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刀都落在了不致命的皮肉上,千刀萬剮,讓我生生地承受著鑽心的疼痛,可又不把我一下子給拍死,這才是最為痛苦的。
我仿佛能夠看見她那愉悅的表情之後透出來的寒光,那刀刃幾乎能夠將我的眼睛給閃瞎了。
簡瑤正喝了一口水,眼見那姑娘朝著陸臨蹦蹦噠噠地奔了過去,便是將那口水給噴了出來,正噴在那姑娘的殷紅色裙擺上麵。
她如同一隻受了傷的小兔子,扯著陸臨的裙擺開始嘟著嘴撒嬌:“臨,你瞧瞧這婢女都不長點心,都把水灑在我裙子上了……”
嗬,居然當是灑的,如果她知道那是簡瑤噴上去的,會不會暴跳如雷?
陸臨在此,她不得不維護著自己的淑女形象。
但我還是一眼就能夠看出來那眼中的蔑視,尤其是在她看向我的時候,撇撇嘴甚是不滿地說:“還有你!一點禮貌都沒有!見了本公主不知道該行禮的麼!”
陸臨任她抱著胳膊撒嬌,麵無表情地想要抽出他那海藍色衣袖,大抵是那姑娘抱的挺用力,他那點小動作也沒有得逞。
尷尬之餘,陸臨輕瞟了我一眼,最終目光停在了那姑娘白皙的手指上麵:“琢玉公主,請自重。”
那琢玉絲毫不理會陸臨的話,整個人像是八爪章魚一般黏在了陸臨身上,手指撚起陸臨的一縷發絲,輕輕地在指間纏繞著,笑靨如花:“臨,我們遲早會成親的呀,我見其他的小夫妻都是這樣的……”
這一刻聲音還溫柔如水,下一瞬間瞧見了我,立刻化為冰雪:“你!你叫什麼!”
真是一個公主病。
我揉了揉額頭,甚是無奈地將兩手搭在腰際行了個禮,無奈被她告知仙界的禮不是這樣的,是什麼跪拜之禮。
——直接說要我下跪多好!
我抱起了雙臂瞪了一眼那公主,她立刻氣急,蹭的一下從陸臨身上跳了起來,指著我的鼻子就喊:“你……”
“她是寧小欒。”
陸臨無奈地扶額,轉而繞過了琢玉公主,徑自到了我的跟前。
於是就形成了這樣一幅畫麵:我跟陸臨並肩而立,兩個人都直勾勾地盯著琢玉公主,我眯起了眼睛,恨不得丟出千百把飛刀把這個公主病給剁成肉醬,陸臨則是麵無表情,似乎見怪不怪了。
聽到了我的名字,琢玉公主似乎有些驚訝,她將陸臨撥開,繞著我兜了一圈,那審視的眼神看的我心裏有些發毛。
她的步子十分緩慢,淺綠色披帛搖曳在風中,一些淺淡的脂粉味兒在空中四處彌漫。
“哦?原來你就是寧小欒啊。”
眼角的餘光從簡瑤所在的方位掠過,不知什麼時候她已經不在那裏了,然而隨著琢玉的步步緊逼,我已經漸漸地退在了一個角落裏麵。
我抹了一下鼻尖,停止了腰板兒承認了:“對,我就是寧小欒。怎麼,有意見?”說話間我還挑了挑眉梢,斜著眼瞪了她一下,充分表達了我對於她的蔑視之意。
公主怎麼了?仗著是公主所有人就必須向你下跪?
我看你就是在做夢!
似乎有閃電在我們兩個人的眼眸之間不斷遊移,我仿佛聽見了那接連不斷的“滋滋”聲,就差一簇小火苗,我們就可以爆炸了。
“我告訴你!”琢玉公主那玉蔥一般的食指指著我的鎖骨,伴隨著那咬牙切齒的聲響,她用力地戳在了我的骨頭上麵,“陸臨是我……”
“琢玉!”
陸臨已經迫不及待地打斷了她。
大抵是陸臨從來沒有這麼對她說過話,這陰冷的語氣讓琢玉公主打了個寒噤,她驚住了,怔怔的望著陸臨,委屈的小表情讓人甚是愛憐。
“你就是覺得對不起她!所以才不讓我說的對不對!”琢玉絞著手指,似乎有些猶豫著要不要說出來什麼話,幾番糾結,還是說了出來,“陸臨是我未婚夫。”
前麵琢玉的所作所為讓我對她的印象都停留在“公主病”三個字上麵,然而“陸臨是我未婚夫”這麼一句話聽來卻是一種無比沉穩的語氣。
她本就生得漂亮,當她端端正正地站著,認認真真地說陸臨是她未婚夫之時,不得不說此時的她完全是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這樣的人,很配得上陸臨。
身為公主,她自然是可以跟陸臨撒嬌,身為公主,她自然也擁有著那份驕傲,即使如此,她終歸還是一個有教養的人。
“方才有些過於激動了,現在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天帝的第九個姑娘,也是最小的一個,名琢玉。”
好像自從知道我是寧小欒以後,她的所作所為就有些變化了,除卻了那公主病的潛質,就連我這一介女子也覺得她是個不錯的姑娘。
比起蘆笙來是差了那麼一些,可蘆笙和陸臨總有些相似,而這姑娘和陸臨的性格,基本上是屬於互補類型的。
我從漫天的思緒裏抽身而退,雙手搭在腰際再一次行禮,低低地喚了聲:“九公主,我們談談吧。”
“好。”
她低眉應聲,我便是瞄準了一處涼亭,打算在那裏和她聊一聊這一樁婚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情。
陸臨夾在我們兩個人之間,顯然也準備和我們一起去,我撇撇嘴,一隻手攔在了陸臨跟前:“上仙大人,此事無關你。”
我就隻是和琢玉談談她,而已。
陸臨無奈地聳聳肩,深邃的眼眸裏,是我看不透的茫茫天涯,那薄情的唇瓣輕啟:“我隻是想端茶倒水什麼的……”
“上仙大人。”我冷哼一聲,指尖從眉梢拂過,諷刺地說,“端茶倒水這種事情,哪能麻煩您的千金之軀?”
“小欒……”
絕美的一雙手伸過來,似乎是要挽留什麼,可它是那麼的……無力。我隨手捏了個訣將他擋在了結界之外,在這個涼亭裏麵,隻有我和琢玉兩個人。
“九公主,說說吧。”
沒有茶也沒有水,到了這個時候,我根本沒有心情去給她備茶了,能夠尋得這麼一處布滿了藤蘿的涼亭跟她談話,就已經充分地表達了我的禮貌。
琢玉坐在木椅上麵之時,隻占了一半的椅子麵,雙腿並攏,微微向一側傾斜,足以看出來她的教養。
她將額前的發絲撩到耳後,順手碰了碰那鬢角的金步搖,幽幽地歎了一口氣:“我與陸臨的婚事是天帝定下來的。說來我也心儀陸臨已久,從陸臨執掌天水閣我們兩個人就已經擦出了一些些小火花。後來他因為一件事情墮入碧辰海千年,我也等了他千年,所以……”
所以這真是一件水到渠成的美事。
不過我已經對這些不感興趣了:“陸臨是因了什麼事情墮入碧辰海?”
琢玉低了眉,一隻手輕撫她左手無名指上戴著的一枚戒指,陽光照耀在銀質戒指上麵,又反射到我的眼睛裏,灼傷了我的眼眸。
兩片霜月葉子托起來那一朵含苞待放的霜月花,和我手上戴著的是一模一樣。瞬間我下意識地摩挲了一下手上的戒指,趁著琢玉還沒有發現迅速地收入袖中。
她從浮沉戒之中召喚出一把劍,隻見那把劍約莫三尺長,劍柄上有著簡單的刻痕,細細看來能夠辨認出“歸海”二字。
奇妙的是,那把劍被召喚出來之時,整個空間都泛著淡藍色的光芒,透過結界望去天邊,甚至雲朵也被染上了這淡藍色。
“呼”的一聲,一股妖風吹過,霎時間周圍溫度降下了許多。就好像陸臨每一次生氣之時都會拋出來冰冷的眼神,眼風所過之處溫度均會驟降。
“喏,就是這把劍控製了陸臨的心智,讓他造下了殺孽。”
所以,他就被罰冰封在碧辰海?
那他為何會跟我說,他是為了我才被冰封,在那千年的時光裏,他一直都是為了等待某一天破冰而出,隨後尋到我的蹤跡?
一個問題在我心間醞釀出來,很想問,卻又不知道琢玉在麵臨這個問題的時候回有怎樣的回答。
猶猶豫豫,趁著琢玉還在摩挲著歸海劍,我鼓起勇氣問了出來:“九公主,你可識得蘆笙?”
“蘆笙?”聽到這個名字,琢玉臉上露出了嫌惡的神情,“那個妖女?”
“妖女?”
我皺著眉頭甚是不解。
在意識空間裏麵,蘆笙一直是一名十分安靜落落大方的女子,就算是……對了,她身上一直有著一種久久不散的戾氣,難道說她真的是妖女?
她就是我,既然她是妖女,那麼我又是什麼呢。
嗬。
琢玉已經不耐煩了:“這些陳年舊事我們還是不要提了,尤其是蘆笙,現在每個人都不敢提起她,也不願提起她。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
他們倒是能夠過去,那我該如何過去?
尤其是琢玉又跟我拋過來一個嚴肅的問題:“你跟陸臨,是什麼關係?”
她的一張小臉憋得通紅,若是再不說清楚這個,估計她都快憋死了。
我望向結界之外,陸臨正在靠著一棵樹發呆,他雙腿微微交叉,海藍色袍子隨風而飛,依舊是那般熟悉的麵容,頎長的身姿。
眉目如刻。
然而那個翩翩公子此刻與我之間的距離是那麼、那麼遠。
我收回目光,心在一點一點下沉,爾後十分確定地笑了笑:“我跟陸臨,沒有任何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