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葉二哥這般認真的神色,葉嫋嫋眼裏也滿是動容。
二哥在想什麼事兒,她又豈會不曉得?
隻是這個事兒,讓她如何說道?莫非要說是前一世,祖母的病便是被此人救治好的,她記得此人,故而特意讓人尋了過來?
垂了垂眸,葉嫋嫋再度抬起頭時,臉上又是一片巧笑倩兮,“二哥放心罷,於他,我算是歪打正著了。”
說罷,還輕鬆的眨了眨眼,看著葉嫋嫋的眼睫輕輕刷過,葉二哥的心裏就如同被柳葉拂過水麵一般,莫名的就心平氣和寧靜了下來。
“說說看,看看你到底有什麼事兒瞞了二哥。”伸手在葉嫋嫋的額頭一觸,將那幾絲因調皮而垂下來的碎發撩開,葉二哥的神色不由自主的輕鬆了許多。
隻要是無甚危險的事兒,二哥就放心了……
自葉嫋嫋出了那個事兒後,於葉嫋嫋的安危之事,葉二哥可不是上心了一星半點。
“哪有什麼事兒瞞了。”搖了搖頭,葉嫋嫋的嘴角撇了撇,“無非是一次同瑞珠出去隨便瞧瞧之時,聽到了看到了一些事兒才是,也是無可奈何而為之,不曾想到還真的就成了。”輕聲一笑,葉嫋嫋笑的從容。
在說出那個人之時,她便已然想好了如何應對這個事兒。
便是心裏懷疑,隻要是祖母無恙,又有甚幹係呢?
“當真?”葉青鬆眉頭一挑,“什麼時日?”
“去年踏青之時,曾看到過他出手救人。”葉嫋嫋撅了噘嘴,似乎有些不喜葉二哥問的這般仔細。
垂眸思慮了一會兒,葉二哥再度抬首看了葉嫋嫋兩眼,定定道:“去年踏青,你去了京師城外東郊?”
葉嫋嫋眸子閃了閃,嘴角揚了揚,“二哥記錯了罷?去的是西郊。”
聽到葉嫋嫋這般說道,葉青鬆才完全放下了心來,點了點頭,“罷了,能夠這般,是你我的福分,如今祖母無事了,二哥也就安心了。”
點了點頭,葉嫋嫋的眼裏含著三分笑意,的確是他們的福分。
“好了,你且好生休養罷,莫要再操心了。”拍了拍大腿,葉二哥道:“今日之事……罷了,還是我去感謝慕容兄罷,一次兩次,皆是他幫了忙了。”
點了點頭,葉嫋嫋心裏了然,“卻是該感激他了,瑞珠同我說了,那丫頭,也是膽子大。”
說完,還頗為感慨的朝旁邊站著的人望了一眼。
瑞珠聽著聽著,身子頓時一怔,怎的突突的就到了自個兒身上了。
眼裏閃過一絲無措,瑞珠巴巴望向自家小姐,卻不期對上了自家二公子投過來的目光,當下又猛地垂下了頭。
看著瑞珠這個模樣,葉二哥眉頭皺了皺,輕輕的咳嗽了一聲,便不再去瞧她,重新對上葉嫋嫋的眸子,“她這個事兒,倒是做的不錯。”
“二哥這是誇我身邊的人?”鼻子輕輕一皺,葉嫋嫋話裏帶上了幾分嬉鬧,聽得葉二哥心裏一動。
嫋嫋,你這般的好,二哥怎舍得你今後受一絲一毫的苦。
“是啊,誇你呢。”歎了口氣,葉青鬆晃過腦海中莫名的情緒,咧了咧嘴角道。
“好了,不同你多說了,二哥該去慕容兄那兒走一趟了,得去好生感激一番才是……韓莫那小子,也不容易。”葉青鬆起身拍了拍袍子道。
“嗯,二哥去罷,祖父那兒,便請二哥代我說清一下了。”嘴角彎起一個柔和的弧度,落在葉二哥的眼裏,仿若又看到了那個兒時被自個兒拉在生氣的小女娃。
他的小妹,終究是長大了啊……
“你便是個怕麻煩的。”哼了一聲,葉二哥道,“放心罷,我會的。”
明明是一臉的不情願,心裏卻是甘之如飴。
“即是如此,便謝過二哥啦。”葉嫋嫋看了眼瑞珠,點頭道,心裏不禁鬆了一口氣。
有二哥去祖父那兒說道,比之祖父親自前來詢問,好了太多。
畢竟祖父,絕對不會是同二哥這般……好糊弄。
隻是,轉身不到兩步的葉二哥突然又回了頭來,“小妹,這個崔大夫如此妙手仁心,你的腿不若請他來瞧一眼。”
葉二哥的眉頭皺起,目光落在葉嫋嫋的雙腿上,心裏一陣懊惱,差點兒便把這個事兒給忘了啊……
愣了一下,葉嫋嫋揚唇一笑,“好。”
原本是不欲的,二哥這個模樣,讓她如何能夠拒絕得了?
“嗯,那我便該快些去了,可不能夠讓他這般快的走了。”點了點頭,葉二哥眼裏明顯輕鬆了神色。
天曉得,他其實是怕自家小妹不樂意的。
不曉得為何會有這般想法,說來是有幾分莫名其妙,卻無比的清晰。
“二哥去便是,無需記掛我。”頷了頷首,葉嫋嫋輕聲道。
葉府南書房。
葉錚麵色平靜的看著身前的這張隻寫了一個字的紙,但眼中的神色卻深沉如水。
手指不由自主的緊緊攥在了一起,好半晌才緩緩抬起手,將那張薄如蟬翼的紙抓在手裏。
微微一用力,手裏的紙片瞬間成為了灰燼。
緩緩地從太師椅上站起,葉錚的鷹眸裏如同打翻了一盤黑色的濃墨,讓人看不清裏頭的情緒。
一步一步從上頭下來,平緩而有節奏的步子,卻如同踏在了敵人的心坎,讓人不由自主的瑟縮。
“你說的,可是真的?”停至崔雲鴿一尺開外,葉錚深深吸了一口氣,問道。
語氣很輕,很平靜,同往日裏的話語無甚區別,但卻莫名的讓人聽了心裏炸開一道雷。
抬起頭,對上葉錚的眼,這個不似大夫卻治好了江老夫人的崔雲鴿眸裏絲毫不見畏懼。
兩人對視了片刻,崔雲鴿定定地點了一下頭。
雖是一下,卻是足矣。
足以打破葉錚內心最後一絲希冀。
“不錯,是毒,若是葉大人不信在下,可尋一些精通此道之人來瞧,便可明了,隻是那太醫……”
嗤笑一聲,崔雲鴿不再說下去,眼裏閃過一絲嘲諷,個中意味不言而喻。
“為何會中此毒?”眯了眯眼,葉錚沉聲問道。
愣了一下,崔雲鴿皺了皺眉,收起了方才最後一絲輕浮,“此毒無色無味,可隨膳食入腑,可隨脂粉滲入肌理,亦可由熏香之類侵體,葉大人若是問在下這個毒是如何進去老夫人體內,老夫著實不曉得。”
最後,竟是還輕聲一笑,卻不知是嘲諷自個兒,還是嘲諷方才問話之人。
“那,為何方才那兩個太醫不曾看出來?”眉頭擰了擰,葉錚再度問道。
搖了搖頭,崔雲鴿歎了口氣,“此毒發作,其症狀同中風伊始無異,暈厥,嘔吐。”
“但其中還有一道脈,卻是同中風不同的,那兩人,自然是看不出。此毒初始,並不顯。”
說道最後,崔雲鴿莫名的垂下了頭,斂下的眉眼帶著幾分莫名的深色。
捏了捏拳頭,葉錚上前一步,“那崔大夫為何便能夠看得出來,還能夠於此毒……如此之清?”
愣了一下,崔雲鴿抬起頭看了眼葉錚,繼而低聲一笑,搖頭道:“葉大人這是在懷疑我?”
葉錚嘴角動了動,沒有開口,隻是目光落在崔雲鴿的臉上卻絲毫不曾離開。
“不錯,的確值得懷疑。”抬起頭,崔雲鴿對上葉錚陡然風雲變色的眼,裏頭不帶絲毫畏懼之色。
“此話……怎講?”眯了眯眼,這句話,幾乎是葉錚從牙縫裏咬出來的。
“葉大人不必多拜測,此毒,還不是我下的……”搖了搖頭,崔雲鴿平靜道。
突然,崔雲鴿猛地抬起頭,道:“說起方才之事,在下倒是更懷疑另一件事兒,不知,你們是如何尋到的在下,在下……”
說著,舉起了雙手,嘴角露出一絲詭譎的笑容,“曉得在下的,其實該曉得另一件事兒。”
“何事?”對於崔雲鴿陡然詭異起來的神色,葉錚眼裏一片平靜,淡淡的問道。
這個人,既然方才沒有下毒手,反而救了人,便定然不會再下手。
於這個,葉錚還是清楚的。
“知曉在下之人,皆清楚,在下這雙手,救過的人,遠遠不如死在這雙手裏之人多。”說著,崔雲鴿嘴角露出一絲笑容,緩緩攤開。
這是一雙,掌心沒有一絲皺紋的手,白淨如玉,不似凡夫。
看到這雙手,葉錚眉頭猛地一皺,眼裏神色也不禁變了變,抿了抿唇,卻還是沒有說話。
放下自己的手,崔雲鴿緩緩抬起頭,對上葉錚的眼,“其實,我想曉得,是何人讓你們來尋我的。”
“鬼手,雲中鴿。”篤定的聲音,不帶一絲起伏,葉錚看著眼前這個人,平靜道。
挑了挑眉,崔雲鴿點了點頭,淡淡一笑,“葉大人過獎了,鬼手已無,隻有一個崔雲鴿。”
崔雲鴿,江湖人稱鬼手,不僅是因其雙手異於常人,更是因其善用毒,但若僅僅如此便罷,此人還有一個更大的趣味兒。
下了毒,再自個兒解毒。
隻是,終究是進了鬼門關之人勝於活下來之人。
如此詭譎之行事,才有了鬼手之稱,更一度在江湖上掀起了腥風血雨。
隻是不曾想到,於十幾年前,此人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無人能夠尋其蹤跡。
與其同時消失的,還有一個與他同樣大名鼎鼎之人物。
葉錚看著這個讓大半個江湖人聞之色變,即便是如今出去,也能夠讓整個江湖再度掀起風雨的人物,平靜地點了點頭。
“老夫倒是不曾想到,京師東郊的草廬內,能夠讓你屈居。”
這句話,包含了幾多唏噓,幾多事態變遷。
這裏頭的滋味,葉錚懂,崔雲鴿愣了一下,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
“葉大人過獎了,隻是,屈居是算不上的。”崔雲鴿抬起頭,平靜地道,眼裏不禁晃過一絲追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