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京墨過了這麼久,才被陸臨直白的話給戳中了心懷,總算是把這個大大的彎給轉過來了,難免有些心急。
這不,他走起路來都已經是三步並作兩步,剛走了短短的一段路,就已經撞到了兩三個人。他居然連道歉的話都懶得說,任由別人在他身後說上那麼一句:“神經病!”
段京墨就跟沒聽見似的,撒丫子繼續前行,快要下了斷情橋的時候,他忽然身子一歪,眼看這就要“咚”的一下撞在橋墩上了。
要命的是,那橋墩正對著的可是腦袋!
我眼看著段京墨傾斜過去了,尋思著不能讓人死了啊,於是迅速地過去扶住了他,可惜周圍人太多,我撥開人群距離段京墨還有一步之遙的時候,他的前額已經磕在了橋墩上。
“呀!血!那是血啊!”一個姑娘眼尖,瞧見了從段京墨額角滑下來的血液當即抱著腦袋尖叫了起來,指著段京墨就對著身旁的姑娘吵嚷了起來。
“什麼玩意兒?”
旁邊的妹子正在挑選鐲子,驀然間聽見了尖叫聲,有些不在意地回眸,卻發現一群人都盯著一個男人看。
於是她探過頭去,一眼瞥見那往外冒出的血液,登時駭得走不動路了,然而下一刻又有了力氣,一把拽住方才尖叫的妹子跑開了。
“啊……死人了死人啦!”
她這聲音絕對不異於天邊的驚雷,周圍的人本來還在買東西,挑挑揀揀的時候忽然間聽見“死人啦”這三個字,當即哧溜一下跑遠了。
對,就像深海裏麵那敏捷的遊魚。
段京墨自然沒有死,陸臨在他倒下來之前扶住了他,背著他一路到了一處亭子。從斷情橋到這個亭子,這一路上顏如玉一直撇著嘴不停地叨叨。
“哎呀我說公子,扶著他讓他自己走不好麼?為什麼非要勞您大駕!”
“公子呀,你怎麼出汗了呢?來人家給你擦擦汗!”
“公子公子……你是不是累了呀,不然讓寧小欒背一下他吧!”
前麵兩句那麼扭扭捏捏的也就算了,尤其是最後那麼一句,我是實在受不了了,使勁地瞪了顏如玉一眼,揚起下巴威脅道:“你要是再說話,小心我欺負你公子!”
“你算老幾?”顏如玉忽然停下了,兩手叉腰對著我作勢就要開罵。
我自然也不怕他,給陸臨遞了個眼色就開始撅著嘴反駁起來:“嘿,我算老幾?我跟陸臨那是千百年前就認識了,你才是從半路上冒出來的!居然敢說我算老幾?”
“住嘴!”
陸臨費力地把段京墨放在長椅上,讓他的頭部靠著一根柱子,這才放鬆下來。
“聽見沒有!叫你住嘴呢!”顏如玉依然叉著腰,很是得瑟地對著我揚了揚下巴,一副得勢不饒人的樣子。
我還就對此等厚臉皮的人無語了:“住嘴是說的你!不是我!”
“你們兩個都別吵了!”
陸臨的聲音低沉,但是充滿了威嚴,不由得讓我想到他之前號令千軍萬馬的時候,大概也是這個樣子吧。
並沒有多高的音調,但那種自內而外散發出的將軍威嚴,緊緊地逼迫著每一處空氣,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說不出話來。
我連大氣都不敢喘,就看著陸臨探了探段京墨的鼻息,爾後把他的手伸給我:“布條,他的傷口需要包紮。”
我轉了轉眼珠,登時一把扯過來顏如玉,陸臨在此他也不敢掙紮,於是我就那麼肆意地把他的小衫給撕出來一個布條,飛快地遞給了陸臨。
說實話這個過程是非常享受的,尤其是聽那“刺啦”的聲音響在耳畔,又看著顏如玉那極其痛苦的表情,然而他還不能說話反對。
段京墨其實傷得不算太重,大抵是受了刺激一時接受不了,又走路太急沒有看清腳下的台階,所以摔了那麼一下。
這時候顏如玉使勁地拿他的蒲扇戳我,陸臨還在為段京墨包紮,然而他也已經醒了過來。
“我剛剛……暈倒了?”
段京墨抬眸動了一下,大概是想去看陸臨,陸臨麵無表情,一把掰過來他的腦袋,說:“我還沒有包紮完畢,你別動。”
看陸臨也不想多說什麼,我慌忙說道:“你方才走得太急了,所以摔了一下,不過現在還好,看你也沒事了。”
段京墨抬手撫了撫額,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方才的確是太急了,一心想要去李家問問清楚……”
“不妨我們跟著公子去問問吧。”陸臨包紮完畢,輕聲歎息道,“這些事情,總該有一個了結。”
段京墨大概是看我們不像是那些圖財害命之人,這一次也不推辭了,直接讓我們跟在他身後。當然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我們還是跟他保持了適當的距離。
也不知段家的死對頭李家的宅子在什麼地方,我們茫然地跟在段京墨身後,盡量做出一副在赤澤城遊玩的樣子來。
赤澤城多楊木,高大的楊樹遮擋住了天穹,灑下一片陰涼,然而在這樣的日子裏,許多的樹葉邊緣都染上了黃色,漸漸地枯萎,落了一地。
秋風漸,那最為寒冷的冬天,也快要來臨了吧。
我踩著一地的樹葉,頓時覺得冷意撲麵而來,不得已隻能越來越靠近了顏如玉,倒是把陸臨給拋在了一邊。
好在陸臨並沒有注意到這微妙的變化,他一心跟隨在段京墨身後,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周圍的動靜。
街巷之中人比之前少了許多,越是往前走就越寂寥。巷子曲曲折折,青瓦生了綠苔,根本不像是有大家豪宅的樣子,倒像是一個交接的地點。
我遲疑著前行,甚至腦補了一下這段京墨不會是什麼妖界的人吧,帶著我們走到什麼僻靜的地方,然後把我們三個一起抓起來。倒也不是沒有可能啊。
“篤篤篤!”
敲門聲響起的時候,我渾身打了個激靈,眼看著陸臨把身子貼近了牆壁,於是慌忙照著他的樣子躲在旁邊。
那邊似乎還沒有什麼動靜,段京墨依然在拐角處不緊不慢地叩門,“吱呀——”那單薄的木門被人拉開了。
“段公子?”
說話者聲音滄桑,如同河水流過沙礫,語調上又有著那麼一點尊敬的意味,想來是一個老仆。
“嗯,李老板在麼。”
“李老板……今天不在這裏。”
“那把他叫過來,我有一單大生意給他。”
“段公子,這……我們也不知道李老板在哪裏,怎麼能夠……哎哎哎,段公子!段公子!”
但聽得“哐”的一聲,不用看就能想到,此時段京墨已經不管這老仆的阻攔,自顧自地推門而入了。
陸臨看準了一顆樹,騰空之後敏捷地攀援上去,藏在了繁茂的樹冠之中。
看起來他是打算采取隱蔽戰略,然而顏如玉不等他觀察完畢,直接拐到了巷子那邊,對著那泛著銅綠的門一腳踹了過去!
“哐!”
更大的一聲過後,他像是這房子的主人一般,邁著八字步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喂喂喂,你是誰怎麼能亂闖民宅!”
那老仆是控製不住場麵了,我貼著牆壁站著,聽見這歇斯底裏的語氣,登時轉了轉眼珠,最終小跑著跟上了顏如玉的步伐。
院子裏有一個石桌子,還沒等那老仆再說什麼話,顏如玉撩了一下衣擺,一腳踩在了那石桌上麵,扇著孔雀毛扇子慢慢悠悠地說:“在下顏如玉,想要買段公子家裏的一塊玉,意欲出價這個數,你看……合適麼?”
他伸出了食指和中指,十分得瑟地在那老仆的眼前晃了一圈。那背後隱含的話分明是“你們都看清了看清了啊,我顏如玉可是有錢人,兩千兩兩千兩銀子嘞”!
然而那老仆很是無語地把他的手指按下去,撇了撇嘴說:“哦,才兩百兩銀子啊。沒本事別在這瞎掰掰,省得浪費我李家的時間!”
顏如玉拿蒲扇使勁地打了一下那老仆枯瘦的手臂,兩根手指伸得不能再直了,戳來戳去險些戳在了那人的眼睛裏麵:“你給大爺我看清了!兩千兩!”
“有本事拿出銀子來啊?”
“嘿,有本事把你李老板叫出來啊!”
顏如玉齜牙咧嘴的,一點也沒有了以前的那娘娘們們的樣子,我不由得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偷偷地附在他耳邊誇了一句:“你還真沒這麼男人過!”
看得出來他被誇了是很開心的,然而李家的人在這,他隻能保持著僵硬的一張臉,狠狠地說:“快去叫你們李老板!”
老仆被這麼一吼,頓時也摸不準情況了,當即半信半疑地踱步而行,估計是去找什麼李老板了。
被這麼一鬧,偌大的院子裏麵就隻有我們四個人了,陸臨也從樹上滑了下來,坐在方才顏如玉踩過的那一張石頭方桌旁邊,等待著什麼所謂的李老板。
沒有人說話。
這種安靜總讓我有一種時光停滯的恐懼感,總感覺好像有什麼不對勁。
我偷偷瞄了陸臨一眼,他拉著臉,顯得那一張臉更長了些,眼中仿佛有著茫茫大霧,迷迷糊糊看不清方向。
索性沒多久那老仆就回來了,幹瘦的手臂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李老板在側門等你們。”
登時我仿佛嗅到了危險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