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夫君,原來你在這兒呀

“哭了?”

我靠在陸臨的胸膛上,小指擦去了眼角的淚,盡兒牽住了梁依酒的手,一路蹦跳著,梁依酒卻是步履蹣跚,每一步都昭示了她心底的沉重。

他們離開了,留給這座城的,隻有兩個單薄的背影。

但願孩子都是幸福的,即使是麵臨死亡的瞬間。

兩個孩子會在忘川河畔相遇吧,希望他們下一世都會成為正常的孩子,他們不會遇見妖精,他們的快樂不會被剝奪,他們的靈魂完完整整。

他們,還是世界上的陽光。

“娘親,我們回家吧,我要回家等盡兒!”

“好好好!”

婦人勉強笑了笑,伸手抱起孩子便是朝著家的方向走過去。一場故事,就這麼終結在兩個孩子的笑聲裏麵。

烏陵城不會再下起來那無緣無故的大雨,孩子餘下的三天生命會充滿了美好的陽光。

所有人的陽光。

一個人不論走多遠,總會回到一個地方,那叫做家。

因了許安的一句話,我再一次回到了寧家古宅,那棵碩大的榕樹仍舊存在著,高大的樹冠灑下了一片陰涼。

“我們真的要住在這裏?”簡瑤吹了吹窗台上的灰,以手作扇在眼前揮來揮去,似乎是瞧見了牆角的一處血跡,她有些詫異,“這是……”

我十分淡然地瞄了一眼,爾後拿手絹把那處血跡擦掉:“曾經發生過一場大火,我寧家幾乎滅族了,至於有沒有人逃竄到外麵,我也不清楚。”

反正我所知道的寧家人,隻有我和那一個暗庭,可那個人已經死了。

“現在,歡迎來到寧家古宅。阿姐你不會害怕吧?”

簡瑤擺擺手,弓著腰幫忙擦去窗框上麵的灰塵,一縷發絲垂落下來,又被她順手撩了上去:“說什麼話呢,我看一開始就該住在你家裏。”

之所以之前沒有來這個地方,我想是因為我從心底裏不願意去接受那件事情。如今經過了盡兒這件事,我們也不能居住在一溪風月了,而我也特別想要去尋找當年的一絲絲氣息。

於是,我選擇了回來。

血淋淋的真相就存在於這個地方,每一處血跡都是當年的印證,榕樹的年輪多了三圈,每一圈都像是在放映著過去。

“我不敢啊,那時候很怕。”

“現在還怕麼?”

陸臨從窗子那邊探出頭來,指節輕叩窗台,他的身前放著一把掃帚,還是臨時用掃把草給製作而成的。

我翻了個白眼,頭也沒抬就說:“不怕了。”

“那當然了,有本上仙在,你還怕什麼?”陸臨抹了一下鼻尖,順手使了個仙術,那掃帚便是自己動了起來,把那一院子的樹葉都掃在一起,“居然要本仙掃院子?寧小欒你就不覺得大材小用了?”

“並沒有!”

我咬了咬牙,心說我們兩個人都在努力地擦窗子擦櫃子,要你掃個地怎麼了?有本事你也過來擦桌子啊!

一想到桌子,陸臨那顆腦袋又探了過來,他拍了拍手,那原本擦拭好的窗台上又落了塵埃。簡瑤憤恨地瞪了他一眼,指著他的手提醒道:“師弟!”

陸臨哼了一聲,爾後撇撇嘴,用仙法驅使絹布自己擦起了窗欞。

這等仙法我和簡瑤並非不會,而是我覺得用仙法直接把寧家古宅變得煥然一新,畢竟對這個我居住已久的地方不太尊重。

可陸臨不管這些,轉瞬間他的仙法已經發揮了全部作用,不僅僅是那一處窗台,整座古宅都一塵不染。

簡瑤也沒什麼事情可以做,於是坐在榕樹下的石凳子上麵,悠閑地翹著腳尖。她望著一片空地發呆,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小欒,我去注靈的時候,仙銘閣的老板告訴我說,附近城裏麵的瘟疫正漸漸地朝著烏陵城蔓延,我能否借用這塊地種一些草藥?”

“阿姐隨便挑一塊地皮,但凡是我寧家古宅的地盤,都可以供你使用。”

更何況治病救人這種事情,我們身為修仙者更應該做上一些什麼,瘟疫蔓延,誰都不知道受害者是什麼人。每個人都不能失去自己的親人,我和簡瑤都是承受過生離死別的人,在這個方麵,我與她感同身受。

簡瑤仿佛瞧見了那塊空地長出了鬱鬱蔥蔥的草藥,眼裏好似有一朵朵的花盛開,盈盈笑道:“那就謝謝小欒了。”

“謝什麼呀!”我兀自從側廳裏出來,倚著那一株偌大的榕樹,枕著手臂道,“我稱呼你阿姐,便是把你當做了自己人,所以啊,我們之間不需要感謝。”

簡瑤低下頭去,長長的睫毛搭在白皙的臉頰上,風一吹便是微微顫動,她本就楚楚動人,這麼一來便又添了幾分優雅。

“本來跟著你來烏陵城就是我一廂情願,這段時間又要住在你家裏,總覺得麻煩了你……”

“阿姐!”我咬了咬下唇,扯過來她的手說,“想當初在織歲山,若不是阿姐的幫助,說不定我早就被白瓷沈笑他們欺負得不成樣子了!怎麼還有這個命來到烏陵城!”

我是認真的,如果沒有陸臨,也沒有簡瑤,那麼我在織歲山隻能有一個結果——被欺負死。

可簡瑤並不這麼認為:“哪有那麼嚴重!”片刻後她把那一副正經的模樣換了下來,笑嘻嘻地拍了拍胸脯:“姐姐我可是治病救人的聖手醫者,怎麼會輕易讓我的妹子丟了性命!哦對了,不如我開一家醫館,就在仙銘閣的旁邊。”

“不成不成,你們都成了老板娘了,那我幹什麼呀!”

“哪有我們!”

怎麼沒有!

我掰著手指頭算了算,認識的人裏麵已經有了三個老板娘:“你看啊,梁依酒是一個,百衣又是一個,再加上一個你,那不就是三個了麼!”

不對,我似乎是把重點放錯了……她方才說要開在仙銘閣的旁邊?

嘖嘖嘖,看起來簡瑤師姐去注了一趟靈,莫不是就看上了那仙銘閣的老板?所以她才鐵了心的要開一家醫館,安安心心地在烏陵城當老板娘?

我幹咳了一聲,斜著眼瞅著簡瑤,唇邊浮起來莫名的笑意:“阿姐,我看你是想要當那仙銘閣的老板娘吧!”

一說到仙銘閣,簡瑤如玉一般的臉頰上當即泛起了淡淡的紅暈,像是天邊的晚霞,帶著幾分的羞澀瞬間消失殆盡。

提到這個,我當即來了勁,湊過去問簡瑤:“快說說,那人到底叫什麼?”

這麼關鍵的時刻,陸臨忽然間過來插了一句話:“那仙銘閣的老板,是叫宣澤吧?”

“你怎麼老是接別人的台詞!”

我拉下臉來,很是無奈地趴在石桌上,將腦袋埋進胳膊裏麵,完全就是一朵蔫兒了的小野花。

陸臨聳聳肩,甚是無辜地解釋:“那天仙術大會,我就是跟他比試的。”

原來如此。

我還想說他怎麼弄得什麼都知道,簡直都快要趕上那聽天下的公子歸了,我可完全想象不到跟這麼一個人一起生存會是怎樣一種模樣。

沒有秘密,沒有隱藏,什麼想法都會被他一眼看出來。

那可真是恐怖啊。

簡瑤應該早就知道跟陸臨對陣的是宣澤,於是饒有興趣地問:“他的實力如何?”

“是個厲害人物。”

成了,陸臨的評論居然都是一個厲害的人物,如此看來這男子還是有幾把刷子的,把簡瑤師姐交給這麼一個人,他一定會把她保護得好好的。

不會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下意識地,我很白癡地問了陸臨一句:“他長得怎麼樣?”

“……”

陸臨對此無話可說,隻留下了一串的省略號在他額頭漫無目的地飄蕩。

好吧好吧,我就知道陸臨對於人的長相這種問題向來是沒什麼標準的,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回答。

結果就在我以為他不會說出來任何話的時候,他幹巴巴地來了句:“還行吧。”

真抽象。

好看就是好看,不好看就是不好看,什麼叫還行吧?

我撇撇嘴,這時候簡瑤卻提議道:“明天跟我去看看店麵如何,順便看一下宣澤,那不就知道了麼?”

說來也對。

抬頭望一眼天空,那天邊的雲朵也被夕陽的餘暉染成了微微的酒紅色,今兒天色晚了一些,那就明天去瞧瞧我簡瑤師姐看上的人是一副怎樣的尊容吧。

“陸臨,準備……”

剛想支使陸臨那廝去做些菜肴,也好趁著這大好風景在樹下吃吃喝喝聊聊天,無奈我的話還沒說完,當即聽見一個脆生生的呼喚。

“夫君,原來你在這兒呀!”

循著聲音的來源望去,那是一名妙齡女子,看起來不過二十來歲,她的發際卻是插著一水兒的步搖簪子,一襲粉裙上麵綴滿了繁複的刺繡,雍容華貴,也襯得整個人明豔動人。

明眸善睞,靨輔承權。

看起來不食人間煙火一般。

可就是身上的脂粉氣讓我很不喜歡。

我疾步過去,詫異地審視著這麼一名誤打誤撞進來寧家古宅的姑娘,甚有耐心地向她詢問:“姑娘,你是走錯地方認錯人了吧?”

感覺自己已經說的很是清楚了,可那姑娘不屑地瞥了我一眼,轉瞬間瞧見陸臨便又神采飛揚:“臨!我將你的歸海劍帶來了!”

如果說那一聲“夫君”是一聲驚雷打在了我耳畔,那麼這脆生生的一個字“臨”便是一把刀狠狠地刺進了我的心懷。

無處可逃,隻能被刺得遍體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