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外頭的日頭越發的高了起來,小遊子搓著雙手望著那從無涯子進去後便一直緊閉著的門心裏不由多了幾絲慌亂。
已經這麼久了,陛下讓無涯子進去究竟是幹什麼?雖然說不覺得在這樣的地方隻憑著無涯子會對陛下做出什麼不利之事,但是還是忍不住擔憂。
在他看來,無涯子這一類人,最是招惹沾染不得,當初的自家皇子妃娘娘不就是因為他的一句話,這才遭受了那樣的無妄之災,導致陛下和娘娘分離了如此之久。
說到底,雖然小遊子也害怕那樣的預兆,但是對無涯子這樣的人,小遊子除了心裏敬畏,更多的是想要敬而遠之能夠離多遠就離多遠。
再等了約莫兩刻鍾,沉思著可要借口送茶而進去瞧瞧的小遊子終於等到了完顏傲從裏頭發出來的命令。
鬆了一口氣的小遊子趕忙拉了自己的衣袍,打開門,看著已經出現在門口的那個人,心裏不由顫了一下,當即垂下頭去,“請大師隨雜家過來。”
說罷,把身子讓了開來,隻是過了兩息,仍舊不曾聽到裏頭的動靜,當下再度抬起頭,卻對上了一雙略微帶著探視的目光。
小遊子驚了一下,隻覺得就這麼一眼,就好像能夠把自己整個人都看穿似的,卻也忘了把自己的目光收回。
無涯子的眉頭蹙了蹙,似乎有些什麼心事,沉默了一會兒後,點了點頭,在小遊子恭敬地姿態中走了出去。
一路上,無涯子沒有說一句話,但是更是因為如此,小遊子覺得自己的背脊處泛起陣陣涼意,這種感覺就如同被什麼東西給盯上了一般。
好不容易將人送至了宮門口,小遊子長籲了一口氣,恭敬地行了一個禮,“大師,過了此門便是繁華之處,雜家就送大師在此了,大師慢走,恕不能夠遠送。”
小遊子的話說完,身子卻還沒有直起來,無涯子的身子也沒有動,兩個人就這般靜靜地對著。
過了好一會兒,直到小遊子皺著眉頭心裏又開始起了別的想法,才聽到一道深沉而帶著幾分莫名意味的聲音在頭頂處傳來,“這幾日,你且留意一些。”
說完這句話,無涯子轉身而去,小遊子皺著眉頭疑惑不解抬起頭正準備問他這究竟是何意時,卻隻看到一道翩然的背影,無風自動的袖袍如同仙人之姿。
看到這樣的人,對上這樣翩然若仙世外高人的姿態,小遊子到了喉嚨的裏的話莫名的就如同被什麼東西卡住了一般,愣是不曾問道出來。
搖了搖頭,小遊子隻能夠對著那道身影再度做了一個揖,直到過了好半晌,才直起腰身,歎了一口氣,目光裏帶了幾分迷離的回去了。
轉身而去的無涯子抬起頭看了一眼那日頭,目光微微一眯,雖然還是在空中最為耀目,萬物不可擋其輝,但是其周邊的那一圈陰雲,卻是怎麼都沒有要離開的模樣,甚至有越發擴大的跡象。
想起剛剛完顏傲問著自己的話,向來萬事都能夠從容待之的無涯子不由皺了皺眉頭。
似乎自己還算漏了一卦,原本隻是以為那個娃娃是那樣的命格,卻不知道居然冥冥之中還有別人也逆了這個天道。
嗤笑一聲,無涯子歎了一口氣,披散在肩頭的白發無風自動,若是有人看之,定然大吃一驚。
這個人……從宮門口出來的那一瞬間,還是一頭墨色的發,隻是頃刻之間,便是如此。
一縷銀絲被風吹拂到了臉頰前,無涯子微微垂頭,似乎愣了一下,隻是目光裏卻依舊沒有太大的波瀾。
嘴角露出一絲弧度,卻是夾雜了幾多無奈幾多感慨,有的事情,果真還是需要量力而行的。
他逆了天道,天道便會讓他明白,什麼叫做天道。
可是,誰又能夠說,自己這麼做,不是順應天道嗎?
隻是有的代價,恐怕就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夠承受的了。
經此一遭,他還是尋一處地兒不再理這紅塵凡世了罷,天道要變,豈是自己能夠阻擋得了的?
搖了搖頭,一頭銀色發絲,一身青色道袍的男子緩緩消失在了繁華的街道,不見其蹤。
禦書房裏,完顏傲手裏握著一隻朱筆,目光落在身前的奏章上,卻是遲遲未曾落筆。
而那狼毫上的朱砂墨,並沒有因為執筆之人的猶豫與沉思而停止它的動作,一滴一滴,順著那尖細的毛尖打在奏章上,印染出一大片紅色的痕跡。
真的不隻是夢嗎?無涯子告訴自己的,真的有可能嗎?那樣子虛烏有的事情,如此匪夷所思的東西,當真存在?
可是若是不存在,為何會覺得一切都是順理成章的事情,更是他一說,自己就曾經經曆過?
而他所夢到的,和無涯子所言,根本就別無二致,若是隻是虛構,怎麼會那麼真實?
他原來,真的曾經下旨殺了葉嫋嫋?那麼後來呢?後來她死了之後,發生了什麼?為什麼這些他又想不清想不起來?
苦笑一聲,完顏傲歎了一口氣,低頭之下便發覺自己手裏的朱砂墨暈染了奏章的一大半,搖了搖頭,索性將其放了下來。
他如今,算是怎麼回事?
所有的和葉嫋嫋有關的夢都是真的,可是若是當真是前一輩子所發生的事情,那麼別的人呢?為何又一個都不知曉?
上輩子,慕容清風又在裏頭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葉嫋嫋和他又有怎麼樣的牽連?
這一切,不曾在完顏傲的夢境裏出現過,無涯子也不曾和自己說,但是隱隱約約,他卻有種莫名的感覺,慕容清風這個人,定然也在上一輩子做出了一些事情。
否則,葉嫋嫋不可能會如此待他!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複仇嘛?處心積慮的讓自己愛上她,就是為了讓自己體會上上輩子她所嚐受過的苦痛?
當真是……讓人不寒而栗。
可是上輩子下旨,又豈是他的所願?葉家勢大,他怎麼能夠不防?而葉嫋嫋……若是她不犯錯,自己又怎麼會將她處死?
處死?完顏傲眸子一沉,隻覺得頭又開始變得疼痛起來,她是因為什麼原因,有了什麼樣的理由,讓自己下了那樣的命令呢?
而他記得夢境裏的自己,下令的時候端的是一片憤怒,所以,此事……究竟是葉嫋嫋的錯,還是自己的錯?
眉頭擰起,完顏傲忍不住用手抵住了額頭,目光裏滿是痛苦,一切的一切,究竟是怎麼樣?
小遊子一回來,便看到眼前這樣讓他膽戰心驚的一幕,便是禮數都顧不得了,徑直衝上前去,聲音裏滿是驚慌:“陛下,你怎的了?”
陛下這個樣子,可不是如同當初在府裏犯頭症的模樣?難不成,這麼久不曾出現的症狀,此次又出現了?
若當真如此,這可如何是好?
“人送走了?”就在小遊子的手指將要觸碰到完顏傲手臂那一瞬間,身子半靠在龍椅上的人突然抬起頭來,用一雙帶著三分逼視的眼神望了過來。
小遊子身子一怔,一瞬間不禁有幾分不知所措,在片刻反應過來後趕忙點了點頭,“回陛下的話,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將人給送出宮外了。”
“派人將他尋來,不惜一切代價。”手指微微握成拳頭,完顏傲目光裏閃過一縷幽色。
既然讓他知道了一些,為什麼不讓他知曉全部,夢裏沒有發生的事情,既然無涯子知曉,那麼……就讓他來告訴自己好了。
聽到完顏傲的吩咐,小遊子明顯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他,皺了皺眉頭道:“陛下,這……剛剛出去又要讓他回來?”
今日這一切,也著實太不正常了罷?陛下這才讓自己將他送出,這又要將他喚回來?
“快去。”眸子眯了眯,完顏傲聲音裏多了幾分深沉,“若是尋不到……便莫要回來了。”
“陛下,這……是。”這樣的命令,是小遊子以往從來不曾聽到過的,然而他卻能夠知曉自家陛下這句話裏頭的意味是有多重。
咬了咬牙,小遊子目光裏閃過一絲無奈,正要轉身時,又有些猶豫的道,“殿下的身子,可要請太醫過來瞧瞧?”
“滾!”聽到太醫兩個字,完顏傲的眸子瞬間沉了下來,毫不客氣的從嘴裏哼出一個字。
小遊子心裏顫了顫,終究是咬了咬牙,恭敬地退下。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居然讓殿下如此震怒?
小遊子走後,偌大的禦書房裏便隻有了完顏傲一人,在門口侯著的宮人沒有完顏傲的命令絲毫不敢上前,聽著從裏頭傳出來的一陣劈裏啪啦的響聲之餘,更是一個個膽戰心驚的眼觀鼻鼻觀心,噤若寒蟬便是呼吸都不敢大聲了。
此日,從上完早朝回來,到午膳,新帝不曾出過禦書房的房門,而在陛下身邊向來得寵的遊公公也被派了出去,不曾侯在身旁。
大著膽子送午膳的宮人也徑直被轟了出來,一句“誰讓你們進來”的話,更是讓宮裏所有人都人人自危,生怕再惹怒了年輕的帝王。
這樣的情況,直到日頭將要落山,一身倦怠,臉色疲憊的遊公公從門外急匆匆的進了禦書房,這才稍稍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