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天石又幻化成那副帶著厚厚近視眼鏡的老實模樣,站在寫字樓下,他聽到了湛之諾和莫桑璃在電話裏的對話,不禁呆在那裏。
她連班都沒來上,電話裏的聲音也十分弱,已經過了整整一夜,她還在傷心嗎?還是不能原諒他嗎?他已經告訴她那是個誤會,她卻還是受傷很深,怎麼辦?他該怎麼辦?
神奇因為女主人一直不理它,感到十分無聊,在屋子裏走來走去,一會兒看一眼它的女主人,可是它的女主人卻一眼也沒看它,隻是呆坐在床邊,一動也不動。
雖然回到了自己的小窩,可莫桑璃仍然感到透心的冷,一想到從此以後這間小屋裏再也不會有他的身影,就仿佛落入了冰窟,冷得渾身顫抖。
她一心以為會和他長相廝守,從沒想過要離開他,他進入了她的世界,賦予了她全新的生命,如果他離開,也會帶走她整個的生命,她無法想象離開了他,她該如何活下去,隻要稍微念及,就會心痛如絞絕望至極,她會活不下去的,即使能勉強活著,也再沒有任何意義了。
裙褶裏被不斷落下的眼淚浸濕了一大片,觸手一片冰涼。
這世上唯一愛她的人就要從她的生活裏消失,她從此又要開始孤身一人,麵對這個冷漠殘酷的世界,她好想逃離,逃得遠遠的,再也不要活在這個世界裏。
尹天石來到樓下朝上望著,看著那個一直坐在床邊一動不動的身影,心疼憐惜,卻又無可奈何,他不能再以天石哥哥的身份出現在她麵前,他隻能等到天黑時,可她願意見他嗎?如果她還像昨晚那樣抗拒他怎麼辦?
尹天石在樓下徘徊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得度日如年,她一直就那樣一動不動地坐著,不吃不喝也不睡,他擔心再這樣下去她會支撐不住,幾次想就這樣衝上樓去,又幾次無奈轉身。
他咬了咬牙,握緊了拳頭,內心卻是深深的無力感,自兒時起,他就從來不忍心勉強她,不願意違背她,生怕會嚇著她傷著她,就隻能由著她而無可奈何,對她,他做不出任何過激的舉動,也舍不得對她有任何的強迫,可是這一次,還是要這樣由著她嗎?折磨他可以,但他實在無法任由她這樣折磨自己。
夜幕好不容易才慢慢地降臨,尹天石趁人不注意,走進那個樓房之間的小巷裏,腳底雲霧升起,一邊幻化成黑甲天神的裝束,一邊迫不及待地迅速飛上六樓那個陽台。
屋子裏一片昏暗,莫桑璃仍呆呆地坐在床邊,神奇已經餓了一天,委屈地在女主人的腳下嗚咽著,咬住她的裙角拉扯著。
莫桑璃低頭看向神奇,看著它在昏暗光線裏無辜的小眼神,從此以後,她隻有和神奇相依為命了,而神奇也隻有她了,她一定要好好地待它才是。
她站起身來,想去給神奇準備吃的,卻剛走出一步就感到頭暈目眩,身後忽然傳來尹天石無比擔心的聲音:“你怎麼了?”
她一驚,頓時清醒,忙叫道:“你別過來!”她感覺到他已貼近她的身後,卻猛然頓住了。
尹天石看著她搖搖晃晃的纖弱背影,想要扶住她,卻被她一句話堵得再也伸不出手去,心裏說不出的難過:“別這樣,好麼?你已經這樣不吃不喝不睡一天一夜了,你的身體受不了這樣的折磨的。”
眼淚立刻又湧進了幹澀已久的眼眶,她這樣拒絕他,可他還是對她這麼溫柔,還是在擔心著她,這是一個多麼完美的愛人,她的確配不上他如此的深情……
這一刻,他溫柔的聲音幾乎就在耳後,她幾乎能感到他溫暖的體溫,可她卻必須狠下心來,否則他不會離開她,最終會為她而……
她極力忍住想要向他溫暖的胸膛靠過去的軟弱,踉蹌著往前邁了一步,深吸了口氣,極力穩住顫抖的嘴唇:“我不想再見到你……你走吧……以後不要再來了。”
尹天石就像是胸口被重擊了一拳,禁不住地後退了一步,無法置信地看著莫桑璃的背影:“你……你說什麼?”
天色已經完全黑暗下來,沒有開燈的房間裏一片模糊昏暗,大顆的眼淚從莫桑璃的眼眶裏滑落,她卻要極力地忍住:“我說……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從此以後,你……你不要再管我的任何事情,我們……我們再也不要相見……”
說完,她就使勁地咬住顫抖的嘴唇,忍住那會不自覺地發出來的喘息和抽泣聲。
尹天石感覺胸口像是被連續重擊般,一陣痛苦的窒息,站不穩的又向後退了好幾步,看著莫桑璃的背影,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莫桑璃背後重又一片冰冷,她知道那溫暖的胸膛已經遠離開了她,感覺心都像被凍住了一般,凍得生疼,逐漸地向渾身擴散開。
尹天石喘了口氣,搖了搖頭,眼神驚痛無比,聲音都變得暗啞:“你……你真的再也不想見我了麼?甚至……都不想聽聽我的解釋麼?”
莫桑璃鬆開咬住的嘴唇,咬破的嘴唇已有殷紅的血滲了出來:“任何解釋都沒有用了,我……我看到的是無法改變的事實,我接受不了,沒法……沒法再麵對你,隻要一看到你,就會……就會想到那……那讓人惡心的一幕,沒辦法……沒辦法再跟你繼續下去。”
她再次使勁咬住嘴唇,血液滲進了嘴裏,一股腥甜。
尹天石睜大了眼看著她,微微搖頭,她竟然用了“惡心”這兩個字,她竟是這麼……這麼厭惡他了嗎?頓覺心如刀割,無法自持,幾次張開嘴,卻心痛地說不出話來。
他的沉默,也讓莫桑璃心如刀割,她使勁地咬住嘴唇,隻有這樣,她才覺得自己不會心軟不會鬆口,可是她渾身顫抖得實在要支撐不住了,往後退了兩步,坐在床邊,堅持著不回頭,堅持著一眼也不看他。
尹天石喘了幾口氣,聲音顫抖:“你……你就這樣……這樣輕易放棄麼?就不願……再給我們一次機會?”
莫桑璃再次鬆開口,嘴唇上深深的傷口裏鮮血驀地湧出,順著下巴流下去,滴落在胸前的衣襟上,雪白的衣衫上像是忽然綻放了幾朵奇詭的血色之花,襯著她慘白的麵龐,說不出的淒美絕豔。
可她卻全然不覺,心裂般的疼痛掩蓋了所有的感覺,她穩住自己的聲音,慢慢說道:“再給一次機會?你……還想讓我再多看幾次那樣惡心的場麵嗎?不……”她想搖頭,脖頸卻僵硬生澀,“我不想再經曆這樣的事了,一次就夠了……”
尹天石心裏像是又被重重割了一刀,他搖頭,受傷的眼神看著莫桑璃:“你……你不再相信我了……”
莫桑璃滿嘴的鮮血,滿嘴的腥甜,他受傷的聲音,卻傷得她更重,讓她陣陣的暈眩,緊閉了下眼睛,再睜開,想點頭,卻做不到:“對,我不再相信你了,所以……”她哽住了,嘴唇顫抖,她又使勁咬了下嘴唇,“所以……我們……分手吧。”
最後這一句話將尹天石徹底擊潰,他踉蹌地後退,卻撞在了陽台門上。
身後那“砰”的一聲悶響,震得莫桑璃的心碎裂成了無數片,眼淚瘋狂地湧出,嘴唇上的傷口被咬得更深,新的鮮血又滲了出來,重疊在舊的血痕上,雙手在裙褶裏緊緊地攥住,卻抖得已完全不受控製。
尹天石靠在陽台門上,從未有過的粗重地喘息,心痛如絞地看著床邊那個無比熟悉又無比深愛的背影,忽然感到一絲可怕的絕望。
“原來……”他垂下眼,艱難地說道,“一直都是我太一廂情願,而你……一直都是被動地接受……所以……所以你對我,遠不如我對你般情深,所以……你才會如此輕言放棄……”
他幽藍的星眸裏淚光如寒星般閃現,咬了咬牙,點頭。
“好,既然如此,那就……如你所願。”
莫桑璃眼前一陣發黑,忙用手撐在床邊,巨大的痛苦窒住了呼吸,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整個身體都僵硬麻木,動也動不得,明明渾身冰冷,卻又直冒冷汗,明明……明明深愛,卻……卻隻能分離。
尹天石站直了身,看著那沉默的背影,忽然覺得這纖細柔弱的背影看起來竟是那麼的冷漠無情,還有她說的那些話,字字冷淡絕情,沒有一個字像是他所熟悉的那個小璃會說的……她變了,變得讓他陌生,陌生地讓他感到……絕望。
垂下眼,轉過身,走出屋去,站在陽台上,腳底雲霧蒸騰。
一直安靜地待在一邊的神奇向他跑了過去,像是明白什麼似的,汪汪地叫了兩聲,他卻沒有回頭,因為他知道,她也不會回頭。
一咬牙,腳底使勁一蹬,整個人箭一般地疾衝上夜空,瞬即被黑暗吞沒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