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濃重的酒氣彌漫在空中,我不禁掩住了口鼻,下意識地後退一步。
“紀師兄,你怎麼喝了這麼多?”
紀乾樓費力地撐起那一雙迷茫的眼睛,長長的睫毛在涼風的吹拂下微微顫動,這一張臉蘊含了幾分醉意,為深夜平添了幾分迷離。
他身著一襲紅衣,悠哉悠哉地臥在涼亭的長椅上,略微淩亂的烏發覆上了半邊臉頰,妖冶萬方。
“最近、最近太壓抑了……是時候喝喝酒將一些事情忘卻……”
“師兄為何壓抑?”
我試圖跟他說說話,也好讓他將方才地宮的事情一起忘卻了。
他舉起手中的酒壺,揚起下巴將裏麵的酒狠狠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我是個優秀的人,也是個驕傲的人,可一個陸臨過來搶了我所有的風光!不瞞你說,我已經飲酒許久了……”
他不是接替了將離去給師弟師妹授課麼,若是他一直這麼爛醉不堪,那些師弟師妹怎麼辦?
我皺了皺眉:“師兄你給他們授課之時也是這般模樣?”
紀乾樓神秘地笑了笑,懷著一身酒氣靠過來,對著我勾了勾手。遲疑之下,我還是緩緩地靠近他,聽他在我耳邊低語。
“幸而我修習了分身之術,那授課的人隻不過是我的一個分身,嗬嗬嗬……”
現在就已經能夠修習分身之術,這紀乾樓的水平隻能用“深不可測”來形容!
那麼他,為何不去跟著段西河修仙呢?
他吐出來的溫熱氣息噴灑在耳畔,駭得我雞皮疙瘩蹭蹭蹭往外冒,登時一片空白襲擊了大腦,待我重新回歸了平靜,整個人已經被紀乾樓扣在了懷裏。
那酒壺也不知被他扔到了哪裏,隻感覺一雙手玩弄著我腰間的衣帶,曖昧之氣混雜著濃濃的酒氣從單薄的唇瓣之間流溢出來:“師妹,你這麼衣衫襤褸的就要去地宮?”
糟糕!他居然真的聽清了我方才的話!
隻是一瞬間的驚愕,我還是拍了拍他的手腕,平心靜氣地說:“師兄,你喝醉了。”
“怎麼會?”
紀乾樓的眼中,分明是一片清明,宛若那清澈的潭水,一眼就能望到底。
那麼,方才的醉酒之態全都是裝出來的?
我深深地產生了一種上當受騙的屈辱感,狠狠地掐了一下他的手臂,憤憤道:“師兄別鬧!”
紀乾樓不但沒有收回手,反而用力地拉住了我的胳膊,反手那麼一撈,伴隨著一陣天旋地轉,我的身軀已經脫離了地麵,整個人都被他抱在懷裏!
他沒有任何猶豫,帶著我朝著某個方向健步如飛,這速度絕對不是一個醉酒之人能夠爆發出來的!
但聽風聲呼呼吹過耳畔,我在他懷裏不斷地掙紮,見無法脫身幹脆趴在他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師兄!你要帶我去哪!”
紀乾樓悶哼一聲,輕微挑起了眉梢:“又不會把你怎麼樣!”
我幹脆閉上了眼睛,內心充滿了光榮赴死的壯烈感。
好在紀乾樓很快便是停了下來,麵前是一道雕刻著仙鶴的木門,他輕輕一推,映入眼簾的是一水兒的衣衫,從粗布麻衣到蘇繡白裙,看的我是眼花繚亂。
“這裏是儲衣間,你看你衣衫不整的,別弄得好像本師兄對你做了什麼似的。”
帶著些許不屑,紀乾樓別過臉去,然而那手指微微翹起,淡淡的熒光亮起來,漸漸地,那些熒光蝴蝶般的煽動翅膀聚集在我身旁。
這是……治愈之術!
那小小的翅膀落在大大小小的傷口上麵,停留之際已經為我撫平了傷痛。
而我,也已經挑選了一身繡著霜月花暗紋的米白衣衫,在一道珠簾的掩映下匆匆換上,旋即撥開簾子出現在紀乾樓麵前。
“不錯,總算有點姑娘的樣子了。”他打了個響指,唇邊彌漫著寵溺的笑,一縷發絲垂下來搭在左肩上,莫名讓我產生了一種他是妖的錯覺,“走吧,我們一起去地宮。”
又是不由分說拉上我就飛快地乘著風離去,我揉了揉太陽穴,深刻表明了我的意見:“喂喂喂我是要自己去的,誰要跟你一起去啊!”
某隻手拍了拍我的後背,不輕不重。
“我要跟你去,如何?”
陸臨多少還講點理,這個紀乾樓怎麼還帶強迫的!
他貌似已經感受到了我內心滿滿的惡意,皺了皺眉是一臉的不悅:“還有啊,我不叫喂喂喂,叫我乾樓就行!”
說的還真不客氣……誰稀罕這麼叫你,還不如喂喂喂順嘴!
我翻了個白眼,跟在紀乾樓身後繼續朝著彎刀湖飛奔。不得不說他的治愈之術很是管用,現在的我比起方才來,渾身充滿了力量,胳膊腿兒的也不再僵硬,不誇張的說,分分鍾可以砸穿石橋!
可是紀乾樓並沒有帶我去石橋,而是到了湖水邊上,夜更深了,彎刀湖看上去黑魆魆一片,我立刻腦補了某種精怪從水裏麵“嘩啦啦”跑出來,一手把我拉下去的畫麵。
登時我帶著恐懼往後麵退了退,踩在了一堆綠油油的茅草上麵。
紀乾樓望著那波光粼粼的湖麵,麵無表情地說:“跳下去吧。”
“什麼玩意兒?”
我揉了揉耳朵,深深懷疑剛才是不是幻聽。
然而紀乾樓異常果斷地把方才的話重複了一遍,依舊是冰冷的語氣:“跳下去!”
在我確定自己的確是把他的話聽得清清楚楚之時,紀乾樓已經“撲通”一下跳進了彎刀湖,動作之嫻熟,竟像極了一條魚。
我還在猶豫,腳踝已經被濕滑的手纏住,一陣水花濺起,就這麼猝不及防的,我已經下了水!
可是紀師兄你知不知道,我根本就不會水好嗎!
想當初在烏陵城,我被那麼一群堂哥硬是拉到了水邊,那時候我年紀也小,跟著他們下了水,但就是看著那麼一圈一圈的水紋漸漸暈開,登時腦子昏昏沉沉,不知怎的就已經掉在了水裏。
湖水從鼻梁眼睛耳朵紛紛侵入了我的體內,那時候意識正在一點一點消失,我已經做好了下黃泉的準備。幸而有一雙救命的手朝著我伸過來,一把將濕淋淋的我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
我看不清他的臉。待我起來的時候,他留給我的隻是一個模糊的背影。
現在想想,那時候的他,竟然和陸臨有幾分相似。也就是說從那時到現在,陸臨的背影似乎一直沒有變。畢竟是上仙啊。
回過神來,我臆想中的溺水場麵居然沒有發現,我還可以順暢地呼吸!
紀乾樓甚是不屑地撇撇嘴,吐出一水兒的泡泡,這使得他看起來更像一條魚。
“修習的人有幾個不會水的?你居然還能怕成那樣!”
我可是從死亡線上回來的人,紀乾樓你能不能別這麼鄙視我!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你知不知道啊!”我憤憤地哼了一聲,可我一說話湖水立刻“嘩嘩嘩”往嘴裏麵灌,越想吐出來那水流就越是凶猛。
“就要到了,憋氣!”
紀乾樓的腮幫鼓了起來,他用力地撥開麵前的水流,以一種優雅的姿勢遊了過去。
一看就是學過的,可對於我這沒學過的,就隻能以傳統的狗刨姿勢扭曲著跟在紀乾樓身後。
爾後,兩扇水晶門呈現在我的眼前。
越是靠近那水晶門,水流就會越小,我漸漸地可以保持平緩的呼吸了。
紀乾樓推門而入,奇怪的是,那兩扇門好似水的天然屏障,即使打開了水晶門也沒有湖水趁機流過去。
我緩緩地降落下來,腳尖沾地的刹那頓時有了一種安全感。
呼,終於可以安穩地站著了。
紀乾樓對著我擺擺手,示意我過去:“師妹啊,這地宮我也是第一次來,既然我們能輕而易舉地進來,裏麵定然有蹊蹺。”
這不是廢話麼!就跟我看不出來似的!
我歪著腦袋擰了擰頭發,抖了抖耳朵裏麵的水,又使勁眨巴眨巴眼睛,大步跨越水晶門。說來也怪,在某一個瞬間,我那濕漉漉的頭發衣裳全都變得清爽幹淨。
整個人都煥然一新了。
身後的水晶門緩緩地合上,然而紀乾樓站著的地方又出現了兩扇門,左邊右邊,分別朝著不同的方向。
“選哪個?”
我並不急著做出回答,反而是仔仔細細地觀察著這兩扇門。
左手邊的那一扇是藍色的,中央有一個蓮花的圖案,右手邊的那一扇是紫檀木的,刻著一個火焰圖案。
蓮花代表清淡,火焰代表熱烈,選哪一個呢?
“師兄你覺得哪個比較好?”
其實我在心裏已經有了一個答案,但想想如今還有一個盟友,我不能隨隨便便就無視了他吧?
紀乾樓捏著下巴,考究的眼神不斷地在兩扇門之間徘徊,最終他指了指右手邊的火焰圖案:“就這個!”
“那好,就選左手邊的吧!”
紀乾樓甚是無奈地看了我一眼,咬牙切齒道:“想不到你還喜歡白蓮花?!”
我兀自上前一步,抓住那手柄拉開了門,憤憤地糾正他:“你眼瞎啊,這分明是藍蓮花!”
事實證明門那邊確實有一朵藍蓮花。
花瓣般的衣袂鋪在半透明的地麵上,碧藍如同深沉的大海,一女子側對著我們,露出了線條柔美的背部。她靜靜地蜷縮在花蕊的位置,白皙如藕的手臂交叉放在胸前,安靜如同一幅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