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聲音之後,風宴迅速地對著宣紙吹了一口氣,那未幹的墨跡瞬間消失了,宣紙空白一片,“嗒”的一下,毛筆上的墨汁滴在了宣紙上,淺淺地暈開。
青行瞄了一眼桌上空白的宣紙,我隻好把毛筆撂下,打了個激靈道:“啊?我剛剛出神了。”
“想什麼?”青行的眼中閃過了一絲陰鷙,登時仿佛有烏雲籠罩在宮殿上空,風聲呼嘯而過,就等著大雨滂沱而下。
我不敢去直視他的眼睛,就隻顧著盯緊了地麵,忽然間眼前一束白光掠過,並沒有那臆想中的“哢嚓”一道驚雷,取而代之的,是青行陰暗的質問。
“祁櫻,你說你在想什麼?”
“我不知道……”
“沒關係!你不知道我知道!”他邪邪地笑了兩聲,陰著一張臉越來越靠近我,我隻敢用眼角的餘光去瞥他的表情,那英俊的五官擰在了一起,深邃的眼眸之中不時地閃過亮光,和著那久久不肯消散的陰霾,讓人心生壓抑。
他指著我,如同在指責背叛了他的妻子,厲聲怒喝:“你就是在想風宴!想那個奸夫!還在這裏不承認?你以為我什麼都看不出來啊!你以為我傻啊!我是太子,太、子、青、行!”
他不斷地強調那一個太子的身份,好像我發個呆想一件事情就是忤逆了他,而且忤逆他的後果非常嚴重,他想如何處置我那就如何處置,即使要了我的命,我也無話可說。
青行不是這樣子的……我記憶裏麵的太子青行從來不會這樣暴躁,他一直是懂謀略識大體的謙謙君子,不可能是一個暴君!
“太子……”
我駭得伏在了地上,低低地喚了一聲,由於害怕,我整個人都在微微發抖,一眼也不敢看青行了。
毫無預料的,下巴頦被一隻有力的大手給攫住,那陰狠的目光直視著我,宛若鋒利的刀子將我的每一寸皮膚都割傷,甚至於骨骼都在他的麵前顯露無疑。
“看著我!”
他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似乎瘋子一般的甩了甩頭發,指甲嵌進了我的皮肉之中,很痛,但是我被他捏住了下巴,便是什麼也說不出來,就隻能咬著牙堅持。
被逼著看向他的眼睛,那裏麵透出來的,是幽深的,不見穀底的黑暗。有什麼順著黑暗往上爬,交織在一起,仿佛要將我吞沒了……
一晃神,依然是那帶著血絲的眼睛,和那略帶蒼白的臉龐。
我幹脆閉了眼,伴隨著“咚”的一聲,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管你三七二十一,這實在是沒有辦法了,裝暈也不是不可以啊。果然這一招還是比較管用的,我動了動耳朵,便是聽見青行焦急地喊:“叫醫官來!快叫醫官!”
“是……是!”
風宴,也就是現在的小泉,估計連滾帶爬地離開了,通過那急促的腳步聲,我能夠辨別出他的急切心情。
看來我裝得還挺像。
忽然間有一雙手臂攀援著將我的腰際圍住,猝不及防的,身下一輕,我已經落在了一個懷抱裏麵,又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隨之而來的,還有青行的喃喃自語。
他說:“祁櫻你不會有事吧?我以後再也不這樣待你了……祁櫻,你可知當初在妖界初見你之時,我就已經對你心心想念……隻不過為什麼,為什麼!你會去喜歡風宴,而不喜歡我!我現在是仙啊,我是太子啊,他算什麼!不過是我的一個手下而已,我一動手,他的性命就如同螻蟻一般消失在這天地之間!可還是因為你……”
他平常的時候,也會抱著祁櫻說這麼多的話?如此看來,他對於祁櫻的感情可真是又愛又恨,又拿她無可奈何啊。
我把頭埋在他的頸窩裏,很快地抽出了這段話裏麵的關鍵句子——我現在是仙啊,我是太子啊。現在是仙,說明他以前並不是仙,但是據我所知,太子青行是天帝的親生兒子,出生之日即是仙身。還有,這個太子青行始終在強調“太子”這個身份,一般來說,一個人越是強調什麼,就越是害怕失去什麼,也越是在意什麼。
太子青行與世無爭,從來不會去強調什麼太子之位……依然有兩種可能,一個是從前的太子青行受到了什麼刺激,因此才會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二來,可能這個人根本就不是太子青行,他把真正的太子擄走,爾後坐上了這太子的寶座。
“祁櫻,等明天,明天我就召集群臣,向所有的仙都發出去請帖,要他們都來看看,我的太子妃,又重新回來了……你等我,一定要等我。”
他將我放在床榻上,一個人喃喃自語,如同做夢般的,說出的話也不清不楚,幸好我修習靈道,五感比較發達,也能夠辨別出他所說的話。
又是一陣子的腳步聲,我緊閉著眼睛,想著如果是醫官來了的話,這時候我應該醒來了,畢竟也沒什麼大礙。
“皇兄!”
這清脆的一聲呼喊,我立刻就知道來者是誰了——九公主琢玉!
哦上天呐,快讓我暈過去吧暈過去吧,我不想見到這個小賤人,也不想聽見她說話啊。尤其是一想以後她身為陸臨的未婚妻站在他的身旁,穿著大紅的嫁衣去和他拜堂成親,我的小心髒都止不住地疼啊。
心髒恰在此時抽了一下,就這麼細微的動靜,居然被太子青行給覺察到了。我感覺到一隻手覆上了我的手背,爾後是一聲溫柔的話語:“我知道你醒了。”
他就趴在我耳邊,噴灑出來的氣息讓我忍不住又顫栗了一下。
既然被識破了,我便是隻能幽幽地醒過來了。剛一睜眼,就瞧見琢玉一襲粉色衣裙站在黃花梨的床榻跟前,笑眯眯地擺弄著頭發:“皇兄!你看我一來皇嫂就醒了!”
我忍住了想吐的衝動,尷尬地笑了笑,扯著嘴角把臉別了過去,這樣就不需要直視琢玉的那張臉了,充其量就隻能瞧見她的一抹衣角。
“你是皇嫂最喜歡的小妹子了……”
太子青行忽然又換了一副嘴臉,如同真真正正的那位太子,說話也是溫柔如初,整個人的行為舉止彬彬有禮,配上那溫柔的臉龐,可真稱得上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估計除了祁櫻和小泉之外,沒有人會看到他深藏在人群之下的另外一副模樣吧。
“回太子,醫官來了!”
隨著小泉的話音,醫官提著藥箱火急火燎地過來,二話不說就先給我切脈。我有些緊張地看著那位蓄著長長胡須的醫官把紅線纏在我的手腕之上,他牽著紅線的另一端認認真真地切脈,不時捋一捋他那花白的胡須,似在思考什麼。
越是盯著他的表情,我就越是害怕。
萬一他切脈發現我體內有內丹怎麼辦?萬一他切脈發現我有孕在身,那又怎麼辦?祁櫻那麼久以來都在逢月島,萬一這醫官真那麼說,我還真是分分鍾陣亡的節奏啊。
好危險好危險。
好在這個過程並沒有持續多久,那蒼老的醫官把紅線取下來,枯瘦的手刷刷刷寫下一副藥方,說:“太子殿下,有些事情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那藥方,無奈那醫官的字寫的是龍飛鳳舞,我根本看不出是什麼藥材,就幹脆死了這條心。
忽然我又後悔了,沒事幹裝暈做什麼!這醫官是最不好惹的一群人了,當著青行的麵又不能賄賂他,他想怎麼說就怎麼說,而且這仙界的醫官不必凡間的醫者,本領都大得很,切一切脈就能把一個人體質、健康狀況全部都看出來,說不準還能看出來我是一個假扮的太子妃!
作死啊作死啊。
我甚至已經想好要怎麼逃脫了,來之前我就把浮沉戒給收好了,如今若是真的沒有辦法了,那我就從裏麵取出照月劍,大不了和太子青行拚個魚死網破!
我目不轉睛地盯住那醫官,眼睛裏麵恨不得飛出刀子來,然而我盡量收斂了這種情緒,讓自己看起來平靜一些、更加平靜一些。
他那幹裂的嘴唇微微張開,用醫官那特有的緩慢語調,不慌不忙地說:“太子妃體內有一種奇怪的氣息,屬於仙界,但又不完全屬於仙界……”
太子青行想了一想,問:“會不會是她在逢月島的時候,受到了外來的影響,所以體內進了濁氣?”
“有可能。”醫官捋了捋胡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這樣一來,我總算是可以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了。這醫官口中的不明氣息,應該就是我的內丹產生的。屬於仙界,是因為我前世是仙身,與仙界有著割舍不斷的關係,而不完全屬於仙界,是因為……我現在不過是普通人而已。
“祁櫻,你受苦了。”青行望了我一眼,轉而攬住了我的肩膀,讓我靠在了他的胸膛,一字一句極盡溫柔。
甚至,我都有些被那所謂的溫柔蒙蔽了。
待那醫官離開,青行便是把小泉叫過來,要她去煎藥,剩下的,就隻有我、琢玉和青行三個人。
琢玉瞄了我一眼,很是羨慕的,眼裏幾乎蹦出了桃花花:“皇嫂,你看皇兄待你多好呀,我的那位呀,總是不安心待我!多虧了皇兄跟他講了講,他才回心轉意了。”
頓時我怔住了,這兄妹之間不簡單啊,按理說太子青行是陸臨的直屬上司,是他給陸臨派了任務,要陸臨找齊四種寶物來封印天究,但是回心轉意又是什麼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