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阿笙,我們走

“一條小巴蛇而已,居然妄想著一躍而上占據太子的地位,還妄想著呼風喚雨?”

風宴張開雙臂,墮神劍在空中打了個一個旋兒,登時周圍響起了尖利的叫聲,那叫聲也如同刀刃,毫不留情地劃開了這天穹,從四麵八方湧入。

“千妖百鬼,聽我號令!”

霎時間妖鬼的喊聲充盈了整個臨風殿,眾仙不知怎麼了紛紛驅鬼降妖,居然都不去進攻那個所謂的太子殿下!

白延高舉著天究劍,依然無所畏懼地狂笑著:“哈哈哈哈!來吧!越多越好!我這天究劍就喜歡鮮血的味道,也喜歡你們這些妖啊仙啊的靈魂!”

壞了壞了,我居然忘了這麼一茬。

之所以說天究劍是邪劍,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它能夠去吞噬三界所有生物的靈魂,把他們的能量都據為己有,這也是這把劍越戰越勇、越殺越強大的原因。

如今千妖百鬼跟來,白延隻需要不停地揮動天究劍,強大的劍氣從妖鬼身上掠過,就能夠吸收他們的陰氣,而在仙身上掠過,也能夠吸收他們的一小部分仙氣。

此刻白延嘴裏念念有詞,不僅僅是在掠奪千妖百鬼的能量,甚至……那些仙君都在幫助他捕捉妖鬼!

他們、他們都被控製了心智!

風宴腹背受敵,身上的血痕一道一道,衣衫都已經碎成了一條一條的,血液噴湧而出,濺滿了整個臨風殿!端翎在幫他,可畢竟實力不強,在天究劍那劍氣的影響之下,他也漸漸地被吞噬了。

廝殺聲之中,沒有人聽到我在試著念起仙訣,試圖以主人的身份召喚出天究劍。可惜的是,我那艱難的嚐試根本沒有什麼用處,白延仿佛用什麼不為人知的方法控製住了天究劍,它雖然能夠聽到我的召喚,卻無法逃脫他的控製。

而白延就是利用了天究劍,控製了所有仙君。

自然也包括扶城。

此刻他機械地到了我的跟前,在妖鬼的尖叫聲裏,他雙手握著歸海劍,對著我身邊的一隻紅衣厲鬼就從上到下劃了過去,那厲鬼甚至來不及反應,半透明的身子就已經被劈成了兩半。

他紅著眼眶,眼球之上布滿了血絲,他似乎……想要殺了我。

“扶城。”

我定定地看著他,輕輕地喚著他的名字,試圖將他從一片混沌之中喚醒。可惜的是這一聲並沒有什麼用,他陰翳地笑了笑,一劍捅入了我的腹部!

那是被他取走內丹的地方,此刻那裏汩汩地流出血液,皮肉翻卷,甚至連一截腸管都露了出來。

我動都沒有動,指尖從那截腸管上撫過,軟軟的,還帶著鮮血的味道。

“擦!”扶城毫不留情,直接把那截腸管給切斷了,劍身停留在我的指尖,就差一點、差一點就能夠把我的手指切斷。

恰在此時,他愣了一下,似乎是瞧見了我那缺了指甲的食指。

我下意識地收回了手,身子抽搐了一下,歸海劍還停留在我的身體之內,好像是把我的小腹貫穿了。

痛呀,怎麼不痛呢?

我隻想長長地睡上一覺,再也不管這些是是非非,兩次都是死在扶城的手裏,也算是一種宿命吧。

即使是仙,也逃不脫宿命的糾纏啊。

腰際往下都沒有了知覺,好像不屬於自己了。大概就這樣了吧,群仙都被控製了,風宴最終……也會被天究劍吞噬,包括我。

大約在千年之前,風宴也不會想到他認識的一隻小巴蛇居然會有這麼大的野心,居然會襲擊了太子青行幻化成他的模樣,甚至在天宮生活了一千年都沒有人發覺。

他隻等待著天究劍鑄造成功,甚至……弑君上位。

沒救了。沒救了。

我緩緩地合上了眼眸,帶著莫大的絕望保持著歪倒在地上的姿勢,心髒的跳動減慢了、減慢了,若是再慢上一刻,大概就停止了吧。

讓我死去,我不想再看見扶城那猙獰的一張臉。

我想留住他最美好最溫柔的模樣。

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天帝!”

“神木大人!”

迷迷蒙蒙之中,似乎有誰來了,天帝麼?他來了有什麼用,那些仙君都已經被天究劍控製住了呀。

“天帝!您總算是來了!”

這聲音、這聲音好像是……東懷啊。我居然還沒來得及跟東懷再說上一句話,還沒有告訴他,其實千年之前,他帶我看的那一片霜月花海很美很美……

“喲,這不是扶城上仙麼,真是好久不見啊……好久不見。”

仿佛又嗅到了那淡的快要消失的香氣,仿佛又回到了那個開滿了霜月花的地方,扶城上仙,你說,若是時間能夠停止在這時候多好?

那是,你最溫柔的時候。

我恨不得化作這花叢之中的一朵霜月花,卻聽得你用清澈的聲線跟我說:“哦?這不是蘆笙上仙麼,久仰久仰……”

春風不及你眉眼。

請告訴我,我該如何回去,該如何……罷了罷了,回不去了,分明他已經娶了琢玉了,早在紀乾樓告訴我的時候我就應該相信,偏偏非要等到親眼看見才能去相信……非要給自己捅上一刀子才會覺得疼。

“扶城!你怎麼敢!”

這一聲喊,聽起來好像也很熟悉,我費力地想啊想,幹脆又不想了,那麼累,我想休息一下了,不再去思考這麼多的事情。

愛怎樣就怎樣吧。

一雙溫柔的手將我抱了起來,我聽見扶城在身後不停地喊著什麼:“紀乾樓!你把她放下!”

“放下?你自己做的事情擺在那裏,我怎麼能夠看著你傷害她!”

紀乾樓?

我有些詫異,於是死撐著抬起了眼皮,此刻我正趴在他懷裏,入眼的,是一抹紅色的衣袂。

那般妖異的紅,簡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帶我走……”

我要走,我不想再聽扶城說上一句話,不想再聽他解釋一句!明明都已經取出了我的內丹,甚至快要把我殺死了,還想要做什麼?!

還想要我付出什麼!

“快!擋住白延!”

“白延!束手就擒吧!”

“白延!你把我兒青行怎樣了!”

“你的兒子?青行早就被我殺了,我隻不過留了他的皮他的臉,好讓他的氣息保存在我的身上,好讓你們無法懷疑!天帝老兒,你對於我的偽裝還滿意嗎!”

這麼多混亂的聲音裏麵,我隻聽到了一句話,很輕很輕的一句話,就像羽毛一樣,落在了我的耳朵上麵。

“阿笙,我們走……”

仿佛做夢般的,我聽到了這麼一聲呼喚,並不是冷冷的一聲“蘆笙上仙”,而是簡簡單單的“阿笙”,好像我隻是一個小姑娘,而不是那高高在上的仙,守護三界的神。

我隻是,屬於他一個人的,小姑娘。

有淚珠兒從眼角滑落,我無力地揪住了他的袖角,等待著他帶我離開,眼角的餘光卻是瞥見有誰擋在了我們跟前。

“想走?先問問我這把天究劍!”

殺氣,我感受到了天究劍周圍泛出來的殺氣!

“白延!”扶城一步上前,擋在了白延和我們跟前,歸海劍豎著,散發出來的氣息抵當了一部分的殺氣,“你敢殺蘆笙!”

“喲,方才是誰一劍刺在她身上的?她皺著眉喊痛的時候你還在做什麼!這會子倒是知道來心疼女人了?”

扶城偏過頭來,對著紀乾樓說了一聲:“快走!”

他提劍而上,紀乾樓便是抱著我疾步前行,看著路途,似乎是要去向藥王殿。

“噗!”

扶城、扶城好像是被刺穿了身體!怎麼辦、怎麼辦!

“我要回去……我想看他……”

“不看!”

“我想、想看他……”

有淚水驟然流出,我似在乞求一般,趴在他的懷裏,如同乖巧的貓兒,在乞求他。

紀乾樓歎了口氣,還是把腳步調轉了回去,沒曾想,扶城已經倒在血泊之中,歸海劍也掉在了地上。那幹枯的手指動了動,他費力地抬起頭來,微微張開了嘴巴,那含著血的牙齒露了出來,沒有人聽見他所說的話。

此時,我的身體變得越來越輕,仿佛聽到了某種召喚,我瞧見自己的手臂漸漸變得透明。整個人輕飄飄的如同一片鳥羽,身體不受控製地朝著天究劍飛過去,即將離開的瞬間,我將懷中的玄冰刺取出來,扔給了紀乾樓。

天究劍之內有我的內丹,我與天究,到了現在已經快要融為一體。

從紀乾樓的懷抱裏飛出來,我看見他攤著一雙手,仿佛還想要抓住什麼,然而……已經無濟於事了。

他那妖孽的一張臉微微皺著,眼角流出了一滴晶瑩的淚珠,原來神木大人……也是會流淚的。

“我不過是你視野之中的一棵樹,其餘的時間不停地在這天地之間遊蕩罷了……走走停停,始終沒有我想要的風景。”

“任何人在我跟前,都是沒有秘密的。”

“傳說青欒山上有神木,對之虔誠許下心願,樹靈會側耳傾聽,爾後替所求之人達成心願。”

青欒山有神女,名曰蘆笙,青欒山有神木,名曰公子歸。

他就是那株神木,在青欒山上千萬年,一直伴著我,冬天煮酒聽雪,夏天躲雨哼歌。原來他一直都在,一直都……不曾離去。

而我離去了。

像是做了一個夢,我存在於那最為幽深的角落之中,一切的一切,都已經不見了。

唯有一個蒼老的聲音響徹天穹:“眾仙聽令!封印魔劍天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