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豈敢。”蘇幕遮的笑容有些牽強,她試圖反抗自己內心無端而來的那股恐懼,明明殿上人沒有釋放出一縷威壓,何故自己會懼怕至此?
塗山臻在側,看著強忍顫抖的蘇幕遮,紫瞳裏帶著顯而易見的嘲諷。愚蠢的女人,上古血統本就淩駕於尋常妖族之上,更何況他們這位帝君生而為帝,出生時便有十尾,乃世間唯一一隻天狐,她蘇幕遮不過是塗山皇族與尋常狐族廝混所生的野狐,居然試圖抗衡天賦血統所帶來的壓力。
多麼可笑啊!
隻不過一朝有了些許權柄,就忘了自個兒卑賤的出身。若換做平日裏,塗山臻不介意再去火上澆把油,讓蘇幕遮再狼狽一會兒。但現在她提起的這件事兒,住在太燁殿中那位被帝君帶回的神秘女妖,亦如一根刺哽在他喉頭。
一個能輕而易舉吞食掉青鳥火焰,麵不改色就折了坤武翅膀的女妖,絕非尋常。
塗山臻從自己兩位曾孫女口中聽聞這些細節過後,第一個念頭就是,這一切會否就是帝君授意的呢?但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這個想法,以帝君高傲的性格豈會繞這等彎路處置一個西荒小輩,以他的性格真要殺坤武還不是輕而易舉的。
如此一來,隻有一種可能就是折辱坤武,全是那女人自作主張,據自己兩位曾孫女所言,同行在側的還有元瑤殿主。妖族所有人都知道,這位殿主與帝君可是極其不對付的,雖是兄妹但更賽仇人。
一時間,連塗山臻也摸不透,住在太燁殿中的白青嶼到底是個什麼身份。
太燁殿為帝後居所,她住在那裏已是不成體統。她在青丘肆意妄為,不似有帝君授意但如此胡亂卻沒有半點遭受懲戒之類的消息從帝宮中傳出來。而他乃至蘇幕遮安置在帝宮中的眼線更是挖不出半點消息,能讓他們如此捉襟見肘的隻能有一個原因——就是帝君在保護此女。
再來,此女與元瑤殿主關係親近,這就更加詭異了。塗山臻想不出有何等妖能夠圓滑至廝,才能自如的遊走在這隔世仇人般的兄妹之間。
白青嶼如今的形象在塗山臻的眼裏隻能用撲朔迷離來形容。
在身份這點上,塗山妙音的猜測是此女恐與帝君關係不那麼簡單,但塗山臻卻不那麼認為。在感情上,終歸女人是要細膩些,塗山妙音見微知著,加之心竅玲瓏猜想的東西距離實際並不遠。而塗山臻更傾向於利益共同體,在他心中又或者大多數妖族心中,鳳瀾淵除了真身不在外,性情依舊如千年之前捉摸不定,無情無欲。
愛上一個女子,怎麼可能?
但眼下蘇幕遮既提出來了,這個好機會塗山臻又豈會錯過呢?
“帝君,塗山家主想來也隻是好奇而已,不隻是她,眼下青丘各處都有流言四起。”塗山魘心裏早就想好措辭,不疾不徐道:“帝君常年閉關,此次正式回歸令族人心中振奮,但近年來我族為光複以往的輝煌,皆是心力交瘁難免對異族會有過多揣測,聽聞那位姑娘一來就入住了太燁殿,此舉難免會讓族人有過多的猜想。”
蘇幕遮在旁聽著,心裏暗啐:這老狐狸倒挺會借繩上爬,踩在自己的肩頭將話說的如此冠冕堂皇。
鳳瀾淵並未急著開口,銀眸淡淡的看著殿下兩人,氤氳著叫人看不明的神采,隻有唇畔若有似無的笑容比之先前更深了幾分。
“那依東襄王的意思呢?”
塗山臻趕忙道:“西荒二皇子在青丘遇刺,老臣有意在府中設宴,一是為安撫青鳥一族,二是想借此機會為帝君接風洗塵,屆時帝君若能帶那位姑娘前來。即可消除青鳥一族的猜忌,又可安撫我族民心。不知君上意下如何?”
蘇幕遮聞言暗自冷笑,說的好聽,所謂的安撫民心,隻怕是安他塗山臻一人之心吧!
坤武的翅膀若真是被那女人所折,屆時又豈會善罷甘休,此一來青鳥一族必將視帝君為仇敵,也絕不會就這麼放過那個女人。以帝君的智慧又豈會猜不出塗山臻此舉的用意,他分明是在繞著彎逼帝君表態,若是帝君真將那女子帶過去了,至少能說明一點,那女子並非他所擔心的未來帝後之人。而他家那兩位明珠自然又有了機會……
蘇幕遮可不覺得鳳瀾淵會輕易任人掣肘,但接下來殿上那句“好”卻讓她大為一驚,難道真要如了這老狐狸的算計?
兩人離開了逆仙殿,由始至終蘇幕遮的臉色都不甚明媚,她陰沉沉的看著塗山臻的背影,前者刻意放慢了腳步走到她身側:“塗山家主不必氣餒,帝君心中自有權衡,他本為皇族心中自然也要向著皇族。”
蘇幕遮心頭冷笑,卻不受激,“帝君的心思高遠,某些人自以為能猜度別怕是到頭來一場空。天誅餘難猶未過,眼下眾妖族心中的恨隻怕比敬更多。東襄王聰明一世可別到最後關頭押錯了寶,白白賠上了兩顆明珠。”
“這就不勞煩塗山家主擔憂了。”
“嗬嗬。”
……
白青嶼跑來逆仙殿時已蘇幕遮和塗山臻已走了多時,她躲在側殿後方的偏室中,隻聽到塗九在裏麵義憤填膺的說著:“君上,塗山臻那小東西氣焰是越發囂張了,他真以為如此就能逼你就範?該死的黃毛小子當年他出生那會兒老子就該把他丟地上摔死得了!”
“九叔,你且退下吧。”鳳瀾淵聲音淡淡的。
塗九又嘟囔了幾句,這才告退。
白青嶼耳朵緊貼著門,忽聽裏麵傳來一聲笑歎:“還不出來?”
她知道自個兒暴露,一吐香舌,便推門進去。皺著小鼻子頗有些不滿:“我一來你就叫人走了,簡直無趣。”
“你若想聽牢騷,為夫就把九叔再叫回來。”
“別。”白青嶼可不想耳朵起繭子。“我是衝著那西荒鳥人來的,可不是為了他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