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麼一說,嚇得我手裏麵的筷子都要掉了,幸虧我即使地抓住了它,筷子隻是往下滑了滑,並沒有掉在地上。
去寢殿批閱奏章?那批閱結束以後呢?豈不是要睡在寢殿裏麵?
於我而言,這意味著什麼?天哪,我的節操本來就被陸臨給丟盡了,不能再毀在這太子青行身上啊!
若我真的是太子妃,他喜歡的人是我寧小欒那也沒有什麼錯,可偏偏我是一個假扮的太子妃,總不能任務沒有完成還把自己的節操給賠出去了吧?
我仔細地捋了捋思路,風宴是想讓我刺激刺激太子青行,從而假死在他跟前,那麼按照我目前的策略,可以先把自己表現出好的一麵,表麵上看起來好像是祁櫻原諒了太子青行,實際上根本沒有。於是我就可以在培養出來感情以後,忽然間和他大鬧一場,爾後死在他跟前,留下一封信表示祁櫻根本沒有原諒他。
先讓他收著這外在的溫柔,等到他沉醉其中,再使勁地捅他一刀子。
嗯,這個戲碼似乎還不錯。
我定了定神,問:“好久沒有回來了,不知道寢殿裏麵的擺設是否淩亂了些?”
“怎麼會。”他笑,但眼底還是閃過了一絲陰翳,“所有的東西都收拾得好好的,隨時等待你回來。”
憑借著我的感覺,他眼中的陰翳並不是針對於我,而是習慣性的流露出來的一絲感情。看人就要觀察眼睛,這並沒有什麼錯誤,因為什麼樣的人就會擁有什麼樣的眼神,每個人都有習慣性的動作與眼神,而這個太子青行的眼中,就散發著一種邪氣。
千年之前青行還不是這副模樣,這一千年之間究竟是發生了什麼,才讓他的眼中……居然有了邪氣?
而且,他居然是說等著祁櫻回來,這意思好像是他很想要祁櫻回來,但是祁櫻根本就不理睬他也不願意從逢月島回來似的……
如此看來,之前我的推測是正確的,祁櫻恐怕就是不願意見到這太子青行,估計又沒有聯係上風宴,便很是絕望,從而自縊於逢月島。
“現在,我不是……回來了麼。”
自然而然地回應了這麼一句話,說完之後我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臉頰的溫度驟然上升,仿佛火燒一般的,滾燙熱烈。
眼前的人影似乎幻化成了陸臨,我仿佛看見他那熟悉的眉眼,看見他為我夾菜,看見他細心地為我吹涼菜肴……
視野一晃,麵前的人分明是一襲白衣,那一張臉分明是太子青行!
我愣了一下,頓覺有什麼在體內沸騰了起來,這才多久沒有見,為什麼就已經開始在想念陸臨了呢?
一隻手在我的額頭探了探,那人擔心地問:“你怎麼了?為什麼這麼燙?”
“我……不太舒服。”敷衍了句,爾後為自己找了個理由,“可能忽然間來到夜闌殿,有些不太適應。”
很想說不如就讓我去休息吧,然而這樣的話是斷斷不能說出來的,畢竟現在我是太子妃,太子青行是占據了主動地位的,我是站在被動地位,受人安排的角色。我不說,他就一定會說出來。
果然,他撂下了筷子,道:“不如你去休息吧,今晚上我不去打擾你了。”
不來打擾我了麼!這意思是我可以一個人安安靜靜地睡個好覺了麼!太子哥哥你可真是善解人意啊!
內心風起雲湧,然而我表麵上依然十分淡定:“嗯,好。”
我歪著腦袋,淡淡地笑了笑,這其實是一個下意識的動作,青行卻是盯著我看了一陣子,以至於看得我有些發毛,笑容也就漸漸地消失了。
末了,他對著外麵喊了句:“小泉!”
“回太子,奴婢在。”
從外麵走過來一名身著白衣的姑娘,聘聘婷婷,一看就是經受過禮儀訓練的人,快到太子青行跟前的時候,她行禮,滿臉的虔誠。
青行擺手示意她起身,道:“此後你來伺候太子妃。”
“是。”
那小泉抬眸的瞬間,眼風從我的身上掃過,不知為何,我在觸碰到她眼神的瞬間總覺得有些熟悉,可具體又說不上來。
於是我謝過了太子,跟著這個小泉出去膳廳,在走出那道門的一刹那,我不由得鬆了口氣。
果然不跟太子青行在一起就是輕鬆,沒必要把每一句要說的話都琢磨一遍,生怕有什麼地方出了差錯。而現在,雖說不是想說什麼就能說什麼,但終歸是比方才要自由了許多。
這個小泉很是乖巧,一路上也沒說什麼話,一直到轉過了拐角,她忽然間放慢了步子。原本她就是在我跟前行走,這麼慢下來,我便是很快地趕上了她,就趁著這個時候,她忽然說話了。
“我是風宴,你不要多說話。”
極低極低的聲音,像是蜻蜓掠過了水麵,那輕輕的一下,水麵上卻是起了漣漪,一圈又一圈的,漸漸地暈開,又從水上消失了。
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沒有誰說話,我們依然保持著方才的步伐前行,直至到了太子妃祁櫻的寢宮。
在我的想象之中,太子妃的寢宮應該和那膳廳一樣,富麗堂皇,各種玉的裝飾,各種珊瑚瑪瑙夜明珠,然而這些都沒有。
祁櫻的寢宮是清一色的木製品,木質的門框,木質的地板,木質的床榻桌椅櫃子,甚至……木質的梳子。
聯想一下祁櫻那接地氣的大辮子,不難想象,她是如此的一個人。
樸質清新,卻又脫俗,說話有些不講理,但仍然是懷著好心的。
我對於木製品向來沒什麼研究,卻是在裏麵嗅到了淡淡的檀香,檀香是非常特別的,味道極為清淡,我從前在扶城的天水閣嗅到過,故而記住了這味道。
看來太子青行對於太子妃的偏好倒是十分縱容,這裏麵的所有物品雖說是木質的,但粗粗看來,估計也不是那隨處可見的林木。
“這些都是鐵力木的,雖說是木質,卻是比鐵還要致密堅實。”風宴似乎對木材很是有研究,指著那寢殿的擺設給我一一介紹,“這椅子是黃花梨的,名貴,卻也漂亮,都是她曾經喜歡的。”
我兀自走到梳妝台之前,瞧見了那一把小巧的梳子,還有一根木質的簪子。
“梳子是黃楊木的。簪子是桃木的。”
聽這話,我總覺得風宴對這地方不是一般的熟悉,他應該不止一次來過,之前會不會他也是扮作這個叫做“小泉”的姑娘,一直一直守護在祁櫻的身邊呢?
我試探著問道:“你……之前也在這裏麼?”
“奴婢原本就是侍候太子妃的,莫非太子妃忘記了?”果真如此。
憑借他的能力,完全可以易容成女子,一顰一笑完全看不出來有男子氣,然而他身為男子的時候,一舉一動又是那麼冷峻,完全沒有顏如玉的那種娘氣。
也正是這樣,才能不被敏銳的太子青行懷疑吧。
我兀自走到窗台那邊,在書桌之前坐了下來,這布滿了木材香氣的空間裏麵,我深吸了一口氣,忽然覺得很是壓抑。
多麼空曠的地方,雖說都是祁櫻心愛的擺設,但是她在這裏的時候,會不會也是這樣百無聊賴呢?
愛的人在身邊,她應該都知道,可也無法去跟他毫無顧忌地說話。
“太子妃要習字?”
冷不丁的,風宴忽然間冒出來這麼一句話,我也不知道他想要做什麼,隻得順著他的話接了下去:“嗯,不如你幫我拿來那支筆吧。”
我看了看那筆架上,選了一支紫毫筆,依舊是木質的杆,比起天水閣那些玉質的毛筆,看起來都順眼了許多。
風宴也順手取了一支毛筆,爾後俯身從抽屜裏取出來一遝宣紙,在上麵寫了一句話。
——我們可以這樣交流。
我當即會意,翻出來一卷毛筆字的書籍,假裝臨摹上麵的字跡,順手回應了一行字。
——你們以前也是這麼說話的嗎?
——是的。
——她在逢月島的時候跟我說,要存了銀子去給一個人通信,那個人,是不是你?
——是。可惜我收到她的信件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她大概是以為我並沒有收到信件,以為我不會去救她了,才選擇了自縊。
——我看太子青行挺愛她的呀,你是恨他拆散了你們兩個人麼?
——那是你沒有見過祁櫻之前的樣子,她是一名剛烈的女子,然而青行的占有欲又非常強烈,每一次祁櫻反抗他,他都會變著法子懲罰她。有時候是燒灼皮膚,有時候是將她打得鼻青臉腫,有時候也會在她身上刺下長長的傷痕。一直到她被流放逢月島,她以為青行徹底死心了,居然有了幾分釋然。
——在我的記憶中,太子青行以前根本不是這樣殘暴的人啊!
——現在的太子青行根本和當初的不像一個人,之前我也知道,太子青行是以勤政愛民著稱,仁愛無比,但是現在……
“祁櫻?”
我立刻歪了腦袋,假裝在發呆,然而腦子裏麵想的卻是,之前無數次祁櫻受苦,風宴在看著她的時候也一定非常難受吧。
想救,卻不能救,如果真的去救了,沒有被太子青行識破的話,他身為“小泉”這個婢女會被賜死,祁櫻的情況依然不能夠得到改善。若是被識破了,祁櫻的性命大概也保不住了。
然而現在,祁櫻死了,魚死網破,他要我做的,真的隻是刺激一下太子青行這麼簡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