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她在身邊,就算在這無人星球生活一輩子也是無比甜蜜幸福的事,可是……
思念拉扯著心,撕裂似的疼痛,現在不知已經過去了多久,她還在遙遠的地球上孤獨地等待,而他卻在這裏一籌莫展無計可施,生死不離的承諾難道真的要食言?
不……
腰腹某處忽然隱隱發熱,讓他從沉重的痛苦中驚醒,他下意識地伸手摸向發熱的地方,忽然明白是貼身揣著的那塊綠色晶石,忙取了出來,隻見晶石之中綠光幻動,忽然有聲音傳了出來,他頓時一驚。
“星卓,想必你此刻已經醒來……”分明是誇堊的聲音,卻十分溫和,無絲毫嚴厲冰冷之感。
尹天石驚呆了,愣愣地看著手中綠光變幻的晶石。
黑色的人造星球裏,一片高大的樹林內,聞褚緩緩而來,一身白袍,須發如霜,隱隱仙風。
林內奇樹環繞,靈花仙草異彩紛呈,偶有異獸在林間穿過,留下一兩聲奇特的嘯叫。
聞褚伸手一招,頭頂枝葉纏繞中穿出一隻飛禽,翅如半扇,渾身雪白,落於聞褚手背上,一對圓眼向他望來,充滿靈性。
聞褚微微一笑,正想用禽語交流,卻聽背後袍袖帶風之聲急速而來。
“聞褚,不能再猶豫了。”十侵匆匆而來,“神捕手的飛船一旦進入這個星係,無論我們用不用此法都保不了他們了。”
聞褚輕歎了口氣,看著手背上雪白可愛的靈性飛禽,又環視著周遭一片奇花異木,安寧祥和的氛圍讓他深邃黑眸中第一次透出眷戀之意。
十侵急道:“聞褚……”
聞褚看了看手背上的靈禽,緩緩說道:“去吧……”手一揮,靈禽展翅飛去。
誇堊立於娑陀樹下,望著手中綠意幻動的傳音晶石,臉上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這是傳音晶石,”他對著手中晶石說道,“你隻需握入掌心,便可激活晶石進行通話。”
稍頃,晶石中傳來尹天石有些急切的聲音:“父親,我昏睡之後已經過去多長時間了,可以告訴我嗎?”
誇堊微微搖頭:“原星之人早已淡薄時間概念,你何必執著於此?”
“我想知道的是地球時間,現在到底已經過去多久了?”尹天石有些焦急。
誇堊眉頭一蹙:“你已身在喀圖星上靜思,卻仍不能清心寡欲,如此不知悔改,何時才能解禁?”
“父親,”尹天石的聲音痛苦卻又堅定,“要我放棄心中所愛,此生絕無可能,我知道你珍視生命並非無情無義,你將我囚禁在此,而地球上的她卻會永遠孤獨痛苦,思念至死,難道你就忍心毀掉她的生命嗎?”
誇堊怔住,腦海裏悠悠浮現出媱臨終前思念成癡的憔悴臉龐,胸腔裏一陣陣的顫動,難道也要讓兒子從此與所愛之人天人永隔,像自己這樣承受上萬年的遺憾與痛苦嗎?
堅硬的心驀地柔軟下來,一股熱熱的東西湧進了胸腔。
“父親……”傳音晶石裏又傳來兒子近乎懇求的聲音。
誇堊緊緊地咬了咬牙,做了此生最違背原則的決定:“星卓,你聽好,隻要你假意認錯悔改,我就立刻派飛船接你返回原星,之後……”
忽聽袍袖帶風之聲,轉頭看去,見嬋嫣匆匆而來,他一驚,忙將晶石揣進懷裏,傳音晶石失去掌心能量,立刻便進入靜音狀態,隻是一陣陣的發熱。
嬋嫣還未飄近,便急切說道:“誇堊,我發現……”
突如其來的一陣轟天巨響將她的語聲徹底湮沒,嚇得她自然而然便向誇堊懷中靠去,驚魂未定地轉頭看去,遠處一片刺目的紅光正在慢慢擴散,白茫茫的天穹之上已出現一個又一個的黑洞,每一個殘破洞口都在迅速擴大,而地界盡頭摧枯拉朽瘋湧而來的強烈衝擊波將所遇到的一切都化為煙塵。
“這……這是什麼……”嬋嫣驚懼問道,卻聽不到自己的聲音,她轉過頭看向誇堊,卻見他臉上一縷奇異的微笑,忽然驚覺自己就在他的懷中,而他的手也自然而然地攬住了自己。
腳下青雲巔已在微微顫動,身旁的娑陀樹抖動著萬縷絲絛,嬋嫣心中卻忽然一片平靜,閉上眼緊緊貼在誇堊胸前,終於再次聽到他胸腔裏勇敢無畏又沉穩的心跳,萬年的暗自思慕換來此刻的緊緊相擁,此生足矣。
誇堊望著即將撲麵而來的萬裏煙塵,心裏忽然從未有過的輕鬆。
壓在肩頭的萬年重負終於徹底解脫,他平生第一次露出由衷的微笑,冰藍的眼眸仿佛萬年寒冰融化,一滴晶瑩的淚滑於臉頰,映射著鋪天蓋地而來的毀滅之光。
媱,我來了,你還在等我嗎?
……
尹天石正在仔細傾聽,傳音晶石裏卻忽然沒有了聲音,不禁大急,忙問道:“之後呢?之後要怎樣?”
晶石裏卻沒任何回應,他又問了好幾遍,傳音晶石雖綠光幻動,卻靜如止水。
尹天石心中焦急,難道是晶石出問題了?他忍不住拍了拍晶石,又仔細查看,折騰了半天,仍無任何回應。
他隻好望著晶石發呆,回想起剛才父親所說之言,明顯是改變心意願意幫他,人人都說誇堊公正嚴明,此時卻為了他願意違背原則,他不禁為之前的一些不敬之語感到愧疚,可是父親究竟要怎麼做呢,接他回原星,之後呢?為什麼正要說到關鍵之處時便斷了聯係,到底怎麼回事?
他思來想去卻沒有任何結果,傳音晶石也始終沒有任何動靜,無奈地躺進囚仙艙裏,沮喪之中卻又有一絲希望,也許不久便會有原星飛船來此接他,不管之後如何,他相信父親言出必行,一定會幫他到底。
這樣一想,心中焦躁漸消,四周仍然安靜之至,但他卻忽然莫名心生警覺。
想了想,坐起身向四周看去,卻發現左邊原本平坦的水麵正緩慢隆起,他心知有異,忙騰雲而起,卻見水麵隆起部分忽然又縮了回去,重新回複平坦如鏡之狀。
他驀然想起,自己隻查看了水麵,卻未潛入水底查看,地心引力如此大的星球,也許很多東西都隱藏在了水底。他心念一起,激出護體金光,一彎身穿入水中。
一進入水中,便明顯感到阻力很大,卻水色灰暗,即使他目力超強,卻仍視線不清。
四處梭巡了一會兒,什麼也沒看到,正想作罷卻忽然感到一股暗流向著自己洶湧而來,還未及反應,眼前忽然出現一團白色的東西,麵積極大,已幾乎逼近身前。
他不禁一驚,雙手金芒索本能地伸出,在那團白色東西上用力一擊,身體借勢向上躍出水麵,那團白色的東西也跟著浮出水麵。
尹天石仔細一看,那團白色的東西像是一團爛泥,通體乳白,形狀不斷變化蠕動又像是在顫抖,泥堆中心隆起處忽然凸起一物,竟是一個巨大的眼球,似乎看了尹天石一眼,又縮了回去,隨即便往水下沉去,邊緣之處忽然多蠕動出了一部分,將浮在水麵上的囚仙艙一覆,也帶下了水麵。
尹天石一驚,他已看出這白泥狀的東西可能是一種水下生物,本不想再對它怎樣,可是它卻將囚仙艙搶去,這是他唯一可以棲身之物,絕不能被搶走。
他眉頭一皺,金芒索迅速伸出,重重擊打在還未及完全沉下去的白泥怪身上,不知是否因為疼痛,白泥怪像是一灘泥忽然縮緊成團。
尹天石見它仍未將囚仙艙交還,金芒索在它周身一繞,一使力將它提了起來,白泥怪竟真如濕泥般懸垂粘掛在金芒索上,蠕動劇烈,似在掙紮,囚仙艙掉了出來,落在了水麵上。
尹天石見囚仙艙拿回,放下心來,看了眼白泥怪,用力一拋,卻並未鬆開金芒索,而是將它緩放至遠處水麵才鬆開。
這星球引力很大,他擔心白泥怪從高處落下會傷到性命,所以隻將它拋遠,卻沒讓它摔下。
白泥怪一落到水麵就趕緊下沉,似乎怕了般,很快便沉了下去,水麵也很快就恢複了平靜。
尹天石微微一笑,這無人星球,總算還是有生物存在,也許水底還有很多生物,隻是都靜悄悄不露聲色而已。
他開始慢慢注意到,喀圖星也在自轉,也有白天黑夜,隻是十分緩慢,比之地球要慢很多,一天的時間非常漫長。
他已經在這裏待了三天三夜,傳音晶石始終不再有任何動靜,也一直不見有原星飛船到來。
在極度的靜寂之中,他極度地思念著莫桑璃,曾經的過往一幕幕地在腦海裏回放,那些歡喜、幸福、痛苦、悲傷都是如此的珍貴,她清澈純淨的雙眸,溫柔恬靜的淺笑,發絲間似有若無的清香,春風般輕和溫軟的聲音……
她的一切一切都讓他思念至極,幾欲成狂。
偶爾他竟有些希望那隻白泥怪再來搗搗亂,跟它鬧一鬧,可以讓他暫時放下心中無數的胡思亂想,可以打發一下這極度無聊的等待時光,可是那隻白泥怪再也沒出現過,也許是感到害怕對他敬而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