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更加尷尬地笑了笑,轉而去看青行,此時他眼睛裏麵的黑暗與塵埃已經完全褪去了,一眼所見完全是一片清明,宛若清泉的源頭,怎麼看都看不厭。
不行,我要把整件事情,打探清楚,這個琢玉和陸臨的關係到底是怎樣的,還有太子青行到底是安的什麼心?
於是我平心靜氣,本來還想指一個木凳子給琢玉,哪知還沒等我開口,她倒是不見外,直接就坐在了不遠處的一個凳子上麵。
畢竟是公主,她在坐下之後,手停在空中,看起來就像是有個人扶住了她一般,爾後她甩了甩手說:“平常到哪兒都帶著仙仆,本來聽說皇嫂回來了,不是覺著皇嫂喜歡安靜麼,就沒有帶,這會子居然覺得不習慣了。”
自己公主病就不要怨別人,誰不讓你帶仙仆了,現在說這話倒顯得我礙著了她似的。
然而此時我隻能歪著腦袋,甚是無奈地問:“你皇兄跟你未婚夫講了什麼?”
“咦?”她像個小姑娘似的,掰著自己的手指,使勁地看著那半透明的長指甲,看似漫不經心地問,“皇嫂平日裏不是不關心小妹的事情麼?”
我依舊歪著腦袋,眼角的餘光從太子青行的身邊瞥過去,他甚是自然地笑了笑,道:“你皇嫂今天還跟我問了你呢,怎麼叫不關心你?”
表現不錯,起碼還是向著我,哦不對,是向著祁櫻的。
於是我心安理得地說:“在逢月島的時候,我見過了你的未婚夫,他可是和那個叫什麼寧小欒的人在一起呢,你就不擔心?”
琢玉頗有深意地和青行對視一刻,轉而笑嘻嘻道:“皇兄說了,讓他做完事情就回歸仙位,而我們也就順理成章地成婚了,畢竟他是我未來夫君,那寧小欒算什麼,不過是一介凡人,到頭來也成不了當年的蘆笙!”
“咳咳。”青行幹咳了兩聲,似乎是在提醒琢玉說的有些多了。
琢玉說著說著也就閉了嘴,食指壓在下唇上,裝作忽然想起什麼的樣子:“皇嫂先休息,待小妹下界去探望一下扶城。”
從一眼見到我就開始說扶城,字字句句,到了現在仍然不離“扶城”這個名字,還要說什麼下界去看他!
她若真的知道我就是寧小欒,會不會更加嚴重變本加厲?
我掩袖幹咳了一聲,正想揮揮袖讓她一個人離開,愛上哪兒就上哪兒去,那邊的青行卻是先開了口:“皇妹,你去去便可,在明天的宴會之前一定要回來。”
“那扶城呢?”她滿心的歡喜,眼中幾乎要蹦出來小星星了,若是青行答應了扶城過來,她一定會激動地抱著青行的脖頸親了又親。
然而這些都隻是存在於我的想象之中,也幸虧存在於我的想象之中。我真不敢想她把扶城帶過來了我會如何,分分鍾失控?更或者,忍不住與琢玉較量一番?
都有可能。
索性青行一口回絕了她:“你去看看便好,扶城沒有請柬,他也不必過來。他的這件事情做了一半了,想必皇妹也希望他早日成功,你們也好早日修成正果。”
說到這裏,琢玉總算是沒什麼可說的了,嘟著嘴巴就從這木質的宮殿裏飄飄悠悠地離開了。
“皇妹看來很喜歡扶城上仙呐……”
“太子妃,請服藥。”
小泉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手上端著一個銀質托盤,裏麵放著一個瓷碗,黑褐色的藥湯就盛在其中。
許久沒有喝過那苦澀的湯藥了,此時瞧見那黑乎乎的一片,我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皺著眉依然看著太子青行。
“不喝行不行呀?”
這句話是憑借著我的本能說出來的,類似於和陸臨在一起的時候那種撒嬌,說出來我就後悔了。畢竟現在身邊的人是太子青行,就算是我不想喝,也不能夠這麼跟他說話!
意識到這個問題之後,我歪著腦袋,保持著一臉的天真純潔,盯緊了太子青行。
他猶豫了片刻,揮袖讓小泉下去,示意她晚些時候再過來,待到小泉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之中,青行便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跟我說:“祁櫻,你已經許久沒有這麼跟我說過話了。”
說著,就斂了衣袖去端過來那瓷碗,看來是想要親自喂我服藥。
頓時我有些淩亂了,僵硬地伸出手去搶他手裏的碗:“不勞煩太子殿下了……我自己來就行……”
“你可知琢玉心係扶城多久了?”
他將那瓷碗放下,用勺子舀了一勺湯藥,又細心地對著勺子吹了吹,這才把那湯藥送到我的唇邊。
我有些拘束,不過也把那湯藥喝了下去。
“多久呢?”
“一千年前,她就開始對扶城有了多多少少的感覺,天帝賜婚於二人,可扶城不怎麼願意,據說那時他心儀一名喚作蘆笙的上仙,但後來蘆笙被她的那把劍吞噬了意識,血洗赤澤城……”
我機械地喝著他勺子裏麵的湯藥,一口一口的苦澀入喉,我也沒有去說這味道不好的心思了。
據說。他說起這段時間的曆史,居然用了這麼一個詞。
當年的時候,我與扶城,其實是諸多仙人討論的對象,九重天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包括太子青行。
我倒是要看看,現如今的太子青行,究竟是何許人也。
說著說著,他眼中的光芒忽然黯淡了下來,喘息聲也粗重了許多:“我歡喜你,說來也有了一千年之久了吧。”
“一千年?”
我詫異地問。
“是呀,這件事情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早在一千年前,你還沒有修成仙的時候,在碧浮潭,我就已經對你……”
碧浮潭。
這是一處位於妖界的深潭,這麼說來,他在一千年前是屬於妖界的,難道說……他是一隻妖?
如果這是事實的話,他能夠在九重天上欺騙了諸多的仙人,那麼他的實力不容小覷,而對於我來說,定然是不能夠與他抗衡的。
現在,我仍然是太子妃祁櫻,而他仍然是太子青行,我們在外人的眼裏,應當是一對無話不說的夫妻。
不能對他動手,至少現在不能。
我想了想,又喝了一口湯藥,敷衍道:“太子殿下,我現在有些倦了,想休息一會兒……”
“那我在這裏陪著你?”
“太子殿下還有那麼多的奏章要審批,怎麼能夠因了我耽擱時間?”
“你看,你還是想讓我離開。”他有些不悅。
我拗不過他,隻好編造了一個蹩腳的理由:“在逢月島的時候,我養成了不好的習慣,但凡有一點聲響都會睡不好,次日精神就特別差……”
一雙手覆上了我的額頭,細細地撫摸著額角,爾後逐漸下滑、下滑,撫上了我的鬢角的發絲。
也是溫柔至極。
片刻之後,他說:“也好,你好好休息吧。辛苦你了。”
他俯身過來,在我的額頭印下一個吻,走了兩步,轉而依依不舍地回眸瞧了我一眼,這才左拐,估計是出了祁櫻的櫻嵐殿,去了太子的夜闌殿。
我的確是睡了。
這一路的折騰,還有這演戲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得來的,太累了,每一個表情每一句話都要斟酌,提心吊膽的,從身到心都累得慌。
想來祁櫻以前生活在這座櫻嵐殿裏麵,大概也是這樣,每天一個人看著木質的房子發呆,每天提心吊膽,生怕說錯了一句話被這太子打得鼻青臉腫。但又從心裏不願意理睬他,又免不了受皮肉之苦。
風宴呢,此時他不在麼?我還想跟他問一問有關於這個太子青行的事情……哦對了,還有太子青行跟琢玉說的什麼宴會,又要去赴宴……
亂七八糟的思緒在我的腦海之中閃過,我閉了眼睛,靠著那玉枕迅速地進入了夢鄉。
我夢見了風宴。
場景依然是這木質的櫻嵐殿,一切的擺設都如同今日,他一襲褐衣,背著手站在月光之下,說:“我想你今天發現了不少事情。”
“對。”我心想這風宴怎麼說來也是盟友,對他隱瞞事情也沒什麼意思,再說了,他都已經明擺著說出來了,我也就不好藏著掖著,“我覺得這個太子青行,與我一千年前識得的太子青行不是同一個人。”
“你從前跟太子青行很熟?”
“不算太熟,但那個時候扶城就是他的下屬,自然是跟我講過不少關於太子青行的事情。而且我想,他之所以能夠把另外一麵表露在我的麵前,隻是因為現在我的身份是祁櫻,他與祁櫻,應該早就相識了,所以每次他提及當年,很多的事情也就自然而然地暴露了。”
“這也是一個讓我困惑的地方。”風宴緩緩地回過頭來,月光照在他的臉龐上,讓那棱角分明的輪廓也溫柔了些許,他說,“之前的太子青行我也有所聽聞,的確是一名正統仙族,謙謙君子。祁櫻以前是妖,後來盡管成了仙,但也就是個小仙散仙,說要跟太子青行有什麼交集,那可能性也太小了。然而若是說此時的太子青行是有人假扮,我又想不出來祁櫻的身邊有什麼樣的人,能夠擁有如此之大的力量,來扮演了一千年的太子青行,居然沒有被其他人發現。”
登時,我想到了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