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閣裏,慕容清風突然抬起眸子,眉頭微微一動,目光落向那半打開的窗子,嘴角勾起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站起身來,拍了拍那沒有一絲褶皺的袍子,將那窗子掩好後,轉身朝裏屋走去。
今夜過後,便是塵埃落定了。
夜深人靜,火勢滔天,來不及的……
“東顧,給本公子送一壺茶過來。”迷迷糊糊的起身,葉二哥皺了皺眉,半眯著眼朝外喚道。
話裏幾多不耐與煩躁。
說好了明日要早起去練劍的,早早的躺下,哪裏曉得竟是睡不著了。
好不容易有了倦意,卻偏偏又覺得甚是口幹舌燥,起身看了眼桌上的茶壺,又是空空如也。
也不曉得這些個人是如何當差的,難不成是他太寬宥,反而過於讓他們鬆懈了?
“好,公子稍等一會兒,我立馬送來。”站在外頭打著盹兒的東顧,一聽這話,立馬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忙不迭的應道。
還以為自家公子今夜早早的歇下了,他們也能夠稍微省點兒心,如今看來,還不是一個樣!
揉了揉眼睛,摸了桌上的茶壺,起身朝門口走去,拉開門,東顧眉頭一皺,眼裏閃過一絲疑惑。
這是,天透亮了?
再一看,不由嚇得身上僅剩的瞌睡蟲兒頓時逃竄得無影無蹤。
“公,公子……”東顧一手握著茶壺,一手顫顫巍巍的指向天側,說話都有些不由自主的打著哆嗦。
裏頭的葉二哥正煩躁得趴在桌上,一聽到這個聲音,更加不耐煩了,但也披了中衣起身,“怎麼了?大呼小……”
話才說道一半兒,葉二哥順著東顧的手指望去,眉頭一皺,眼裏滿是錯愕。
“公子,這是,哪家府裏走水了罷?”東顧看向身後同樣眼裏滿是錯愕的葉二哥,抖著聲音問道。
葉二哥垂了垂眸子,眼裏閃過一絲計較,沉聲道:“東顧,關門。”
“啊。啊?”正要聽自家公子的話關上門的手一頓,東顧眨了眨眼問道。
“啊什麼啊?回去歇著,今夜,你什麼都沒有看到,明白沒?”將門“啪”的一聲合上,葉二哥沒好氣的道。
隻是那向來平靜輕佻的眸子深處,漸漸地浮起一絲凝重。
“是,二公子。”雖然心裏疑惑,但自家公子都如此說道了,東顧還是很有眼色勁的垂頭應下。
葉二哥一言不發,轉頭朝裏屋走去,東顧看著自家公子的背影,撓了撓頭發,舉了舉手裏的茶壺,“公子,那茶?”
“不必了。”回應他的,是幹脆利落的關門聲。
“是。”抬起頭,東顧打了一個哈哈,將茶壺重新放回到桌上,轉頭便又站回了方才之處。
不管什麼事兒,隻要自家二公子說的,他聽了就是。東顧心裏如是想到,又緩緩地閉上了眸子。
屋裏,葉二哥躺在他的雕花大床上,雙目圓睜,裏頭哪裏有一絲一毫的睡意。
但願,不會是他想的那般……
次日清晨,葉府的院子裏,葉二哥老遠便看到兩道糾纏在一起的身影,時不時的發出一聲低喝。
打了個哈欠,將腦海裏的睡意驅逐開去,葉二哥拍了拍自己的短打,緊了緊手裏的劍,不疾不徐的走了過去。
“來了?”葉錚看著自家孫兒來了,不鹹不淡的隨口道。
摸了摸鼻子,葉二哥有些訕訕,“來了。”
昨夜想那個事兒,不曉得到了什麼時辰,原本還以為就要這樣捱到天明,哪裏曉得,竟是到了最後給睡著了。
若非是早就囑咐了東顧要記得喚他,指不得今日個又得爽約了。
“看招!”葉二哥還恍惚了一會兒,一道淩厲的劍在自個兒身側猛地擦過來,心裏一驚,葉二哥腳步一劃,堪堪躲了過去。
穩了心神,也立馬招架起來。
看祖父這個樣子,莫非真不曉得昨夜的那場大火?
說起來,該是不會罷,畢竟聲勢如此浩大……
想著,葉二哥仰頭一望,昨夜那處火光萬丈如今已是霞光普照,即便是如此,隱隱約約還是透著一股不一樣的意外。
那橙紅色的霞光,帶著幾分透不下來的感覺,如同被什麼阻隔一般。
“練劍若非全神貫注,就莫要出來。”葉錚冷哼一聲,目光冰冷。
葉二哥心裏一涼,看著那迎麵朝來的勢不可擋的劍,這下,是擋都擋不住了……
正要開口之際,又是一道破風聲在葉二哥身側響起,葉青鬆一喜,暗中運勢。
待得雙劍交合之際,葉青鬆的身子猛地一側,回手也是一劍。
“叮……”劍鋒刺在劍壁上的聲音,落入耳裏,引起一陣轟鳴。
隻聽葉錚撤劍後退一步,哈哈一笑,“再來!”
直到過了兩刻鍾,葉錚看了兩個垂手站一側的少年,哈哈一笑,將手裏的劍一把拋給葉二哥,伸手抹了一把臉,轉身離開。
葉二哥嘴角動了動,看著自家祖父的背影有幾分猶豫,卻終究沒有把話問出口。
祖父都沒有說什麼,自個兒,還是莫要隨意摻和。
轉頭,看到一旁雙手抱臂,呼吸都不見得混亂的目光落到一旁白楊樹的少年,葉二哥摸了摸鼻子,走了上去。
“莫弟,昨夜睡得可好?”葉二哥眨了眨眼問道。
乜了這個人一眼,韓莫心裏一動,閃過一絲怪異的感覺,點了點頭,“嗯。”
說著,便起身要走,這個點,大哥也該起來了。
葉二哥瞧了,立馬跟了上去,韓莫突然一頓,兩個人身子差一點兒便撞將一處。
嘴角牽了一個弧度,韓莫緩緩回頭,道:“過會兒,我去給你送樣物什兒。”
說罷,轉身便走。
葉二哥看著那道背影,垂下頭,眨了眨眼,方才,若是他不曾聽錯,是這個孩子說有物什兒要送與他罷?
心裏頓時泛起一絲異樣的情緒,葉二哥再度抬頭時,眼裏滿是得意的神色。
哈,這個孩子,總算是曉得他的好。
一瞬間,興高采烈的葉二哥將昨夜的事兒也給拋到了腦後。
“將軍,昨夜的地兒,查明了。”屋裏,葉錚剛換好朝服,張盛恭恭敬敬的進來,躬身示禮道。
虎目一眯,葉錚的手微微一頓,“是哪兒?”
“是……在為慕容公子修的新府邸。”回答這句話時,張盛話裏帶著幾分猶豫,眉頭也不由自主的皺了起來。
今日將軍剛起來時便看到透紅的天,讓他出去查時那嚴肅的神情他現下都還記得。
“嗯。”點了點頭,葉錚掩去眸子裏的情緒,拍了拍朝服的袖口,心裏卻是了然。
“將軍,這個事兒……”在心裏躊躇了一會兒,張盛還是開口道:“可要先一步告知慕容公子?”
乜了張盛一眼,葉錚轉身朝外頭走,“告知他作甚?告知他,能曉得那火是怎麼燒起來的?”
說道這兒,葉錚頓了一下,“該曉得的時候,自然就曉得了。”
不必很久,今日早朝,估摸著就能夠曉得了。
隻是不曉得,慕容清風那個小子,聽到這個消息時,又會有怎麼樣一番反應。
竟是被燒了宅子,即便是還不曾落好,但也當真是……
虎目裏閃過一絲說不清的情緒,葉錚冷冷一哼,腳下的步子加快了些。
張盛看著自家大人的身影,眼裏不禁有幾分複雜。
原本還想著慕容公子的府邸落成後便能夠早些出去的,如今看來,隻怕是還得在葉府待上一段時日了。
歎了口氣,張盛的心裏說不清是遺憾還是感慨。
議政殿裏,雖說往日也是一片肅穆,但遠沒有今日的壓抑與沉寂,讓人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完顏朝遠坐在龍椅上,向來平和的臉上帶著明顯可見的怒火。
而下頭,幾個穿著低級兵服,原本一輩子都不會有機會走上議政殿的士兵,正瑟瑟發抖的跪趴在地,眼裏滿是惶恐。
而他們的盔甲上,隱隱還帶著一層被大火燒灼的痕跡,若是他們抬起頭,定然也能夠發覺他們的臉上也還有些殘餘的黑色印記。
“到底是怎麼回事?”龍目一掃下頭之人,完顏朝遠沉聲道。
一大早便接到這個事兒,加之昨日之事,完顏朝遠終究是怒了。
“陛下,事情已經這個樣子了,問他們想必也問不出什麼事兒了。”掃了眼那三個又一陣咚咚咚磕頭的士兵,王鋒在心裏歎了一口氣,上前一步道。
“哼!”完顏朝遠冷冷嗬斥了一句,“你們這些玩忽職守之人,朕派你們過去是讓你晃蕩的嗎?嗯?這麼多人守著,竟是還走水了!”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許是嚇的不輕,一聽完顏朝遠將話兒又對到了他們的身上,幾個士兵又猛地磕起頭來。
“昨夜之人,盡數發配邊疆,永不得入京!”猛地一揮那紋著九天騰龍的袖袍,完顏朝遠眼裏閃過一絲冷色。
一句話,昨夜之人,命數已定。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一聽到這句話,幾個人眼裏滿是驚恐。
“帶下去!”外頭立馬進來幾個侍衛,王鋒看了他們幾個一眼,搖了搖頭,擺了擺手道。
還敢求饒,當真是不知死活。
這等關乎皇家顏麵之事,能夠讓留下一命,已經算是頂天的事兒了。
畢竟,這座府邸,可是陛下親自下旨修建的,若是他記得不錯,前一陣子,陛下還特意囑咐下去,說是得盡快落成。
如今,一夜過後,盡數化為灰燼,不管是有人特意而為之,還是無心之失,這個事兒,終歸是下了陛下的臉麵。
“薛生!”待得朝堂又平靜下來後,完顏朝遠哼了一聲,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