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說說,那個陶瓶同它底下的那個紫檀木底座那個好看?”眸子閃了閃,葉二哥抬手指向那個角落。
東顧西走兩人麵麵相覷,這還用說?自然是公子您喜愛的七色彩雲釉好看了。
“公子,陶瓶好看些。”心裏想著什麼,東顧自然就說什麼。
倒是西走,未立即開口,眼裏若有所思。
“你也覺得那個好看?”目光一乜,落到了左手處的西走身上。
西走一愣,當即不曉得該如何回答,總覺得說是也不是,說不是也不是。
好在葉二哥也未曾在這個話兒上多做計較,手指收了回來,在兩個不明就裏的人臉上看了一眼,“你們兩,可真是沒有眼光。”
說罷,還煞有介事的哼了兩聲。
東顧西走兩人皆是一愣,東顧臉色一垮,西走的嘴角也跟著抽了抽。
公子,你這話說的,是說他們呢?還是說著自個兒呢?
這個眼光,他們說的可不就是隨著他說的嗎……
然而,縱使在心裏頭如何誹謗,他們兩個也是不敢直接將話說將出來的。
“公子,你不是更喜歡那個陶瓶麽?”目光一閃,東顧大著膽子問了一句,一旁的西走聽了,嘴角不由自主的一抽。
東顧這是缺心眼呢,還是缺腦袋呢?
然而,怪事年年有,今日特別多!
正等著葉二哥數落東顧的西走,聽到葉青鬆接下來的話,不由大吃一驚。
隻見葉二哥幽幽的歎了口氣,道:“是啊,這不是我以往的眼光也不好麼。”
“如今看來,還是下頭那個紫檀木樁子更深得我心啊。”葉二哥這句話說的頗為感慨。
東顧眼睛眨了眨,“公子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葉青鬆袖袍一擺,搖了搖手,嗤笑一聲,“想通了一些事兒罷了。”
這句話,葉二哥說的很是意味深長,瞬間讓東顧西走兩人凝重了眸子。
但是,這個當下,便是膽子大,心思寬如東顧,也不敢再隨隨便便問話了。
葉二哥目光再度落回到那個陶瓶上,許久之後,意味深長地搖了搖頭。
有的事兒,真的是不到那一刻便不會明了。
陶瓶縱使光鮮美麗,讓人擺得如此之高,但終究是太矚目了,這麼一來,瞧之人便總會去摸上一摸,難免不會有一日,它便從那樁子上給落了下來。
啪嗒一聲,成了一地的碎片,誰記得它往日裏的光鮮?
倒是那個紫檀木樁子,停在地下,雖說注視著它的人少了些,但總歸腳踏實地不是?
過上那麼幾十載,一百年,也是一塊值得雕琢的老木。
這兩個東西,可不是就同那件事一個理兒嗎?
與其站得高,戰戰巍巍,不如穩穩當當的安平一生。
葉二哥想通了這層理,心裏躊躇了兩下,猛地站起身來,拍了拍下袍快步朝外頭走去。
“你可聽懂了公子話裏頭的意思?”待得葉二哥的身影消失不見後,東顧嘴角動了動,問向身邊的人。
西走瞥了他一眼,轉身朝那個方才三人凝視的角落走去。
“哎,西走,你幹什麼去?”一看到西走的動作,東顧立馬反應過來,三步並作兩步衝了過去,止住西走的動作。
將抓住自己手腕的指頭一根根掰開,西走平靜的看了他一眼,“搭把手。”
“啥?”東顧眉頭一跳,不待他反應過來,那原本立在紫檀木上的陶瓶瞬間落到了他的手裏。
“西走……你要作甚?”東顧咽了咽唾沫,顫聲問道。
這個瓶子可真沉,東顧在心裏想道。
“搬走。”將紫檀木樁子上輕輕的用撣子掃了一下,西走轉身接過那個七色彩雲釉陶瓶往外頭走去。
“二公子。”老遠便看到了葉青鬆的身影,張盛一雙精明的老目裏閃過一道不知名情緒的光,上前躬身示禮道。
向來他對二公子極為喜愛的,但二公子看起來並非有什麼煩心事一般,一天到頭樂嗬嗬的,誰曉得他竟是在心裏頭藏了這麼多的事兒。
而這件事,怎麼想都讓他覺得心裏頭不是一番滋味。
“張伯。”葉青鬆回手拘了一個禮,目光朝裏頭瞧了瞧,“祖父可在裏頭?”
這句話,葉青鬆是問的有些小心翼翼的,自那日被祖父從南書房裏轟出來後,他便事事都避著了。
縱使是每日的晨練,也是因之那日吃醉酒一覺睡過了時辰。
原本想到此事,葉二哥心裏惶惶然,卻不想葉錚也似乎不知這事兒一般,也未遣人過來。
一個特意避開,一個在那兒也似乎放任事態的發展,如此一來,葉二哥索性就連續幾日都不去陪葉青鬆練劍了。
“將軍在裏頭呢,二公子進去罷。”張盛回頭看了一眼,溫聲朝葉青鬆點頭道。
愣了一下,葉青鬆手指點了點頭,皺眉道:“那個,張伯,你不要去先同祖父稟告一下?”
都不同祖父稟告,萬一祖父還沒有消氣,他一進去就又給轟出來了可如何是好?
看到葉二哥這麼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張盛突然有種老淚縱橫之感。
唏噓了一聲,張盛一張老臉扯出幾道褶子,“無事,二公子且進去罷,將軍許也在等你呢。”
前麵那句,說的是實話。
最後一句,卻是張盛自個兒給加將上去的。
葉青鬆心裏一動,當即又覺得有幾分不可思議,祖父指不得也在等著他?怎的會?祖父一見他,不吹胡子瞪眼就不錯了。
隻是,張盛說的話,葉二哥還是信九分,當下倒了一聲謝,提袍走了進去。
在門口頓了頓,葉二哥輕輕扣了扣門,“祖父,孫兒求見。”
自葉二哥在門口同張盛說話來,葉錚便曉得他來了,握著兵書的手腕上的青筋當即就清晰了幾分。
“嗯,進來罷。”目光閃了閃,葉嫋嫋掩去眸子裏的複雜情緒,緩緩地放下手裏的書卷。
那夜後,他便想過,是否對這個孩子太過於求全責備了?
翻來覆去一整夜,換來的隻有一聲低低的歎息。
“祖父,又在看兵書哪?”脖子伸了伸,目光正巧落在葉錚剛剛放下的書卷上。
“嗯,《戰策》此書寫得在理,你若是有空閑,也可拿去瞧瞧。”將書卷移至一邊,葉錚的目光在葉青鬆身上掃了兩眼。
確實如同張盛所言,這個孩子越來越有那個傻小子的模樣了。
聽了葉錚的話,葉青鬆先是吃了一驚,又是一陣打鼓。
方才他把這句話問將出來,就已經縮好了脖子等著祖父劈頭蓋臉的一頓罵了。
誰讓他自個兒,說錯話了不是?
便是會罵出來的話兒,他也能夠猜得到七七八八了。
什麼不看兵書做甚?莫非要同你一般整日遊手好閑,無所事事的瞎胡鬧?
然而,這麼突如其來的一句,卻是讓葉二哥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眸子閃了閃,葉青鬆啊了兩句,腆著臉摸了摸鼻子,“祖父,孫兒,孫兒就算了罷……”
“讓你瞧就瞧,哪裏來的那麼多廢話!”直接將那本《戰策》一拋,往葉二哥身上砸去,葉錚的聲音先高後低。
葉二哥眼疾手快一把接住攬在懷裏,嘴角抿了抿,最終還是攏進袖子裏,“是,祖父,我曉得了,孫兒會仔細讀的。”
他定會真的好好讀的。
“嗯。”點了點頭,葉錚頓了一下,繼而又道:“若是有不懂的,便來問我,隻是紙上談兵是不成了,還得因地製宜,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最後一句話,葉錚說得頗為意味深長。
葉青鬆的手指再度一縮,躬身應下,“是,孫兒記得了。”
雖說不曉得祖父為何今日會這般平和的說著這些話兒,但葉二哥卻是聽出了裏頭的認真。
這並非是恨鐵不成鋼的認真,而就是盼望他真的能夠如此去做的希冀。
祖父,若是此生有機會,孫兒定然不負所望成為你所期望的那種人。
隻是,現下,請恕孫兒無能為力。
好在,葉錚似乎也並非太想在這個話兒上多費口舌,揮了揮手,葉錚開口道:“說說看,你今日來又是有什麼話兒要同我說道的?”
葉青鬆愣了一下,嘴角抿了抿,一時間,於那件事兒,竟是不曉得該如何開口。
說出那件事兒,祖父會認同他的說法嗎?畢竟此事若是直接說將出來,也算是一件大不敬之罪罷。
在心裏琢磨了一陣,葉二哥眼珠子滴溜溜一轉,“祖父,咱們府裏可有向來交好的世家?”
葉錚嘴角一抽,定定地看了葉二哥兩眼,平靜的吐出一個字,“無。”
摸了摸鼻子,葉二哥不禁有些訕訕,看到自家祖父這明顯黑了不止一星半點的臉,也不由有些啼笑皆非。
自個兒這問的是什麼話兒啊……
然而,既然都已經邁出了這樣一條道,以葉二哥的性子,便是一路黑到底,他也是要摸著殘壁走完的。
然而,還不待葉二哥再將話兒說將出來,倒是沉吟著的葉錚先開了口。
“青鬆,你可曉得,咱們葉家,向來是不同別的世家交好的。”沉穩有力帶著幾道滄桑的聲音在上頭傳下來,葉錚說得意味深長,聽得葉二哥心尖兒都跟著一顫。