏,又叫了另外的小丫頭去取來給木柔桑替換的裏衣褲。
很快幾丫頭便把東西取來了,春染拿著雞蛋過來,急不可待地問道:“姑姑,快些告訴我這個要怎麼用。”
柳姑姑正與那些小丫頭幫木柔桑換了一身汗濕的衣裳,又輕喊:“姑娘,醒醒,可覺得哪裏難受?”
木柔桑總個人都昏昏沉沉的,隻覺得眼皮子似有千萬金重,她想費力掙紮卻無計於事,隻感覺到自己周邊有許多人在晃動,嗓子如鏽刀子挫過般疼痛。
她想告訴春染,她快要渴死了,卻又怎麼也發不出聲音來,如有一隻詭異的大手死死堵在嗓子眼,偏又撓得她難受,隻想狠狠用力咳出來。
“姑娘,姑娘?快醒醒,快,快,再拿些涼水來,定是又渴了。”
柳姑姑又急又惱又恨自己,不該偷偷瞞著木柔桑,把她欲賞燈一事悄悄告訴了蘇瑞睿,明明知道這小姑娘是個倔強的,偏還對那人抱了一絲希望,想著有自己的看顧,入了那府定是會周全的活著。
“姑姑,水來了。”
有小丫頭早就又涼上了溫開水,這會子正好端了過來。
柳姑姑伸手接過水碗,眼見得木柔桑難受得秀眉擰一團,心中越發的心疼。
“姑娘,快些張嘴喝些水。”
木柔桑隻覺得柳姑姑的聲音,似從十萬八千裏外輕飄過來,身子如柔軟的棉花完全使不上力。
好不容易覺得口裏有些涼涼的液體流了進來,已燒得糊塗了的木柔桑,如同溺水的人抓緊了那根救命的稻草,她想拚命去多喝些水,卻總是力不從心。
柳姑姑見她能喝些水了,心下也鬆了些,便又對春染說道:“把雞蛋打了蛋白,用銀酒杯盛了拿來,快去。”
跟著又說道:“記得定不能叫那蛋黃滑進杯裏。”
春意忙把取來的燒刀子拿出來:“姑姑,酒已經準備好,要怎樣弄?”
“你和春風先到姑娘的床裏邊,仔細別凍到姑娘,拿帕子裹了銀錠子沾了酒,一個給她擦腳心一個給她擦手心,小腿和手臂皆要擦拭。”
又對一旁打下手的春景道:“你就在床邊幫姑娘擦另一邊。”
她剛吩咐完,春意她們也才脫了鞋爬進床內,春染便拿了打好的蛋白過來。
“姑姑,東西已經準備好了。”
柳姑姑示意春景幫忙取了春染手上的東西,方才說道:“你過來扶著她,我得用蛋白給姑娘刮背,她嗓子裏積了痰堵住了。”
柳姑姑聽得木柔桑的嗓子裏傳來一陣擾人心煩的聲音,越發心急了,這大半夜的也請不到大夫,隻得拿了從宮中學來的辦法救急。
春染不敢怠慢,忙遞了杯子,又幫忙扶起木柔桑掀開了她後背的衣服。
“你們一個個也真是瞎胡鬧,怎能讓姑娘在外頭受了寒,回來還飲這許多酒。”
她一邊罵道,一邊拿了酒杯快速的用帕子包了杯口,手一翻,便把杯口倒過來,對著木柔桑的背用力的刮拭。
不時她的背上便出現了一道道紅痕,隨著柳姑姑的動作加快,那兩道又粗又豔的刮紅,越發鮮紅得刺人眼目。
眾人這一忙活便已到了雞打鳴時,等柳姑姑把杯中的蛋清換了三遍,木柔桑的背上布滿了觸目驚心的紫紅,屋內飄蕩著濃濃地燒刀子味。
“去把門簾挑起,把屋內的酒氣散散。”
春染等人早先給她擦手腳也是紅通通一片,現下身上除了前身和臉蛋,沒有一處皮膚是能叫人敢看的。
春意累得手都快脫臼了,伸手摸摸木柔桑的額頭,頓時大鬆一口氣:“姑姑,大好了,姑娘大好了。”
她一時激動,不免聲音有些大了,柳姑姑遂罵道:“姑娘退燒了自然是好,你還生怕老夫人不知道,想自個兒挨罰不成,就今晚這事兒,若是叫老夫人知道了,定是不能輕饒,重點的還有可能會被發賣掉,端看主子們的心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