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倒是說說，如何不行？”
紀乾樓習慣性地將折命扇搭在手腕上，傲慢的眼神仿佛能夠把陸臨穿透，可萬萬沒想到這人就是塊神石，再灼熱的目光也無法將他融化為灰燼。
陸臨抬眸，陰影落在他的臉龐之上，莫名的有些陰森：“我為小欒守護千年，怎能因為你的三言兩語就放棄！”
拳頭重重地砸在樓梯扶手上，恍然間我聽到了“哢嚓”的聲音，那木質扶手當即有了一些些裂紋。
然而紀乾樓邪魅一笑，還在激怒他：“你口口聲聲說為了寧小欒，可惜啊，那個讓你冰封千年的人，是叫蘆笙吧？”
蘆笙，蘆笙，依稀記得那次他在迷蒙之中喚的名字也是蘆笙。
可陸臨依然在堅持：“蘆笙就是寧小欒！”
那好看的眼眸瞪得極大，大有突出眼眶的趨勢，而陸臨說話的音量也大了一些，仿佛這樣就能表示他自己是占理的。
夠了，真的夠了。
我合上眼眸，深吸了一口氣，忍住了那不斷加速的心跳喊了一聲：“我不是蘆笙！”
就算是前世，我也跟那個九重天上充滿了戾氣的蘆笙，不是一個人。我叫寧小欒，不管我前世是什麼樣的人，我隻是我自己。
陸臨瞳孔放大，詫異地盯緊了我，驚恐道：“小欒，你怎麼能那麼說……”
說著，那極美的手就朝著我伸了過來，不由分說勾住了我的指節。我緩緩地將心中鬱結的氣息吐出，撇撇嘴迅速地將手抽了回來，人也躲在了紀乾樓身後。
“麵對事實吧，陸臨。你有你的未婚妻，我現在又是公子歸的……呃，婢女。我們已經兩清了。”
紀乾樓瞥了我一眼，那嘴角揚起的弧度更加明顯了一些。
陸臨還是不死心，尷尬地縮回胳膊，雙手交叉垂在腹部，歎息道：“那就，等把顧百衣這件事情解決了再說。容我想想，是離開，還是……如何。”
“也好。”
就給你這麼一段思索的時間，想想到底應該怎麼辦，於我，於琢玉，都算是一個回答。
“喀喀……”
門那邊傳來了斷斷續續的咳嗽聲，夾雜著一些窸窸窣窣的動靜，想來是百衣已經從陸臨的催眠之中醒了過來。
我遲疑著將指節在門上扣了扣，聽到聲音後推門而入，眼角的餘光瞥見折命扇在陸臨半邊臉龐上拍了拍，爾後是紀乾樓那略帶陰森的聲音：“做人都講究果斷，你這仙……也該決斷些。”
清冷的月光仿佛被天邊的陰雲收攏在懷中，天空一寸一寸被黑暗吞噬，隻有些許慘白的月光透過十字窗欞流溢過來，照亮了蒼白的麵龐。
簡瑤纖長的手指覆在百衣那瘦弱的脊背上，輕輕地拍打著：“姑娘，別激動，你現在還需要調養。”
百衣的一張臉通紅通紅，像極了秋天裏成熟的柿子，甚至那血色蔓延到了耳垂，隔了一步的距離，我已經感受到了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灼熱氣息。
“熱……好熱……”
原本在她腰間搭著的被褥也被掀開了，此時的顧百衣隻穿了一身單衣，按理說生病的人應該覺得冷才是，她卻是以手作扇，手掌不停地扇著風。即使如此，大顆大顆的汗珠還在從她額頭滑落，打濕了她鬢角的一縷發絲。
“快！把熬好的藥端過來！”
簡瑤對著陸臨大喊一聲，他二話不說就轉身去取藥了。看著百衣那皺著眉痛苦的模樣，我真後悔最初那麼突然地就進了門，不然陸臨也不會手一抖打翻了藥碗，不然百衣也不會是現在這麼難受……
上前一步想要牽住百衣的手，然而指尖將將觸碰到她細嫩皮膚的一刻，我像是碰到了火山熔岩，下意識地縮回手，這還不行，又往後跳了一步。
那灼熱的溫度還停留在指尖，我往食指上吹了一口氣，見簡瑤取出了隨身攜帶的一對喚神鈴，叮鈴的響聲讓人清醒了些。
“不對！之前百衣四肢都是冰涼冰涼的，她怎麼會變成這樣！”
這分明是兩個極端啊！
百衣費力地吸著氣，呼吸頻率也逐漸快了起來，她披頭散發，胳膊艱難地抬起，指著自己的嗓子微微搖了搖頭，似乎是想跟我說她快不能夠說出話來了。
極輕極輕的，我聽見她念了一個人的名字：“宣、澤……”
仙銘閣主人宣澤？那不是簡瑤一直心儀著的男子麼？
此刻簡瑤的唇瓣微微張開，像是幹枯的花瓣一般，口訣從她口中傾吐而出，那喚神鈴也有節奏地晃動，隨著那清脆的鈴鐺聲，有淡淡的光芒將百衣整個人籠罩。
煙靄從她後腦勺升騰起來，房間裏的溫度漸漸地降了下來，一陣陣的涼風從背後穿梭而過，和方才相比真是涼爽至極。
於是我對著身後那賣力地扇動折命扇的人道了句：“謝過公子了啊。”
那折命扇當即收了回去，對著他自己扇了起來，某人別過臉去，依舊驕傲地否認：“本公子給自己扇風來著，隻不過是風溜到了你那邊，不必道謝！”
在那鈴聲的催動下，顧百衣的眼中很快地閃過了迷蒙的色彩，她眯了眯眼，又像方才那般，“咚”的一聲，直挺挺地躺在了床榻上。
我小心翼翼地問：“她，是不是發燒了？”
簡瑤搖搖頭：“並非如此。從她住在我這醫館，宣澤的名字已經被提到了兩次。我猜想可能是她本來身上有什麼寶物，所以四肢觸碰起來非常冰冷，而那妖精接近她，從而取走了那個寶物，故而她的身體會非常灼熱。至於宣澤和這件事情有什麼關係，那我就不得而知了。”
最後一句話她明顯底氣不足，想來她也不願意在另外一名女子口中聽到宣澤的名字吧，難保兩個人沒有什麼情愫呢。
可我覺得，事情應該不是這麼簡單。
“宣澤知道她在這裏麼？”
簡瑤用腳尖勾過來一個凳子，擦去了額角的汗珠坐下來，又搖了搖頭：“曾經想跟他講，可我總是開不了口，就是心裏麵覺得別扭。”
果然還是，怕這兩個人有什麼感情牽扯麼？
“我去找他。”
宣澤的仙銘閣就在醫館的附近，要找也好找。我撂下這麼一句話，也沒有經過簡瑤的同意，直接就破門而出，斜後方一抹殷紅衣袂飄飄搖搖，很是妖嬈。
那紅色距離我是越來越近，直至和我並肩走下了一級樓梯，我撇撇嘴：“你跟過來做什麼？”
紀乾樓倒是厚臉皮，折扇一打嚴肅道：“你是我的婢女，我當然要看緊你。萬一被哪個沒臉沒皮的上仙給拐走了可怎麼辦？”
說完了還朝著某個方向努努嘴，我白了他一眼，順著他的眼風望過去，那深藍色繡暗紋的衣袍飛過，隻一個瞬間，便是從樓下跳躍到了樓上的隔間。
匆匆忙忙。
令人稱奇的是，他走過的地方連一滴黑褐色的湯藥都沒有。
我瞄了一眼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喃喃道：“不會的，我寧願受你差遣也不願意跟他弄得曖昧不清。”
走下台階，我不由得加快了腳步，隱隱地，我聽見紀乾樓自言自語似的說：“本公子可從來不會虧待人。”
沒心思計較這些了，我隻顧著跌跌撞撞地朝著仙銘閣行去，隔了不遠的距離，一眼能夠瞧見店裏並沒有客人，唯有宣澤站在櫃台旁，單手托腮，另一隻手翻著一本厚厚的書頁。
他的表情十分認真嚴肅，可我一隻腳將將跨進店裏，那敏銳的目光就投射在了我身上。
原本是非常淩厲的目光，可不知為何，落在我身上那一刻，似乎是變得溫柔了一些。
我直入主題：“宣澤老板，請問你是否認識一名叫做顧百衣的姑娘？”
“認識。”
他不緊不慢，翻過了一紙泛黃的書頁，低眸看著上麵那蠅頭小楷，很是津津有味。
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地看著宣澤，他的眼角已經有了一些些歲月的痕跡，雖說是年齡稍大了一些，但人還是非常和善的，並且……舉手投足有著一種獨特的魅力。
那是知識淵博的人才會有的優雅，而那眼神，淩厲如同一把刀，跟他對視就像是被剖析了一遍，什麼都被看得是清清楚楚。
即使淩厲，他的麵龐還是有著那淺淺淡淡的溫柔。
在我看來，簡瑤師姐就應該配上這樣的男子，實力強，能看透世情，又不乏那如水一般的小溫柔。
我從臆想中回過神來，正碰上了他那略微有些詫異的眼神，於是慌忙說道：“她現在病得很嚴重，而且提到了您的名字。”
“她在哪？”
有一絲焦慮從宣澤眼中閃過。
——這兩個人，不會真的是有那麼些男女之情吧？
猶豫的片刻，紀乾樓已經忙不迭地將百衣的蹤跡暴露了出來：“她就在旁邊那家醫館。”
宣澤隨著那折扇指的方向看過去，“啪”的一下合上書籍，吩咐一個小廝看好店，旋即對我們點點頭：“她身上的那種冰冷，是不是消失了？”
“你怎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