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無知,最是容易恐慌罷了。
徒步回到尹府門前之時,尹守成已恢複如常。眸子裏卻殘留了一絲不安,對於家人安危的擔憂。
尹守成在門口站了很久很久,直到家和實在覺得無計可施時,喚醒了他:“公子,該進去了。”家和的聲音不大,卻讓尹守成驚了一驚。
“家和……”尹守成的話,噎在咽喉。吐出來不好,咽下去又不甘心。
“回房。”糾結了半日,還是不肯吐露。
“公子這是怎麼了?”家和跟在身後嘀咕著,但知不可能問出什麼,隻好自行消化。
尹和騫回到府上之時,尹守成已經在房中發呆半日。其後母王音荷王氏好心前去噓寒問暖,但他並沒有什麼好臉色,平平應著。
弟弟尹守風回來時,也來詢問一番,仍是無果。
“哥,你這是怎麼了?”尹守風尋座直接坐了下去,“不是說,今天芍婷被謝芳筱拜托前來相邀嗎?這樣你還心情不好?我可記得你出門的時候,眼睛都是新月般的。”
自顧自打趣著自家哥哥,飲酒一杯,竟沒有發現尹守成一句話都沒有聽進去。
“哥?”這麼一疑惑,回首看去,尹守成還在那裏發呆,“哥!”扔了把扇子過去,這才讓尹守成回過神來。
“怎麼了?扇子惹你了?”尹守成撿起,有氣無力的問道。
尹守風蹙眉,左右打量著,和平日裏相差甚大,這是為何?“哥,難不成謝芳筱約你出去,是為了讓你取消婚約?”如果能讓哥哥這樣失魂落魄的,恐怕也隻有那女人了。
談到謝芳筱,尹守成果然一陣唏噓:“是啊,她拒絕我們的婚事,而且,還告訴我,婷兒鍾情於我。”尹守成不能直接把看見那個怪道士的事情說出來,但是至少不能讓他們擔心。
尹守風的臉色立馬變了,冷冷哼著:“可真是抬舉她了。要不是我極力向爹分析局勢,她哪能嫁給大哥你?
這是她的福氣,竟然這麼不知足!大哥,要我說,這樣不知好歹的女人還不如不要,芍婷多好,對你一片癡心的。”
尹守風的話,尹守成聽得簡直驚呆了。難怪爹會突然改變主意,不要自己娶婷兒了,原來是弟弟在背後幫襯自己。
原來當時的一句話,並非戲言。
可白芍婷的事情,難道眾所皆知?“婷兒的心思,你早就明白?”挨著尹守風坐下,把扇子放了下去。
尹守風也是吃了一驚,這麼明顯的事情,他還以為大哥自己也知道,但就是偏偏喜歡謝芳筱一人,所以才非要娶謝芳筱不可。
沒曾想,還是這樣的遲鈍。
“哥,你太……”尹守風也不想直白去批判了,“哥,你自己難道看不出來?從小黏著你,一看見你就要你抱,累了就要你背,同床而眠過,一起瘋玩。從來都是她來找你,不是我們。”尹守風的話,帶來了些許記憶。
童年無知的歲月裏,好似是這樣的身影。
她和自己走在前麵,弟弟卻不緊不慢的跟著。
如果是自己和弟弟一起習字讀書,她就安安靜靜的待在自己身旁,安安靜靜的絲毫沒有打擾他們。
“這,這就是婷兒,婷兒對我的……”尹守成簡直不敢相信,這和兄妹之情沒有絲毫區別的情分,在婷兒那裏竟是愛慕。
“既然謝芳筱不知福,你何必自討沒趣?反正謝白兩家實力均等,爹覺得娶哪家姑娘都無所謂。”尹守風再飲一杯,放下時,卻見尹守成一如既往的失神了。
“你讓我一個人待會,你回去吧。”不知是為了白芍婷這些年來的愛慕之心,他絲毫不知,還是為了謝芳筱的拒絕,亦或是那一人一蟒。
“哥?”尹守風這下可琢磨不出了,甚至是被尹守成推了出去。
隻待門被關上,尹守風都不知道大哥究竟是怎麼了。
“守風,你大哥呢?”回房的路上恰遇回來的父親,隨意一問,卻看尹守風的眼神閃閃躲躲。
“大哥在屋子裏休息呢,爹找他有事嗎?”尹守風片刻恢複神情,立馬追問。
尹和騫沉思著,都已經按照他的想法,給他安排了和謝家的聯姻,怎麼卻頹廢起來了?“嗯。”低沉的一聲,好不語重心長。
尹守風替兄長暗叫不好,連忙擋住父親的去路:“爹,大哥這幾日也確實累著了,就讓他好好休息便是,何事不能明日再議?”
尹和騫一拍他的肩膀,笑了笑:“父子閑聊罷了,還要商談婚事事宜,恐怕他是樂得立馬就醒了。”正聊著,尹守成竟來了。
尹守風可算鬆了口氣,再看臉色,平靜如昔,也不帶猶豫和迷茫,還算不錯,沒有被之前的談話影響。
“爹。”尹守成麵對他的時候,心裏慌慌的,按照那道士的要求退婚的話,就必須要父親出麵解除。可是父親已經給了最佳的選擇,給了迎娶芳筱的機會,一旦錯過,隻怕從此不再能見一麵了。
“為父找你聊聊,但看你這倦容,倒的確是累著了,還是回去歇著吧,明日再論。”尹和騫並不勉強,對於這兩個兒子,他是引以為傲的。
尹守成想說卻也不敢,糾結之時,尹和騫便已離開。汗,罷了,也許是自己看錯了。家和不就什麼都沒有瞧見嗎?尹守成這樣安慰自己。
而仍然在監視他的安辰寧,隻見他與尹和騫半句未提,便下了狠意。向著尹守風注了一道神力,尹守風隨即暈倒過去。
“守風?守風!”尹守成舉手無措,連忙扶起,卻無論如何呼之不應。
“家和,快去找大夫,快去!”一邊抱起弟弟回房,一邊朝前來的家和喝著。
尹守成無比的焦急,弟弟一向身體健壯,不會無緣無故就暈倒,以前更是從來沒有發生過。最好,最好不是那人所為!
請了一個又一個的大夫,全部都束手無策,不僅查不出暈倒的病因,甚至皆言,按症狀所示,尹守風不過是睡著了,但不知為何,呼之不醒。
“老爺,這可怎麼辦?小風他……”後母一直伏在那裏傷心落淚,這尹守風可是她一手養大,視為己出,如今這樣得了怪病,一睡不醒,如何不擔憂,如何不傷心欲絕?
“好了,即刻派人去鄰鎮請有名的大夫來!”尹和騫也是心煩意亂,堪憂不言罷了。看向尹守成之時,發覺他略有異常,但想他們兄弟情深,大概也是難以接受,故而如此,便沒有多作詢問。
而府外,安辰寧可是漫不經心,欣賞這一幕幕的悲劇。
“神降罪,並非小事。”玄武換了凡人的衣著,草青的長衫和安辰寧的一身純白道袍,極為相襯。
“那又如何?”安辰寧翩然轉身,隨即而去。料到玄武必會前來,又豈會放任不顧?
“到底是蛇。”玄武並不多予以評價,而後前往尹府。
“我有辦法去除尹守風之怪疾,將尹守成叫出來。”玄武隻對守門的下人吩咐了一句,便背過身去不再多言。
下人們雖質疑,但看此人衣著華實,不似前來詐騙的俗人,到底被氣勢壓迫,隻得一人入內通報,一人留守。
“老爺!老爺!門口來了個男子,說是能救二公子,可是卻要大公子前去接待。”下人急急忙忙跑來。
尹和騫皺眉看去,既然藥石無醫,何不一試?隻是為何單獨找上守成?“你去看看,若是不軌者,趕了便是。”
尹守成突然一抖,隻怕是那人來了:“是。”而後隨下人出門。
遠遠隻見那一身的青色,並非道袍,沉甸甸的心總算放下。
“公子說有辦法解救舍弟?”恭敬一禮,抬頭時看見了玄武的樣子,更是安心不少。
不過玄武的氣息不同常人,隻怕來曆不淺。
“辦法是有,但交換的條件隻怕你不肯答應。”玄武俯視於他,甚是高高在上般,不可侵犯。
“倘若能救守風,不論何種代價,尹守成願意承擔。”尹守成行了重禮,隻盼對方能夠明言。
“好,這是你自己答應的。
這一枚藥丸交與他服下,一刻即醒。”玄武幻化出一枚白色藥丸,足以抵消安辰寧施下的那一道神力。於掌心,靜靜躺著。
尹守成盯了一會:“不知公子所求是何?”
玄武收回,和他走到一旁:“取消和謝家的婚事。”
一字,一句,傷盡真心。
“你和那道長是什麼關係?守風的病,與你們有關吧!”尹守成緊握成拳,咬牙切齒。
玄武攤開一手:“他威逼於你,與我何幹?
這藥丸你可以不要,條件你可以不答應。至於尹守風是死是活,更不在我的考慮範圍之內。
謝芳筱不是你這樣的人配的上的,最好有點自知之明。”
玄武的每句話,都不像是直接針對尹守成,但卻又甚是帶刺。而這樣聽來,可不就是也喜歡謝芳筱麼?
“以人命要挾?枉為君子……”尹守成滿眼皆是怒氣,婚事是他和謝芳筱的事情,怎麼可以牽連旁人?
“要挾?尹守成,怎麼認為是你的事,既然不需要,告辭。”玄武恍惚,這也是第一次這樣去麵對一個凡人,竟隻是為了謝芳筱嗎?
“慢著!”尹守成欲哭無淚,內心極度的煎熬,在他即將轉身離開的片刻,下定了決心,“我答應你……”
卻無人回答。
再一看,藥丸在手心裏攥著,人影無蹤。
這是莫大的恥辱!
“拿去給二公子服下。”吩咐著下人,尹守成卻親自前往謝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