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五。
麒瑤失魂落魄的從平門而歸。
而此時住在洛神堂不過兩夜的翎鳶已是忍無可忍。
獨處玄武閣而兩日不出房門的玄武,更不準任何人入內。
“翎鳶公主,麒瑤夫人到正廳了。”下人來報之時,用了夫人一稱,翎鳶聽得刺耳,氣憤又添。連忙奔向大廳。
另一邊,箬巫親自去通知玄武:“主人,我想你希望知道,麒瑤公主回來了。”
下一刻,玄武便不在玄武閣中。
“麒瑤!”“麒瑤。”
兩人卻同時到達,隻是麒瑤並沒有回應。
翎鳶先是冷眼白了玄武,而後快步走向麒瑤:“妹妹?”
麒瑤布滿血絲而又幹澀的一雙無神的眸子,看向了翎鳶,有些發啞的聲音回道:“五姐。”
卻也隻是喚了一聲,再不多言。
翎鳶心疼不已,這樣失神的妹妹,她也是第一次看見。
攬過妹妹:“麒瑤,沒有找到雲闌麼?說不定他回了天庭,你隨我回去看看吧。”
翎鳶嚐試的問了一句,卻被玄武打擊。
“回去?就她如今的身份麼?她怎麼回去?”雖不著急和麒瑤說話,但他明白天條是什麼,隻是對他而言倒是無所謂的。
翎鳶頓時覺得妹妹是被玄武騙到這裏來的。“麒瑤,你說話,你是何抉擇?”
麒瑤仍在難過的情緒之中,隻微微搖首:“五姐,我回不去的……成了玄武的妻子,我還如何回天庭去?
我觸犯了天條,已經無法饒恕。
即便雲闌他回了天庭,我也是無顏見他了。
我害得他如此,害得如此深……
我此刻隻求知他是否安好罷了。”
麒瑤每一語都不是從前的活潑和陽光,是滿滿的絕望和抑鬱,是自責自罪的可憐。
翎鳶心疼,將她攬在懷中:“這才下凡近一年罷了,你怎麼就變化得這麼快?
都是五姐不好,若不是當初放你下界,何至於此?是五姐的錯。”
翎鳶不忍麒瑤再責怪自己,寧願這樣毫無說服力的解釋,毫無說服力的將罪責攬在自己身上。
“沒關係,五姐在,我定能求得父皇母後寬恕於你。
麒瑤,隨我回家好嗎?”
回家,家這個字眼,如今在麒瑤耳中甚是奢侈。
如果說,夫妻就能組成一個家,那麼洛神堂是玄武的地方,也算是她的家。
可從來了這裏的第一日起,就從未覺得,這是她可以稱之為“家”的地方。
沒有芳筱的謝家的溫馨,沒有天庭的溫暖和關懷。
“我,五姐……”
緊緊的拽著翎鳶的袖子,欲哭無淚之時,心裏滿是傷痛。
“家?這裏也是她的家,我們的家!”玄武僅是易怒,將麒瑤從翎鳶手中搶了過去。
“玄武,你究竟有多可惡?我妹妹麒瑤,你說愚笨也罷,你說簡單也好。
她小,你竟……我不管她是我妹妹,我必須把她帶回去!”
伸手前去,但被玄武躲開,再度襲去卻已相距甚遠。
“玄武,你!”
麵對這麼一個逼走雲闌,毀了麒瑤清白的人,她真是恨不得將他大卸八塊,偏生這人和白虎的關係非同小可,本尊的力量更是不容小覷。
“姐姐,是我未能嚴以律己,是我自己的問題,我不想深究於此。
姐姐,你回去吧,我回不去的。”
麒瑤硬是掰開了玄武的手臂,站在那裏失神。
翎鳶氣急,這是什麼話,他們可是姐妹,豈會這樣不聞不問了?
“不可,我現在怎麼可以一走了之?
你這都,麒瑤,聽姐姐的話,和我回家,我有辦法保你!”
玄武又是冷笑:“你有辦法?我同意她可以離開了麼?”
翎鳶極是不悅,回擊道:“你有什麼資格留下我妹妹?
你不是喜歡謝芳筱的麼?為何又要招惹我妹妹?”
翎鳶此語,玄武並不驚訝,因為翎鳶認識白虎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
可是麒瑤卻吃驚不已,姐姐是如何的知道謝芳筱?
“姐姐,你,你知道?”不可思議的目光還沒觸及翎鳶,玄武越發不可一世的麵朝翎鳶。
“不過就是從白虎那裏聽來的一二罷了,你明白什麼?
你和白虎才認識多久?
你以為,你們又能如何?”
玄武索性暫且不爭,倒想聽聽看,這一對姐妹會說出什麼話來。
翎鳶一點就著,幸得麒瑤勸住:“姐姐莫氣,我不想姐姐竟早就知道玄武和我前世謝芳筱之事,真是不巧。”
麒瑤所謂的不巧,意思很簡單,不過是借機諷刺自己,明明可以早一些得知的消息,卻還是錯過了。
本可以錯過的緣分,卻還是注定遇見了。
有時候,因果的理解,果然是不可避免。
翎鳶驚了許久,前世謝芳筱麼?麒瑤的前世竟是謝芳筱?這怎麼可能?
謝芳筱的現世,竟是麒瑤?換個說法同樣令人不敢置信。
“不巧?你以為不巧什麼?
是不該和雲闌下凡遇見了我?還是不該嫁給我?”
麒瑤蹙眉瞧去:“玄武,你真的是玄武麼?
千年以前的你,去哪裏了?
你不覺得你現在不像你了,特別像另一個人麼?”
麒瑤忽而生了一絲反感,那個前世記憶之中,她也十分厭惡的人,仲楚陵。
她不明白,一個男子,怎麼生的那般斤斤計較,總是揣度女子的心思。總是誤解芳筱,總是為難芳筱。
玄武卻因為這番話,盛怒:“謝芳筱,你到如今還是忘不了他麼?”
麒瑤咬唇,險些咬出了血。
翎鳶最是替她不公,替她不值:“玄武,到底是誰至今不忘舊情?”
為了麒瑤,翎鳶真是一點都不顧及自己的顏麵了。
玄武不語,隻等麒瑤開口。
“這是我妹妹麒瑤!如果你愛的是千年前的謝芳筱,那就簡單了,我們這便回家!”翎鳶怒吼,這個玄武癡情的事情,她本是同情,可如今看來,咎由自取!
玄武不過是受了前世的影響,以為女子皆是愛慕那樣的男子,冥冥中受了一點潛移默化。
然,即便如此,若不是因愛的深刻,何至於這樣在意雲闌的存在?
隻可惜,他不願意承認,卻又不願意放走麒瑤。
“夠了!謝芳筱,謝芳筱,謝芳筱!我不想知道……”麒瑤捂耳,一時間,體內遊走起一股力量。
“啊!”全身劇烈疼痛,這感覺,險些被她遺忘,是劫難,是靈之劫降臨了。
“麒瑤!麒瑤!玉,淚玉!”翎鳶來不及多說什麼,讓她取玉。
忍痛這一拿,翎鳶跌坐在地。
玄武不解翎鳶這般失落從何而來,但尤為擔憂麒瑤,上去握住淚玉,將神力一股股輸了進去。
“淚玉怎麼,變了顏色……”翎鳶愣了好久,從前澄清透亮的淚玉,怎麼會變成如此這般?
通體發紅,如同血色。
殷紅的令人恐慌,雖然也是一美。
“啊!”盡管玄武替她源源不斷的輸著神力,卻不知為何,一點效果未起。
翎鳶這才反應過來,一把推開玄武:“滾開!”
將淚玉放在麒瑤手掌心裏,緊緊攥著。
隻那瞬間,全身的血流,全身的力量,全部湧入淚玉之中,隻待重新調整之後,又回到麒瑤體內,麒瑤這才恢複如初。
剛抬眼,便又暈厥過去。
玄武扶起了麒瑤,頓時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朝前來的箬巫吩咐:“去,找個凡間的大夫來。”
翎鳶詫異,麒瑤的靈之劫怎麼可能需要凡間的大夫來瞧?莫不是有了什麼意外的病症?
可是看玄武的模樣,雖是緊張,雖是緊急,卻不是不好的擔心。
將麒瑤帶回了玄武閣,放在床上。
翎鳶一路上不知說了多少的話,費了多少口舌,奈何玄武就是不搭理她。
任憑翎鳶這樣的無可奈何。
很快,箬巫帶來了凡間的大夫。
“大夫,我夫人忽而暈厥,不知是何緣故。”玄武此話講的是客氣十足。
這是一位上了年紀的大夫,但有口皆碑,故而箬巫請了他來。
大夫先是瞧了瞧麒瑤的麵色,一切如常:“最近可吃了什麼不幹淨的東西?”大夫循例一問。
這問的倒好,他們那裏知曉?
但麒瑤是仙,吃了什麼,都不會成這樣。故而翎鳶甚是任性,直接說道:“沒有。”
手搭上了麒瑤的寸口,“舉”、“尋”、“按”,三種力度搭了個遍,感覺了許久。
最終笑道:“往來流利,如盤滾珠,實為滑脈。
既無食物上的妨礙,想來確實是喜脈無疑。老夫若是沒有診錯,令夫人是懷了三月的身孕了,恭喜恭喜。”
大夫眉眼皆是笑意,可翎鳶卻是受了更大的刺激一般。
玄武的嘴角,頓時咧了笑意:“母子平安否?”起了笑意之後,看起來整個人都溫柔了不少。
大夫站起,禮道:“放心,夫人身體安好,母子平安。
老夫這便寫個安胎的方子,照著方子服用即可。”
玄武甚是滿足,令箬巫送了大夫離去。
屋子裏,轉眼隻剩三個。
“這下倒好,我本以為我還可以幫妹妹度過難關,這多了一個孩子,我……玄武,你太過分了!
你愛的人不是我妹妹,為何又要來傷害她?”
翎鳶甚是惱火,眼下妹妹的事情已經瞞不下去了,母後那裏著急將她帶回。
可她自己偏又不肯回去,如今可好,肚子裏麵還有一個,這根本瞞不住!
玄武並不在意她的話,坐在床邊,握著麒瑤的手:“從來都不是愛與不愛的事情,隻是我遲來了。”
翎鳶聽得心裏一酸,視線逐漸模糊。
好好的妹妹,怎麼就陷入這樣的局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