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罷。”葉嫋嫋輕聲一笑,點了點頭,看著瑞珠這個丫頭望著屋裏另一人,哪裏會不知道她心裏在想些什麼。
“是,娘娘。”無奈的看了葉嫋嫋一眼,瑞珠心裏不樂意,但自家小姐說的話,她又怎麼能夠不聽。
待得給換好衣裳後,還順手拿了一件絨毛鬥篷,不顧葉嫋嫋無可奈何的笑容,直接打了一個結。
重新出來的葉嫋嫋,就如同一隻剛剛出冬來看春日美景的兔子,唇色許是因抿了一口熱茶而有了幾分血色,而臉色卻還是略顯蒼白。
整個人,看起來更是帶著幾分別致妖異的美感。
念莘偷偷的抬眸看了一眼,再度驚歎上天的厚德,讓眼前這個女子不僅有了這麼一副讓世間人讚歎不已的容顏,還生在了那個權貴之家。
然而,麵對葉嫋嫋,念莘心裏卻生不出一絲嫉妒的情緒,不僅僅是因為她救了她的這份情意,僅僅是因為麵對這樣一個女子,她便無法生出那種感覺。
她不能夠說自己同她已經有了雲泥之別,但她的確讓自己難以望其項背。
“娘娘,奴婢看看這個屋裏可有湯婆子?”目光四下打量了兩眼,瑞珠輕聲對葉嫋嫋道。
噗嗤一笑,葉嫋嫋搖了搖頭,“不必如此大費周章,我都被你裹成了這般模樣,這六月天哪裏讓你去尋什麼湯婆子。”
看了眼那不遠處望著自己的女子,葉嫋嫋眸子裏閃過一縷深色,轉身對皺著眉頭的瑞珠道:“你若是實在怕我還如何傷了身子,不若去尋尋長公主府裏的庖廚在何處,端一碗熱湯過來。”
聽到葉嫋嫋如此說道,瑞珠黯然擔憂的眸子瞬間一亮,正要答應,卻又警覺的抿緊了唇。
“去罷,我就在這兒,你早去早回。”葉嫋嫋拍了拍她的手,眨了眨眼道。
瑞珠此刻便是心裏再如何不願意,也明白了自家小姐是有了別的打算,輕輕歎息了一聲,點了點頭。
出門後,瑞珠轉身看去,不禁急得咬牙跺腳。
門被緩緩閉上,而那後麵站著的,正是自家一身潔白的絨毛鬥篷的小姐。
她曉得同自家小姐在一起的那個女子定然也不是什麼心腸壞的人,但即便是如此,仍舊讓她心裏有絲絲擔憂。
若非是她,自家小姐怎麼可能會遭受這等無妄之災。
而自家小姐也是,怎的就這般不管不顧自己的身子,居然還去救了人?
若真的怎麼了,她要怎麼回去同將軍老夫人二公子交代,還有慕容公子那裏,她又該如何說道。
輕輕歎了一口氣,她還是早些去尋個庖廚,端了熱湯後快些回來罷。
橫豎……不能夠讓她同自家小姐待久了。
捏緊拳頭,瑞珠不禁加快了腳下的步子。
被合上門的屋裏很靜,靜得能夠聽到兩個人彼此之間起伏的呼吸聲,一下接著一下。
念莘也是個心思極為玲瓏之人,哪裏會看不出這是她特意支開了那個丫頭,沉默了一會兒,垂頭福身道:“今日……多謝四皇子妃的救命之恩。”
“不必多禮。”葉嫋嫋蹙了蹙眉,上前拉起念莘的身子,看著她的眸子道:“我救你並非是為了要你的感激,救的也並非隻是你。”
念莘愣了一下,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一雙靈動的眸子裏閃過三分警惕。
她說的,是什麼意思?
她知道什麼?
“不必多想。”葉嫋嫋笑了一聲,看著念莘複雜的神色並未一絲不滿,輕聲道:“於你,我並沒有什麼惡意。”
說罷,那雙冷月星辰的桃花眸子裏的目光緩緩地滑到念莘的小腹,嘴角上揚:“快有三個月了嗎?”
說出這句話的葉嫋嫋,心裏仿若有什麼一晃而過,拉動了心裏的某一處弦。
葉嫋嫋心裏很清楚,若她所救之人腹中沒有那個孩子,或許她便不會做出這番舉動。
重生一世,她比任何人都要重命,重自己的命。
但是,或許是因為自己前一世這麼久都不曾有一個孩子,又或許是因為自己的死因隻是源於那個人子虛烏有而被自己“殺”死的孩子。
在看到念莘一次又一次撫摸小腹的動作,她的心裏隻是隱隱的懷疑,隻是後來想起前一世曾經的一些流言這才確定起來。
微微隆起的小腹,在一瞬間似乎占據了整個腦海,以至於直到身子被冰冷的池水浸滿,意識開始變得模糊才覺得似乎有些不值當。
不值當,但並不如何後悔。
不值當不是因為或許今日她的命便要再一次交代,而上天當然不會再一次待她如此厚德。
她隻是突然想起,這個孩子……在前一世似乎並未活下來。
救了他一命,但卻不能夠讓他活,這才是葉嫋嫋覺得最遺憾而不值得的事兒。
幸好!她活了下來,而這個孩子,仍舊也還在他娘的腹中安然無恙的待著。
念莘眸子裏複雜的神色變了又變,最終點了點頭,手指撫上小腹,嘴角露出一絲滿足的笑容:“還差五日就到三個月了。”
沒有再去懷疑葉嫋嫋的用心,念莘心裏明白,若是眼前這個女子於她有什麼,方才便不會救她。
而她,也看出來了,或許讓眼前這個女子救的,並非是她,而是因為她腹中的孩子。
“謝過殿下出手救下念莘母子二人,若是殿下不嫌棄念莘的身份低微,念莘今後定然結草銜環以報。”看著葉嫋嫋,念莘再度垂首行禮,隻是眸子中少了三分初時的拘謹。
身份低微?
葉嫋嫋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她的身份在她看來或許低微,但她腹中的孩兒在有些人眼裏看起來卻是非比尋常了。
能夠和皇室沾得上邊的,哪個會低了身份去?
正所謂,爬上枝頭變鳳凰便是這個理兒。
“不必,你今後好生保重,讓他一世平安喜樂的長大便是了。”葉嫋嫋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是,多謝殿下。”念莘頷了頷首,在心裏幽幽歎了一口氣。
她同她的身份相差太多,她又能夠回報些她什麼?
葉嫋嫋眉頭微微一皺,曉得自己所言或許讓這個過於小心翼翼的女子仍舊有些不安,當下開口道:“你是哪個府裏的人?”
這一世,明麵上她並不曉得她的身份,而她若是不問,估摸著她也是不打算說了。
然而,若是不說破,有的事兒所並不好辦。
念莘手指一緊,沉默了一瞬,緩緩抬首,“奴婢乃二皇子府裏的人。”
聽到這個回答,葉嫋嫋不知道是該鬆一口氣還是該感慨這造物主的神奇。
“若是無人,你直接喚我葉姑娘便好。”點了點頭,葉嫋嫋輕聲道。
念莘愣了一下,臉色有一瞬間的驚愕,繼而恢複平靜,緩緩地點了點頭。
她不是一個愚笨之人,葉嫋嫋的一句話,或許別人不會多想,但她卻能夠從其中揣摩出不少意思。
或許,她能夠明白為何在無人之時,那個名喚瑞珠的精明丫頭總是情不自禁的喚她為小姐。
“葉姑娘或許明白念莘是何種人,承蒙葉姑娘不棄,能夠信任念莘,念莘定然不會隨意說道。”念莘再度一福身,態度謙恭如一。
葉嫋嫋緩緩地搖了搖頭,不禁有些遺憾,“我同你說那句話,並非是想要你告知我什麼來作為籌碼,隻是覺得……我這般告知於你,或許能夠讓你心安些。”
頓了一下,又道:“也罷,今後且好生注意一下身邊之人罷,若是能夠……讓二皇子給你尋個人在身邊,也好照應一下。”
說完,葉嫋嫋端起放在一旁的茶,抿了一口,起身將關緊的門打開。
此時,六月如火,被關在外頭的陽光在一瞬間盡數衝進那陡然打開的門,斜射在葉嫋嫋的身上。
瞬間那見白色的袍子如同被鍍上了一層鮮亮的聖光,如同九天玄女讓人不敢隨意去褻瀆。
念莘看著那道背影,嘴角動了動,最終還是歎了一口氣,垂下了頭,眼裏閃過一絲破而後立的堅定。
孩子,或許她是你這一輩子的貴人,你以為呢?
“主子,事情就是這樣,可要繼續……”
雅致的書房,焚著熏香的銅爐,一襲青玉色水紋袍的男子一手負於身後,一手執狼毫,麵色從容而平靜。
寬大的檀木書案上,鋪展的是一幅還差兩分便能夠完成的蓮花圖。
青色的葉,紅粉相間的花,活靈活現的紅青錦鯉,若是放將出去,指不得便是一幅讓人爭相觀看的大家之作。
將事兒彙報完,問出那一句話卻沒有得到回應的黑衣男子靜靜地垂手立在一旁,屏氣斂息。
若是不曾看到他的身影,定然不會覺得這間屋裏除了正在作畫之人還有別的一人。
又過了約莫一刻鍾,男子將最後一點水珠點綴上去,緩緩收筆。
畫成。
除去最初的平靜水麵與一尾尾安然遊弋的青紅錦鯉,最終的畫卷上多了一尾從水中躍出的紅色鯉魚。
青玉色衣袍男子這才緩緩抬首,靜靜地看了一會兒自己的畫作,就在黑衣男人以為眼前之人不會再說什麼時,男子緩緩地開了口:“她可有事?”
清潤中帶著三分低沉的聲音,還仿若醞釀了五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