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清風終究去了那村子,衛十一終究沒有擋住他的步子。
而短短的兩日裏,局麵便變得有些不受控製了。
“大人,西城又有三戶人家出現了那般症狀。”衛十一一臉凝重的踏進屋裏。
兩天內,他隨著慕容清風去看了那些人,心裏的擔憂也變得有些心力交瘁了。
什麼叫做生靈塗炭,眼前比比皆是,觸目驚心,足夠讓人知道人間煉獄是個什麼樣的場景。
一片銀裝素裹的天地間,原本是美不勝收——若是沒有這遍地哀嚎衣衫襤褸的人和那倒下的一棟棟茅草屋。
“又有了嗎?”鄭祝昌一聽這話,這幾天便沒有鬆開的眉頭頓時擰得更緊了。
從郊外的村子傳進齊城內部,從一家兩戶到如今越來越多,不過是短短兩日的時間。
這讓他們頗為措手不及。
怎麼都沒用想到會是這麼一種局麵。
“可還是和那些人一樣?”鳳眸裏閃過一絲歎息,慕容清風起身問道。
“是。”衛十一點頭,一臉嚴肅道:“已經讓大夫去看過了,隻是這疫病,他們卻沒有找到可以治愈的法子,也也隻是稍微控製他們的嘔吐罷了。”
“疫病若是能夠好好的控製,便不需要如此人人自危了。”慕容清風手指微微握了一些,聲音低沉道。
疫情出現這事兒是在意料之中,也是在意料之外的,本是最為壞的想法,不想居然還真的給遇上了。
“那些城中富商如何了?”皺了皺眉頭,突然想起那些原本開倉濟糧的人,慕容清風轉頭問道。
一說到這個,衛十一的臉色便有些怒不可遏,咬牙切齒道:“那些富商,當真是個個……一開始還將府裏的東西送出來了些,但那定然是九牛一毛,他們同程鵬狼狽為奸如此之久,齊城自從入災以來物價整整拔高了三成。如今倒好!一聽到有災情,一個個閉門不出,說是怕讓人來領糧食傳來了疫病!”
慕容清風聽著衛十一的話,隻是歎了一口氣,嗤笑了一聲搖了搖頭。
“鄭大人,太守府裏的人都整頓得怎麼樣了?”突然,慕容清風開口問道。
“回王爺的話。”鄭祝昌先是愣了一下,繼而恭敬垂首道:“已經整頓好了,有幾個冥頑不靈的,下官自己做主,已經處理了……”
點了點頭,慕容清風冷笑一聲,“冥頑不靈的,要之何用,處置了更好。”
鄭祝昌抬頭看了他一眼,跟著點了點頭。
看來,自己原本還擔憂慕容清風會因為這個不滿意他的做法的想法是多餘了。
“鄭大人。”慕容清風再度開口,“這幾日,還需要你多去走動一下了,帶著人去拜訪一下那些城中的富商罷,若是仍舊有不樂意的人,便也不需要客氣了。”
慕容清風的眸色深邃,明明是如此溫潤公子的模樣,偏生讓人有種高深莫測,心生恐懼的感覺。
原本留著那些富商,隻是怕若是他們一旦鬧起來,齊城便是度過了這個劫難,待得休養生息時亂了其原本的根基。
如今看來,若是城中一片荒蕪,他們還需要留下做什麼?
鄭祝昌聽著慕容清風的聲音,不禁多了幾分感激與動容。
這幾日跟隨慕容清風前去,看著那一身白衣翩翩佳公子模樣的俯身去看那些人的情況,去往那些已經破亂不堪之地卻是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的模樣,鄭祝昌心裏便是有說不出的味道。
“王爺,這幾日……王爺還是在府裏休息一下吧。”眸子閃了閃,鄭祝昌終究是將心裏的話說出了口。
眼前這個人,這些本都不需要他去做的。
原本在一旁沉默著的衛十一,一聽到這句話,猛然抬起了頭,看著鄭祝昌的臉上順利多了幾分和善,朝他釋然一笑,繼而將目光投向了慕容清風。
這句話,他不知道在心裏說了多少遍了,卻因為最初公子說的那句話讓他不敢再提。
如今這麼好的一個契機,又是鄭祝昌所說,公子他可是會願意接受?
頂著衛十一如此強烈渴求的目光,慕容清風微微轉身,仿若沒有看到一般,目光落在鄭祝昌的臉上,“多謝鄭大人的好意,還請鄭大人先去處理,本王處理一點私事便立馬過去。”
鄭祝昌定定地看著慕容清風,最終隻能夠點了點頭,歎了一口氣。
衛十一的眼神,他也是能夠感覺到的,可是慕容清風此人……
而他所謂的私事……
鄭祝昌在心裏幽幽的歎了一口氣,嗤笑了一聲,私事嘛,倒是好多天不曾看到那個言笑晏晏的女子了。
“那下官就先行告辭了。”鄭祝昌恭敬的行禮,退去。
有的事情,他也是無能為力的。
衛十一看了慕容清風一眼,最終垂著頭也出去了。
他出去後不久,便看到衛十二也出了來。
屋裏,葉嫋嫋正翻著一卷厚厚的書,目光落在上麵,居然難得的沒有發現外頭進來了人。
直到慕容清風的身子在她的不遠處站定,打下來的陰影落在了葉嫋嫋跟前的桌子上,這才讓那伏案翻書的女子不悅的皺起了眉頭。
“衛十二,還不曾到用午膳的時候吧。”葉嫋嫋頭也不抬的道。
這兩日裏,衛十二還真是對慕容清風的話奉為聖旨,不敢鬆懈一點兒精神。
“丫頭。”慕容清風歎了一口氣,嘴角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
不用看她手裏翻著的書是什麼,他也知道她心裏想的是什麼。
“你回來了!”熟悉的聲音傳來,葉嫋嫋正要翻頁的手指頓時停在了當下,抬起頭來看到那熟悉的身影,起身便往下來。
然而,不待葉嫋嫋過來時,慕容清風卻是眉頭一皺,堪堪的後退了一步。
“丫頭,你就在那兒,聽我說好不好?”慕容清風歎了一口氣,目光裏多了幾分無奈。
葉嫋嫋眸子一閃,臉色瞬間白了下來,愣愣的開口:“你……”
“我沒事兒。”看到葉嫋嫋陡然便下來的臉色,慕容清風哪裏不知道她是想岔了,當即笑著搖頭。
隻是那個笑容裏,怎麼看都帶上了幾分苦澀。
若是他真的染上了疫病,他怎麼可能還會過來,讓她也染上風險。
葉嫋嫋定定地看了慕容清風兩眼,繼而猛地衝了過來,用力的抱住他的腰身,力度比往日裏任何一次都要大,便是慕容清風都不仔細被她推得後退了一步。
在心裏幽幽歎了一口氣,慕容清風不禁感慨,自己好在進來之前換了一身衣裳。
手指落在埋在自己胸口的腦袋上,慕容清風嘴角露出一絲溫溫的笑容,“這幾日,倒是讓你無聊了。”
“那你讓我出去。”葉嫋嫋眸子裏閃過一絲狡黠,接下話道。
“不行。”慕容清風不假思索的拒絕,過了一會兒,又道:“丫頭,我打算送你出齊城……”
瞬間從慕容清風的懷裏掙脫出來,葉嫋嫋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一字一句道:“不行!”
她既然來了,便是因為想到了這裏或許會再次出現疫情,上輩子,齊城生靈塗炭她雖然在京城,但是那種種訊息傳來時,她都會有膽戰心驚的感覺。
到了最後,齊城已經全部被封,無一人可出,齊城幾萬百姓直接困死城中。
她不可能這一輩子讓這樣的災難再次出現,更何況……如今慕容清風也在。
“丫頭,莫要任性,聽我的話,回去。”慕容清風按住葉嫋嫋的肩膀,歎了一口氣道。
推開慕容清風的手,葉嫋嫋淡定的搖頭,“慕容清風,在這裏之人,若是說能夠治好他們的,恐怕隻有我了,你忘了我還有一個身份嗎?”
目光落在葉嫋嫋身後那本厚厚的書上,慕容清風嘴角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他怎麼會不知道她還有一個“身份”?
“你讓我出去看看好不好?”葉嫋嫋抓住慕容清風的袖袍,目光裏帶了幾分哀求:“我保證,我有把握能夠治好他們。”
“不行。”緩緩搖頭,慕容清風的神色頗為堅定,“便是你是崔雲鴿的弟子,那也不行。”
“慕容清風,你真的要送我出城?”咬了咬牙,葉嫋嫋堪堪後退一步,絕美的眸子裏滿是悲戚。
慕容清風身子一頓,從袖裏摸出一塊小巧的玉石,放在葉嫋嫋的手裏,又緩緩地轉過身去,點頭,“你回去之後,將這個給蕭叔,今後他們就會聽你的話了。”
“慕容清風!”葉嫋嫋氣急,手指緊緊捏著那塊一摸便知曉定然是常常被人握在手裏把玩的玉石。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一個齊城當真能夠困得住你慕容清風嗎?你的國恨家仇到底還要不要報?!”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葉嫋嫋的臉色都變得紅潤起來,卻是因為氣極了的緣故。
慕容清風身子似乎在這一刻僵硬了一下,嘴角露出一絲無奈到自嘲的弧度,“丫頭,你知道了?”
說完這句話,葉嫋嫋的心便如同被人用針狠狠刺進去了一般。
當著他的麵,揭開他的疤,如此的赤裸裸的顯露在二人麵前。
可是,這有什麼不堪呢?
呼了一口氣,葉嫋嫋垂下眸子,望著手裏的東西,“很不巧,你手裏的這塊玉,我知道。”
他的身份,她一直都知道的,但是她沒有法子說出來,他一直充當一匹野心勃勃的狼,將所有的痛苦孤寂與仇恨要麼掩藏在談笑風生下,要麼埋葬在黑夜裏。
今日這塊玉,卻是給了自己一個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