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仙偏殿。
青煙自爐鼎間緩緩升起,淡淡的冷香繚繞在每個角落。
殿中攏共也就五人,殿下左側坐著一男一女,若是白青嶼在場的話必定能認出那男子便是昨日被她劫了寶石的塗山十八郎,而他左前方的女子瞧著約莫三十來歲,風姿綽綽,渾身上下都湧動著成熟的風情,她一身華衣既顯得雍容華貴,然而眉眼處卻不乏剛硬之色,絕不似表麵看上去那般柔弱。
在他們對麵,一個看上去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恭謹的坐著,他雙腿交疊兩手放於膝上,雖是國字臉龐但五官輪廓卻秉承了狐族的精致,濃眉之下一雙紫瞳宛若盛著魔力,叫人不敢窺測。
彼時,還有一人立在殿中,不停言語。
殿上,鳳瀾淵一襲玄色長衫慵懶的坐在主位之上,銀發未似平日豎冠,隻是簡單的在腦後盤髻以沉香木笄固發。他一手撐著頜,雙目閉著狀似假寐,顯得悠閑又放鬆。
殿外自有好春光,若是等閑日子,他這般模樣更像是在渡過一個舒坦的午後時光。但此刻是在議事的偏殿中,氣氛本就有七分凝重,此刻更添了三分微妙。
“青丘為大族,我西荒報以友好之心攜邀而來,卻有人在光天化日下謀害我族殿下,此事青丘若不給個說法,我青鳥皇族絕不會善罷甘休!”那道立於殿中的高挑精瘦身影,誇誇其談,說的是義憤填膺。這西荒鳥人一番言辭下來,卻沒得到半點回響,不由抬起頭朝殿上看去,這一看,差點沒將一口老血給憋出來。
自己在這裏說了這麼久,敢情對方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全成催眠曲了!
“塗山家主,難道這就是你們青丘的待客之道?!”
塗山魘旁邊的美婦不慌不忙道:“許先生莫惱,事出突然我青丘也並非要無作為,交代自然是要給的,隻是這中間曲折妾並不清楚,倒是聽說東襄王邸家的兩位明珠就在現場。”
蘇幕遮笑容優雅大方,輕言細語就將皮球踢給了對麵的塗山臻,“再說了,眼下青丘的大小事務,都由東襄王叔為帝君分憂。”
許先生不得不將目光又投向旁邊的塗山臻,後者聞言抬起頭,眼神卻做迷惘狀,好半晌才回過神般,才對那許先生問道:“先生放心,我青丘一定會盡力幫助二皇子追查凶手,隻是這妖市為魚龍混雜之地,這凶手一時半會兒恐還是尋不到的,請二皇子耐心等待對給我們些時日。”
這場麵話說的冠冕堂皇,以塗山臻和蘇幕遮的身份地位要想在青丘尋出一個小妖來還不是彈指間的事。許先生麵色難看至極,他又看了眼殿堂上閉目養神的鳳瀾淵,由始至終這位帝君都沒有開口說話。他心裏有所計較,掂量著這蘇幕遮和塗山臻左右推辭的源頭,怕就是顧忌著這位帝君。
“此事,還請帝君給個說法。”許先生深吸了一口氣,拱手朝殿上一拜。
鳳瀾淵輕閉的眸子緩緩掀開,不緊不慢的落在他的身上。
隻一瞬,許先生的身子就繃緊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感湧上心頭。無形的威壓恍若蒼天傾覆全壓在他的頭顱之上,噗通一聲,他不受控製的跪倒在地,渾身上下都被冷汗浸透了。
男人低沉的聲音在殿中緩緩響起。
“青鳥一族想要個什麼說法?”
此言一出,許先生連支撐的力氣都沒有,直接癱坐在了地上,渾身上下已被恐懼所支配,臉色白如金紙。青鳥一族在西荒稱霸太久,久到他忘了殿上那位是何身份,莫說是西荒了,曾經整個妖界都被他拿捏在鼓掌之中。
饒是眼下各大妖族分崩離析,饒是他已從群妖的視線中消失了數千載,但雖不在位,餘威猶存,縱使這位帝君現在已失了真身,但尤其是他這等身為與修為的小妖能夠冒犯的?
“不……不……”他嘴裏哆哆嗦嗦卻是連話都不再說得清楚,眼神渙散快是要將神智也給丟了。
蘇幕遮朝自己身側柔柔看了一眼,塗山魘心領神會的站了起來,低頭含腰朝殿中走去。饒是鳳瀾淵的威壓並非朝他而去臨近那個風暴圈時,他身子還是僵了一下,麵色有一瞬的不自然。
“許先生,晚輩還是帶你先行回客館休息吧……”
“……好……好。”許先生如蒙大赦的點頭,滿眼感激。
塗山魘將這姓許的西荒鳥人帶走後,殿中又恢複了先前的風平浪靜。
蘇幕遮與塗山臻互看了一眼,皆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帝君,青鳥一族現在執掌西荒,坤武在我青丘遇刺,若不給個交代隻怕青鳥一族不會善罷甘休。”塗山臻言辭切切的說道。
蘇幕遮卻發出了一聲輕笑,“東襄王你這麼說,外人看來倒像是我青丘懼了它青鳥。刺傷坤武的並非我族中人,怎可將責任全賴在我族頭上,再說了……你如此急切的要幫青鳥一族找到凶手,不是在讓帝君為難嗎?”她一雙妙目了光芒幽幽,心機閃爍。
塗山臻怔了一下,一副沒想到蘇幕遮也會知道的表情。
對他這反應,蘇幕遮顯得很是不屑。她轉向殿中,表情身段都帶著謙卑,然一雙美目卻大膽的打量上殿前,“聽說日前帝君閉關歸來還帶回了一位異族女子……”
若有似無的笑漸漸染上鳳瀾淵的唇角,他仍是那般漫不經心的模樣,如千年前一樣。他高坐於雲端之上,那般無心無欲,無情無念,尊華貴胄遠超九天上的神祇,蘇幕遮眼中浮現出一抹緬懷之色,轉瞬卻又止不住失望,眼底還夾雜著幾許別的東西。時移世易,曾經的自己隻是青丘的小妖一名,隻能在凡塵泥土中仰望他的神姿,何曾能想到有一日自己能靠的他這麼近?能抬起頭正麵打量他?
蘇幕遮自認為定力已足,但不知為何,此刻卻有些止不住搖曳的心思。她忽然有些感慨,到底是自己一步步邁向了高位,還是這位帝君已從九天上跌落到凡塵呢?
多麼諷刺啊……
她唇角朝上躍起了一絲弧度,卻冷不丁撞上了那雙看過來的銀色眸子,如斯淡漠卻幾乎要穿透她的靈魂,一刹那,蘇幕遮的笑容僵在了臉上,難以遏製自身的恐懼忙將頭低了下去。
男人溫吞不清喜怒的聲音,如天聽撞擊在她耳壁。
“塗山家主,是想過問本君的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