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莫一瞬不瞬的看著眼前這個為自個兒整理衣冠的人,溜圓的眼珠子轉了轉,心裏似乎有千言萬語想要說道,最終卻隻化為了一句,“大哥,你在京師,多保重。”
他曉得眼前這個人,既然心意已決,便不會再回頭,又或許,待得他下一次歸來之時,他也不能夠這般隨心所欲的喚眼前這個人大哥。
故而……少年老成,但終究是年少的孩子,終究是心裏有些別樣的情緒。
輕聲一笑,慕容清風拍了拍韓莫身上的盔甲,點了點頭,鳳眸裏深邃流轉,仿若一片星辰。
“放心罷,我在京師裏頭有甚危險,倒是你,縱使現下邊境平和,但終究是刀劍無眼,你又是愛逞強的,更何況……”
慕容清風嘴角扯了一絲笑容,眼裏有些意味深長,卻不再言語。
風平浪靜的下頭,隱藏了幾多狂風驟雨?
這平靜的波瀾,卻是不曉得能夠在維持幾何。
“大哥,我……會的。”重重的點了點頭,韓莫如同下了一番決心般,定定道。
“嗯。”慕容清風笑了一聲,目光落在不遠處之人的身上,不禁眯了眯眸子。
“莫弟!”一道帶著幾分急促的聲音從兩人身後傳來。
“慕容兄。”朝慕容清風拱手示禮,葉青鬆看了眼周遭之人,不禁縮了縮脖子。
便是自家小妹都已經到了,他卻是遲到了,也不曉得祖父可有注意到他。
心裏幽幽歎了一口氣,但想起方才自個兒求來的物什兒,葉青鬆心裏又多了幾分喜悅。
慕容清風看著葉青鬆,深邃的眸子裏閃過一絲了然,點了點頭,“葉弟同阿莫說幾句罷,我且過去葉大人那兒。”
葉青鬆眼眸一亮,忙不迭的點了點頭,方才還有些不曉得如何讓慕容兄離開,卻不想慕容兄竟然是這般懂他,果不其然是他葉二哥認定的兄弟。
慕容清風拍了拍韓莫的肩膀,點了點頭,笑著朝葉錚走去,向來悠然閑適的步子再度緩了三分。
葉錚身邊,除了江老夫人此刻還站著一身白裙的女子,即便隻是背影,慕容清風依舊曉得那個人是誰。
隻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她今日個竟然是回來了。
葉錚出西北之事,既是大事兒,也是小事兒,且看有心人如何看待了。
然而,於葉府而言,卻是頂天的大事兒。
葉嫋嫋平靜地站在自家祖母的身邊,麵色一片平和,這個事兒,本就是她提將出來的,祖父去西北之日,她自然也曉得。
隻是,不論是什麼事兒,即便是已經曉得它到來的期限,卻不是真正能夠做到內心平靜得不起一絲波瀾。
祖父此去,也是艱難異常,若是她沒有記錯,怕是在深秋之時,便是會再起亂子了罷?
“在西北,你且多保重,莫要太操勞。”江老夫人已經習慣了這般離別的事兒,但每一次的別離,仍舊讓她心裏說不出的難受。
西北那一片地兒,她不是不曾去過,正是因她踏足過,所以心裏比之常人更是了解三分。
“莫要擔憂。”葉錚點了點頭,即便仍舊是一副威容,卻難得的柔和了幾分,“你在京師也莫要憂心,且珍重好自個兒的身子。”
說罷,目光在葉嫋嫋身上頓了一下,又掃向韓莫身邊的葉青鬆,歎了一口氣,將心緒都隱藏在了心底,定定道:“兒孫自有兒孫福。”
江老夫人身子一怔,卻也曉得自家夫君說的是何意,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嫋嫋。”葉錚將目光落在葉嫋嫋的身上,輕聲喚道。
“祖父。”葉嫋嫋福了福身,道了聲安。
葉錚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最終拍了拍葉嫋嫋的肩,語氣平和,卻帶著幾分意味深長,“凡事,量力而行。”
葉嫋嫋身子微微一怔,點了點頭,“是,祖父,我曉得了。”
如今這個風雲當口變化莫測之際,葉錚心裏最擔憂之人,是葉嫋嫋,最放心之人,亦是葉嫋嫋。
放心因其聰慧能夠看清局勢,憂心的仍舊是這個。
葉錚自然曉得自個兒這般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想法很是奇怪而偏頗,但事實就是如此。
“祖父,我曉得的。”點頭應下,葉嫋嫋桃花眸子閃了閃,“祖父也多保重。”
“嗯。”葉錚點了點頭,看了朝自個兒走來的人,鷹眸厲了厲,“你們且先進去罷,過會兒我便走了,莫要再送。”
江老夫人了然的點了點頭,不再多說,便打算帶著葉嫋嫋往裏頭走去。
不必深想,葉嫋嫋也曉得自家祖父說這句話是為何,又或許,不必祖父說將出這句話,她也曉得是因之那個人過來了。
如今,她可是待嫁的女兒,這是……不該再隨意見男子的。
然而,落在自個兒背上的那道目光,即便是自個兒看不到,瞧不著,仍舊讓她有如此強烈的感覺。
是他。
被江老夫人帶著離開,葉嫋嫋步子頓了頓,最終垂下了頭。
“葉大人。”慕容清風彎身示禮,態度謙恭和煦,嘴角帶笑,鳳眸裏星光點點。
葉錚麵色有些複雜的看著眼前這個人,在心裏歎了一口氣,即便是他,在看著慕容清風這個人物時,仍舊是不得不在心裏感慨一句:後生可畏。
才短短一段時間,此子不僅在朝堂上風生水起,鴻臚寺也是在他的打理下有條不紊,讓人挑不出一點兒毛病。
怪不得,便是如那個人,也會對此子刮目相看。
“嗯。”頷了頷首,葉錚掩去眸子裏的複雜,對上了慕容清風帶笑的眸子。
“老夫今日便離開京師,不曉得何時才能夠歸來,你的謀劃,老夫不管……隻是……”
“葉府之事,清風必定放在心上。”不等葉錚說完,慕容清風嘴角一彎,定定道。
葉錚愣了一下,眼裏閃過一絲複雜,終究是點了點頭,“如此,甚好。”
同慕容清風,葉錚其實並不樂意多說道,總歸此子心思過於深沉,讓人難以曉得他究竟在想著什麼。
然而,如今他卻是要離開葉府,即便府裏留了不少人,但凡事皆是無常,能夠讓他保證一分,葉錚的心便能夠放下三分。
慕容清風淡淡一笑,應了下來。
“混賬東西,還在作甚!趕緊過來!”一扭頭,葉錚目光落在不遠處還在使勁交代著什麼葉青鬆,葉錚的眉頭不由自主的擰成了一個糾結的川字。
葉二哥的手一抖,抬起頭再度看了幾眼韓莫,還是有幾分不放心道:“記得我同你說道的啊,這個東西可是很靈驗的,你莫要取了下來,一定要貼身佩著!”
韓莫眸子閃了閃,有些深邃,目光似乎想要看透葉二哥一般,最終在葉二哥臉色有些不悅時,才點了點頭,抿了抿唇,沙啞的聲音吐出一個字:“好。”
葉青鬆眼睛一亮,滿意的笑了笑,正要說什麼,一道如同驚雷般的聲音從不遠處滾滾而來,讓他不禁縮了縮脖子。
“莫弟,你記得啊,待得有機會兒,我定然也是要去的,我去尋你!”拍了拍韓莫的肩膀,葉青鬆眼裏一片堅定。
看著葉青鬆轉身火急火燎垂著頭朝葉錚走去的身影,韓莫一點一點垂下眸子,目光落在自個兒手掌心裏握著的一個錦袋。
這個錦袋,他方才說是甚求了最靈驗的寺裏法術最高明的和尚得來的,裏頭有辟邪保身的符咒。
聽著他絮絮叨叨的說了不少這個錦袋的妙用,韓莫不禁有幾分想要嗤笑的衝動。
若真是有這般好用,那不若人人去寺廟裏頭求上一個,何至於如今卻還在這兒擔憂自個兒的歸途是否還能夠如初?
但看著葉青鬆認真的模樣,韓莫終究是手掌心一翻,將小巧別致的紅色錦袋給收進了懷裏。
這個……便當是他還了自個兒的禮罷,韓小爺心裏如是道。
至於能不能夠來西北,這個倒是隨意,畢竟這個京師,也不是能夠說出就出的,西北也不是說進就進的,更何況是他葉家二公子?
隻是,即便是知曉如此,目光落在不遠處垂下頭的身影上,韓小爺的心裏莫名的有了幾分期待。
若是到了戰場,這個人可還會像清晨練劍那般,同自個兒合手對抗麼?
“祖父……”葉二哥垂著頭,曉得待會兒又會迎來自家祖父的一頓說教。
然而,往年都會有的事兒,這次卻莫名的省了去。
葉錚看著葉二哥,曉得這個孩子心裏也是憋屈不少,甚至有的苦楚,便是他也不會曉得的。
當真是不曉得這兩個孩子,一個二個的在京師裏是如何了,心思想的一個比一個多。
“今後若是有甚解決不了的事兒,便去尋慕容清風,可明白嗎?”葉錚看著葉二哥垂下去的頭仍舊是到了自個兒鼻梁上的發頂,聲音不禁輕了許多。
終究是長大了……
“啊?”葉青鬆似乎愣了一下,眼裏多了幾分疑惑,“能夠有甚解決不了的事兒?”
即便是不招惹別個,也難免有別個來招惹,這般事兒,若是那個人有心為之,便是防不勝防。
葉錚嘴唇動了動,沒有再說這個話兒,轉而再度道:“即便是在京師,你也莫要太高興,兵書甚的,還得給老夫看好了,西北,總歸有一日你還是要去的!”
這句話說的,葉錚的聲音大了幾分,似乎還帶了幾分恨鐵不成的意味。
葉青鬆猛地一抬頭,眼裏滿是痛楚,“祖父……可否不去?”
然而,葉青鬆卻全然無視一般,搖了搖頭,“不可。”
他可沒有忽略眼前這個賊精的臭小子眼裏一晃而過的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